“我一定会大红大紫的。”香港女演员伍咏薇在1993年的热播剧《银狐》里说过这句经典台词。想必,这也是许许多多参加艺考孩子们的心声。

近10年来,每逢春天的“艺考季”,参加艺术类考试(高考提前批)的考生们都会成为新闻的热点。放眼看去,被记者们抓拍到的那些报名参加艺考的孩子们,在颜值这一环节,个个都能达到演员外形要求的平均值。但10年之后,谁红谁不红,现在,又有谁敢说?年龄限制深刻,阅历束缚眼光,这是一个朴素的真理。艺考们想成为专业戏剧演员或者舞蹈演员,重要动机是“出名”。

但很遗憾,聚焦于“舞者的人生”这类题材,以及“舞者为什么选择跳舞”这一问题本身的国产影视作品,向来少之又少。这与近年来一些国际重量级电影节奖项青睐艺术家题材电影这一趋势形成鲜明对照。如《玫瑰人生》《时时刻刻》《黑天鹅》《爱乐之城》等。

而在中国媒体报道中,佐料强度各各不同的“心灵鸡汤”或“精神砒霜”并不少见:《赵薇演妓女章子怡春晚当伴舞范冰冰做丫鬟,一线女星龙套照曝光》《梁家辉被封杀,摆地摊卖首饰》《明星落魄怎么活:刘恺威卖股票,歌后当保姆洗内裤》……

这些鸡汤或砒霜如果说对艺考生及其家长有什么价值的话,那么其价值可能在于:其一,刺激斗志:昨天我为人春晚伴舞,早晚有人为我春晚伴舞;其二,打预防针:贵圈有风险,入行须谨慎。

而说到“打预防针”,香港的一部电视剧可能至今仍然算是优秀的教材。1993年香港亚视推出的《银狐》,该剧也是从前因出演香港无线台83版《射雕英雄传》“靖哥哥”而著名的黄日华表演生涯的里程碑。这部后来在中国各级电视台反复播出的港剧,甚至可以被视为“艺考生的教育片”或者说“入行须知”。

能歌善舞的伍咏薇饰演女主角颜如玉,她与想成为香港影视业大佬的商业奇才段绍祥若即若离,相知相惜,互助互利,最终,颜如玉如愿登上名利巅峰,风光无限。而她却以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友人为代价。她与男主角段绍祥的“友谊基础”或者说“利益共同体”,源于二战期间从上海逃亡至香港时的天涯沦落、同病相怜,怀抱满腔野心欲望却无处施展、既落魄又雄心万丈的那份相似。明知对方就是另一个自己,彼此之间却也无法更靠近,因为太了解对方——两枚樱桃可以轻巧倚靠,两只刺猬却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地亲近。

剧中还讲了另一段故事:拜金女郎江凯伦粗俗虚荣,没有美丽的外表,知道可能不容易红,就想一脱成名;没什么才艺,也没气质,却想做优雅女星。她是贫民窟里泡大的塑料花,没香气但自有强悍生命力。她跌跌撞撞在争名逐利的路上颠簸,由最初的莽撞俗气,到中间的犀利锋锐,再到最后的深沉阴险,哪怕始终被讥讽只能演配角、上不了台面,但是,她却笑到了最后——谁都想不到,黄日华、伍咏薇、曾华倩、江华——这些老戏骨在剧中饰演的角色,个个都是影视圈里的大佬,颜值与智商并重,从没把她放在眼里,然而,她才是走到最后一集的“银狐”,名利双收。

电视剧里没有继续交代的是,江凯伦这样智商平平、视野狭窄、基础不牢的野路子“银狐”,势必很快会被他人所取代,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在现实中,像这样的人,可能在那个圈子撑得过三五年就该暗笑命好了。

实际上,能够叱咤风云三四十年的女星,掐指算来,全球也没有几个。好莱坞女演员梅丽尔·斯特里普、英国女演员朱迪·福斯特、法国女演员于佩尔,等等。她们的共性:美貌、高知、低调、勤奋。对她们而言,首先,她们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优秀的演员”,其次才是“全球知名的女明星”。

被许多豆瓣网友认为“2017年春节档口碑最佳电影”,是法国动画电影《了不起的菲丽西》,讲述了关于一群法国舞者的故事。影片用大量篇幅展示了想进入巴黎歌剧院、成为专业舞蹈演员的孤儿菲丽西苦练基本功的细节。

其实这个电影最具看点的地方在于,菲丽西的老师,竟然是巴黎歌剧院的一名女清洁工,名叫奥黛特。哪怕只是在洒水、拖地时,有一条腿略微残障的她,也始终保持仪态万方,姿势优雅迷人。显然,背后一定有段不为人知的伤感往事。然而,电影里故意语焉不详,只借他人之口寥寥几个字一带而过:“她曾经是最好的舞蹈家,但是,出了意外。”

这些“扫地僧”级别的舞者形象,在不遗余力地传递法国的“文化平均值”:哪怕是酒店里的清洁工,歌剧院里的扫地阿姨,都有文艺女神光环加持。

《了不起的菲丽西》借女主角之口,回答了“为什么要成为舞蹈家”这个问题。相较之而言,中国的艺考生,为什么要学画画,为什么要学舞蹈,为什么要学表演……这些问题,真的想好了吗?(www.daowen.com)

无独有偶,比《了不起的菲丽西》略早一点上映的《爱乐之城》,同样也可视为“艺术家修炼秘笈”。电影里那些身怀绝技、野心勃勃在洛杉矶寻觅机会的男孩女孩,他们的一路艰辛奔赴各个片场试镜的生活片断,这些场景,中国十几万北漂大概也会从中看到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说,2016年拿奖无数、获14项奥斯卡提名的《爱乐之城》,就是洛杉矶版的《如果爱》。

2005年年底,陈可辛导演的歌舞片《如果爱》上映后,眼睛毒辣的北漂们看出了各种细节:老孙(周迅饰演)上的那辆破旧公汽是951路。据此考证,她和老林(金城武饰演)北漂落魄时共住的爱窝应该在酒仙桥一带。

老林送别老孙的951路站牌不远处,是原来阳坊涮肉的绿色招牌——据此考证,他们的分手发生在清华大学南门外。

周迅演的女孩,爱的是外面的世界,她觉得她很行,但要走红,得有很行的人说她行才行。终于,她狠下心来甩掉金城武演的痴心汉。

10年后两人再遇,周迅已然贵为娱乐圈一姐,傍着名导张学友。这样的场景,配周迅沙哑嗓音唱的主题歌《外面》刚刚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出去会不会失败。”

2005年,在大部分中国观众还不知道何为“歌舞片”的时代,陈可辛用百老汇手法拍《如果爱》无疑是超前的,虽然有人抱怨歌曲不够好听,爱情不够感人。而相比之下,2016年的《爱乐之城》歌曲够好听,爱情够感人。

她在他最潦倒的时候爱上他,他在她已经放弃演员梦想的时候使劲地推她,把她送到巴黎,然后,自己留在原地坚持音乐梦想。5年之后,他见到的是已经成名却成为他人妻子的她。

内心已过万水千山,她迅速脑补着——如果当初跟他在一起、建立家庭、生儿育女——她内心已经穷举了所有可能性,眼神却依然波澜不惊。

邂逅时,他们也只是相视一笑,她很快转身离去,仅此而已,片尾音乐响起。

《如果爱》里,周迅演的老孙想要的很简单:她要红,她要当明星。

而《爱乐之城》里眉眼之间神似好莱坞著名知性女神朱迪·福斯特的女主,她一直摆脱不了知识分子的清高与纠结:这一生,究竟是要做明星? 做演员? 做自己? ——这些问题,她和他哪怕在热恋时,都没少为此思考和争吵。

对为何选择将“艺术”作为终身职业这一问题的思考深度,大概就是《如果爱》跟《爱乐之城》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