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初学入门之蹊径:阅读张舜徽《初学求书简目》的心得体会

初学入门之蹊径:阅读张舜徽《初学求书简目》的心得体会

时间:2023-07-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为清代学子求学的津逮,张之洞的《书目答问》也流行于清末民初。今天看来,这两部目录学名著都不太适用于当今的文史学生,一是书目过于浩博,二是没有讲明读书次第,三是没有交代如何读法,而当代已故著名历史学家、文献学家张舜徽先生写于1947年的《初学求书简目》正好弥补了上述二书的缺憾[523],是今天文科学生求学的可靠引路者。先看《简目》中有关“识字”所列的书目和提示。

初学入门之蹊径:阅读张舜徽《初学求书简目》的心得体会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则人们常用来激励学子刻苦读书的名言,其实存在着严重的偏颇——过分强调学习必须勤奋刻苦,却完全忽视了学习的门径与方法。假如一开始就入错了“门”,那就正好应验了“南辕北辙”的老话,学子越“勤苦”可能离目的地越远;假如根本就找不着“门”,学子再勤苦也不得其门而入。一味勤苦并不能保证我们会找到“书山”的路径,更不可能让我们达到“学海”的彼岸,要想学有所成,一开始就“入门要正”。俗话说“先生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可见“进门”是学业有成的第一步,甚至禅宗语录中也常常见到小和尚恳请高僧说:“请师指点行路。”

可是,现实中很难找到或遇到能为自己“指点行路”的高明先生,且不说社会上那些自学青年,就是在校大学生或大学毕业生,他们在自学提高的过程中,许多人苦于找不到好的导师而走了不少弯路。即以学文史哲的学生来说,面对传统经、史、子、集浩如烟海的书籍,青年学子可能惊其浩博而茫然失据,要么不知读书从何下手,要么就漫无目的地乱翻书。有鉴于此,前人无不将目录学视为“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522]。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京报副刊》就曾请当时的硕学名流开列“青年必读书”,许寿裳也曾请鲁迅先生为其儿子开“必读书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曾为清代学子求学的津逮,张之洞的《书目答问》也流行于清末民初。今天看来,这两部目录学名著都不太适用于当今的文史学生,一是书目过于浩博,二是没有讲明读书次第,三是没有交代如何读法,而当代已故著名历史学家、文献学家张舜徽先生写于1947年的《初学求书简目》(后文简称《简目》)正好弥补了上述二书的缺憾[523],是今天文科学生求学的可靠引路者。

谁都知道要想将来在学问上取得成就,年轻时就必须打下坚实的专业基础,但问题的关键是许多人不知道如何打基础,譬如对于希望深造的文史哲的文科学生来说,首先哪些知识和能力最为根本?要具备这些知识先应读哪些书籍?《简目》就是专为解答“已肄业大学”并希望深造的青年关于“今后应读何书,书以何本为善”的疑问而写的。张先生说把这些大学生视为“初学”,并不是小瞧或轻视他们,而是对他们有“远大期待”,“诸生虽已入上庠,习专业,然语乎学问之大,固犹初学耳”[524]。今天学历史的大学毕业生大部分人还没有通读过《史记》,学文学的可能到毕业时也没有翻过《李太白集》,他们是在教科书中长大的一代学子,基本没有多少人读过原著,离开了注释一般都不能诵读古文,专业功底比六十年前张先生写《简目》时还要浅得多,即使大学毕业也只能算“初学”,因此我们更有必要看看张先生所“举必读之书及下手功夫所宜讲求之事”。

《简目》要求“初学”“下手功夫”的第一步便是“识字”,第二步便是“读文”。初看好像张先生真的“小瞧”了这些大学生,为什么“下手”处就要“识字”和“读文”呢?读文史的大学生谁不会“识字”?谁不会“读文”呢?我们来听听张先生是怎么说的:“读书以识字为先,学文以多读为本。必于二者深造有得,而后可以理解群书。故晓示门径,以斯二者居首。”此前目录学的叙录提要,如刘向的《别录》、纪昀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只是交代某书的作者、主旨、渊源、优劣,由于它们并不是针对“初学”,所以没有一本目录学著作像张先生这本《简目》那样,向学子交代 “下手功夫”和“晓示门径”。

先看《简目》中有关“识字”所列的书目和提示。“识字”这部分前面的小序说:“下笔为文,可用今字今义;阅读旧籍,必识古字古义。士而有志习本国文史,则日接于目者,皆古书也。苟不训其文字,何由通其语意?故读书必以识字为先。古人称文字学为‘小学’,意即在此,谓幼童入学,首在识字也。文字有形有音有义,分之则为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合之则可统于一。”治学从“识字”入手是清儒的共识,戴震在《古经解钩沉序》中说:“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词也,所以成词者未有能外小学文字者也。由文字以通乎语言,由语言以通乎古圣贤之心志,譬之适堂坫之必循其阶,而不可以躐等。”[525]晚清张之洞将戴震的意思说得更加明了:“由小学入经学者,其经学可信,由经学入史学者,其史学可信,由经学史学入理学者,其理学可信,以经学史学兼词章者,其词章有用……”[526]张舜徽先生要求初学者从文字学入手,基本是遵循清儒的治学路数。

《简目》分别开列了有关“字形”“字音”和“字义”的基本书目。其中关于“字形”的书籍第一本就是:“《文字蒙求》四卷,清王筠撰,石印本。”这是学习字形的入手书,《简目》在此书下提示说:“此书从《说文解字》中纂录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形声字中,仅收四种),凡二千四十四文。原以启发童蒙,实则已成为读《说文》者先路之导。王氏于每文之下,释以浅语,可引起识字之兴趣。”《文字蒙求》下列“《说文解字》十五卷,汉许慎撰,商务印书馆摹印大徐本。”张先生在此书下提示道:“阅《文字蒙求》后,可依其义例,取大徐本《说文》细读一过,分类辑录,使九千余文形、声、义了然于心。形声字为数太多,可以声为纲,将同从一声之字,比叙并列,可悟声中寓义之旨。”读完这两本书后,依次再学“《说文解字注》三十卷,清段玉裁注,崇文书局本,石印本”, “《说文释例》二十卷,清王筠撰,原刻本,世界书局石印本”。《简目》同样在每书下面叙录了各书的特点、长处与短处。在“字形”部分的最后,《简目》列出了清末吴大澂的《字说》、孙诒让的《契文举例》和《名原》三本研究金文甲骨文的著作。张先生说,在王国维之后,金文、甲骨文之学虽然“作者日多,述造益富”,“今但称列吴、孙二家,既以明先贤提倡之功不可没,复由篇卷短简,可为守约之助耳。初学循兹阶梯,进而求诸后起之书,必深入而不欲出矣”。这里不仅讲了何书以何本为佳,还讲了先读何书后读何书,更讲了各书的不同读法,读不同的书达到不同的目的。读《简目》,好像在课堂听先生授书时耳提面命,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这样的良师呢?譬如学“文字学”固然要学金文、甲骨文以“自广”,“然初学必须精熟《说文》,而后有分析远古文字结构之识力,所以研究金文、甲文,必在精读《说文》之后,方能有下手处。为学贵能循序渐进,不可躐等,初学尤宜从基本上用功,切戒浅尝慕浮,虚骛高远”。这是一位国学大师的甘苦之言,有志于学术的青年求学者都应该切记。

“字音”的书籍首列“《广韵》五卷,宋陈彭年等重修,商务印书馆印本”,这是因为“是书古今音总汇,学者所宜详究”。最后两部书是“《文字学音篇》,钱玄同撰,北京大学出版部排印本”和“《中国声韵学通论》,林尹撰,中华书局印本”,这两本书的特点是“条理清晰,最便初学”。有关“字音”所列的八部书中,近现代学者的占五部。张先生在字音的叙录中还特地提醒初学者:“研究字音之学,以审声为亟。至于考评古韵部居,又在其后。”这是告诉初学者学习声韵学的轻重缓急,以分清入手的先后次第。

“字义”的书籍共列七本,以“《尔雅义疏》,清郝懿行撰,同治四年重刊本,商务印书馆排印本”居首,书下提要称:“《尔雅》一书,虽列入十三经,其实乃汉初学者裒集经师传注而成,为训诂之渊薮。清乾嘉时,邵晋涵撰《尔雅正义》,在郝《疏》前,其书甚精,可与郝《疏》并行。”《尔雅》为“训诂之渊薮”,郝《疏》又非常精审,初学先读此书一可了解训诂学的源流,二可为以后读经史扫清文字障碍,可见张先生首列此书的良苦用心。以王念孙《广雅疏证》《博雅》《释大》三书殿后,张先生认为“王氏以双声之理贯穿故训,而训诂之学大明”,“以双声说字,所以启示治训诂学之途径,最为明切”。《简目》中收录的著作,除了在该领域具有权威性外,还由于它对初学者具有“启示途径”的作用。

“下手功夫”的第二步便是“读文”。张先生这里所说的“文”泛指各种体裁的文章。过去学者虽然常有轻视“文人”的倾向,如宋人刘挚就说“一号为文人,无足观矣”,清初大学者顾炎武也深恐自己“堕于文人”。[527]不过,我国传统的读书人大多是文人而兼学者,或者学者而兼文人,即使公开鄙薄“文人”的刘知几、顾炎武等人,也既是学问大家,又是文章高手。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民国的文坛与学界,如梁启超、鲁迅、周作人胡适等。1949年后培养的大学生就很难兼作家与学者于一身了,作家多半没有学问,学者多半写不出妙文。张舜徽先生一生服膺顾炎武,主张诗词歌赋不必人人都作,中年以后就改掉吟诗填词的文人旧习,将全部精力献身于学术,但是他认为一个学者其学问应“根柢庞固”,其文章也应“文辞渊雅”,“有学而能宣,能文而有本”是学者理想的境界[528]。他在《读文》这部分书目前的小序中说:“文与学本不可离。清儒焦循尝谓‘文非学无本,学非文不宣’,此真千古名言!尝见读书甚多,人皆称之为书簏者,而不能下笔为文。偶书笺启,亦辞句艰涩,至有文理不通者,众莫不讥讪之。而其人亦自引为终身憾事。此由少时读文不多,无所取则,故吐辞不能自达其意也。昔人言文章之事,不外‘神、理、气、味、格、律、声、色’八字。后四字尚可由讲求得之;至于前四字,非可以语言形容,虽在父兄不能移其子弟,全赖诵习前人文辞,优柔厌饫,以取揣摩之益。昔扬雄以善赋名,或问何以臻此,雄答以熟读千首赋,则自能之矣。可知为文之功,贵在多读。”一个学者要是有学问而不能表达,那他只像一个书簏或书橱,只会死读书却毫无创造力,不能写出像样的学术成果,这必然影响他的学术成就。张先生说学习作文除“诵习”“揣摩”外别无他法,为此他在“读文”这部分共开列了四本清人的文辞选集:“《古文辞类纂》七十四卷,清姚鼐选编,木刻本,商务印书馆排印本”,“《续古文辞类纂》三十四卷,清末王先谦选编,商务本”,“《经史百家杂钞》二十六卷、《简编》二卷,清曾国藩选,商务本”。学习作文为什么不推荐流传更广的《古文观止》呢?张先生在这方面别具眼光:“姚、曾两家选本,皆不评点文法,俾读者自知其工妙。此是大家路数,与村塾所用选本如《古文观止》《古文析义》《古文笔法百篇》之类以推敲字句相尚者,迥然不同。二者相较,直有雅俗之分,学者宜知其高下也。姚、曾二家选本诵习之外,可进求清代李兆洛《骈体文钞》、梁代萧统《文选》读之,以略窥古今文辞之变。初学但求能明白宣畅、辞能达意之文,不必规仿词藻华丽、不切实用之文。然于古今文章流别、得失高下,不可不知。”张先生一生追求学术的“博大气象”,瞧不起《古文观止》《古文析义》这种斤斤于“推敲字句”和“评点文法”的评点派,认为他们有村塾气和小家子气,初学者反复涵泳白文就能“自知其工妙”。学者之文应思致明晰而文辞畅达,青年学子应反复诵读名篇以养成盛气和扩展心胸,所以他推崇贾谊的《过秦论》、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这一类文章,它们或者气势恢宏,或者缜密严谨,觉得像《古文观止》《古文析义》这样的评点,反而肢解了全文的文气,打断了全文的思理,使青年读者变成只知道寻行数墨的书呆子。不过,张先生的建议对那些功底较好的初学者才有用,他们自己能品味出文章的“神、理、气、味、格、律、声、色”, 用不着旁人来嚼饭喂人,但对于今天的青年学生来说,“推敲字句”和“评点文法”可能有助于他们理解和欣赏古文,先以《古文观止》《古文析义》等评点作为拐杖,等自己能够体认文章的神理气味后再甩开它们。

《简目》开列了有关“识字”“读文”的书目后,还一再叮嘱初学者说:“上述识字、读文二端,乃有志读书者之基本功。必辨识古字,而后能开卷读书;必文笔条达,而后能自抒所得。加以多诵明畅之文,使思路清楚,亦有助于理解古籍。故读文之事,尤不可缓。”

《简目》提醒初学者说,等识字、读文“二端举矣,乃进而阅读经、史、子、集四部之书,循序渐进,必日起有功也”。打好了识字、读文基础后,青年学生再可进而循序读“四部之书”。那么,四部如何读法呢?

张先生仍按传统经史子集四部开列书目,最后在四部之外另加“综合论述”各类书目。经、史、子、集四部都是先列最基本的原典,后列相关的研究著作。“经传”前的小序特地告诉初学者说:“昔人综举六艺,有所谓‘五经’‘六经’‘九经’‘十三经’诸名目。今日读书,不必为其所限。有列在十三经而不必读者,如《仪礼》《公羊传》《穀梁传》是也;有未入十三经而不可不读者,如《国语》《逸周书》《大戴礼记》是也。必破此旧界,而后能推廓治学范围。”他将初学者不必即读的《仪礼》等三书剔出,增加了原十三经中没有的《国语》等三书。《国语》在内容上“与《左传》相表里,多载春秋列国言论,国别为书,故名《国语》”,《逸周书》多载“周时诰誓号令”,“其中如《克殷》《世俘》诸篇,足以补正《尚书》”,《大戴礼记》中“保存远古遗文不少”,“其他有关伦理政治论文,价值不在《小戴礼记》下”。儒家经典在张先生眼中,已经从价值资源变成了学术、知识资源,虽然不具有神圣性但仍具有重要性,因为它们是我们民族文化的重要源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它们塑造了我们民族的文化心理。(www.daowen.com)

《简目》不只是简单地开列书单,而是交代读某书要侧重于哪些方面,有哪些自学的方法。如读“《诗》三百篇”不能只将它看成“文学之宗而已”,还应“从其中考见政治得失、民间疾苦”,它是文学经典也是历史资源。“《孟子》七篇”后的提示说:“此亦门人弟子所记,为研究孟子思想之唯一依据。文章亦恣肆奔放,无不达之情。叙事之文,以《左传》为美;说理之文,以《孟子》为高。初学熟诵其文,亦大有裨于属辞也。惟其中言心性之语,多为宋明理学家所傅会,清儒戴震作《孟子字义疏证》及《原善》以正之,学者可究心焉。注本除朱熹《集注》外,宜参看清代焦循《孟子正义》。”《孟子》思想既深,文气亦盛,初学者要究心其思想,同时也应涵泳其文辞。

张舜徽幼承庭教,历从名师,他本人从没有进过大学,基本属于自学成才的国学大师,他的读书方法是经验之谈,值得初学者认真吸取和借鉴。如“经传”书目“《尚书》二十八篇”后的提要:“今通行本《尚书》,有五十八篇。其中惟二十八篇比较真实可信,余皆后出伪品,清代学者考论明晰,已成定论。清末吴汝纶有二十八篇写定本,可以采用。诵习时可取《史记·五帝本纪》、夏、殷、周《本纪》对校读之。”《尚书》连唐朝韩愈也说“佶屈聱牙”[529],今天初学者读起来更难如“天书”,将“《史记·五帝本纪》、夏、殷、周《本纪》对校读之”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法,因为司马迁写这几个本纪主要取材于《尚书》,并把《尚书》拗口难懂的句式翻译成汉代通行的语言,将二者对读可谓一举两得——学习了《史记》,也读懂了《尚书》。当然,现在《尚书》有不少译注本,初学者不妨先找权威出版社出版的译注本以疏通文字,再和《史记》中与之相关的《本纪》对读,最后参看清儒和今人的注本。“《周易》十二篇”后,张先生特地提醒初学者说:“此乃我国古代阐明事物变化原理之书,其道周普,无所不包,故称《周易》……初学虽苦其辞奥衍难究,然不可不诵习其书,但可置于诵习其他经传之后,以求易于理解,能通其意也。注本可用程颐《易传》。”《周易》不仅所用的词句艰深难懂,所讲的哲理更深奥难明,把它放在其他经传的最后学习,对传统文化有一些感性认识和知识积累后,理解《周易》就会少些障碍。

《简目》在“经传”基本书目之后附有“研究经传必须涉览之书”,“音读训诂”方面有唐陆德明的《经典释文》、清阮元编的《经籍纂诂》,“经解”方面的有《十三经注疏》和《清经解》,阐述“源流得失”方面的有清末皮锡瑞的《经学通论》《经学历史》、近人刘师培的《经学教科书》、章太炎的《经学略说》。音读训诂的书可以随时查阅,考论经学源流得失的书可以通读,皮锡瑞的《经学通论》《经学历史》,现在有中华书局的排印本,刘师培的《经学教科书》,上海古籍出版社最近出了陈居渊十分详尽的注本。这些书籍有的勾勒经学的脉络,有的阐述经学的源流,有的分析经学的得失,可以作为初学者学习经学的入门书,比如先以刘师培《经学教科书》为向导,读经传书籍就不会见树不见林。

初学者学史应学什么?应读何书?如何读法?《简目》“史籍”提要中对三者都有简略交代:“史主记事,古今治乱兴衰、典章制度、人物高下、政教得失,悉在焉。士必读史,而后能增益学识,开拓心胸,非特多识前言往行而已。宋代言道学者,谓读史使人心粗,非也。史籍浩繁,初学可取其常见而必读者览之,自可益人意智。其他开创体例之书,亦当知其内容,便于寻检事目。”读史的目的主要不是“多识前言往行”,而是“增益学识”“开拓心胸”“益人意智”,诵习“常见而必读”之书,泛览“其他开创体例之书”,经常“寻检”资料汇编之书。初学者要留心张先生在各书目下的提示,如“精读”“详究”“涉览”“查阅”“寻检”等等。在封建时代所钦定的“正史”中,《简目》只列出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前四史,书目后的提示说:“此四史皆须通读,《史记》《汉书》中保存论政论学之文及辞赋甚多,在我国未出现文集以前,此无异于文辞总集。且马、班皆以文学名世,读其书可学其文。《汉书》十志,尤为精要,学者所宜详究。《后汉书》《三国志》行文亦甚雅洁,诵习既久,自有益于修辞用字之功也。初学且耐心精读四史,所得必多。至于通观全史,又在其后。四史刻本甚多,易于觅取。凡易得之书,例不注明版本,下皆仿此。”前四史是中国古代史学最重要的基础,初学者务必“耐心精读”,“《汉书》十志”更宜细心“详究”。前四史是文史中的高文典册,读前四史自应文史兼修。梁启超的《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于清代学术流别剖析最详”, 青年学子读此二书不仅可了解清代学术概况,还“可从其中取得治学途径与方法”。《简目》在“《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下提示说:“此书上起战国,下终五代,贯穿一千三百六十二年史事,删繁存简,勒为一编……此非有大识力、大魄毅,而能运以大手笔,绝不能办此。宜其编成之书,为当时及后人所叹服也。初学于此书,必须通读。胡三省注甚精博,亦须细心究览。”像《文献通考》《唐会要》一类书籍,专详各朝各代典章制度,初学者可以经常“检寻”;而《高僧传》《畴人传》一类书可供“参考”,黄宗羲的《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江藩的《汉学师承记》《宋学渊源记》等四朝学案,“初学欲知四朝学术流别,自可涉览”。

“研究史学必须涉览之书”中,张舜徽先生特别重视唐刘知几的《史通》、宋郑樵的《通志总序》、清章学诚的《文史通义》。他认为“此三书为史评要籍。于古代史书义例源流,剖析既明,且又各抒己见,读之可增广识力,初学必须详究”。张先生有这三部典籍的研究著作《史学三书平议》,学子学习三书时可以参看。《简目》还开列了“近人综论史籍义例、源流及读法之书”四种,张先生多次告诫青年学子注意典籍“读法”。张先生继承传统又不以传统自限,承续传统的同时又注重接引新知,强调“大抵治史不宜局限几部旧籍,自必参考新著,昔贤所谓‘不薄今人爱古人’,学者宜识此意”,他还特地开列了今人所著的四部中国通史。

在“百家言”部分,《简目》开列了从先秦到六朝诸子,张先生认为初学者读书不必讲求古本,“能得清人精校精刻本固善,否则即以世界书局所印《诸子集成》为读本亦可。得一书而诸子之书俱在,无有便于此者。且其书所收入者,多属清人注本,又遍加句读,较木刻本之无句读为佳。上列诸书,惟徐幹《中论》不在其中,《汉魏丛书》《四部丛刊》皆有之”。这里要补充的是,中华书局多次重印《诸子集成》,大一点的书店不难购到。另外,现在学习诸子可用中华书局《新编诸子集成》,这套丛书搜集了先秦到唐五代子书,以清人和今人注为主,从注释到印刷都较原来的《诸子集成》为胜。徐幹《中论》可用张舜徽先生的《中论注》,该注本收在张先生的《旧学辑存》下册,齐鲁书社和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都有排印本。《简目》在诸子原著后面还开列了四部近人的诸子研究著作:江瑔的《读子卮言》、孙德谦的《诸子通考》、姚永朴的《诸子考略》、罗焌的《诸子学述》。这四部书后还提示了诸子读法:“此皆通论诸子之书,有论说,有考证。初学涉览及之,可于诸子源流得失、学说宗旨,憭然于心,而后有以辨其高下真伪。再取今人所编哲学史、思想史之类观之,庶乎于百家之言,有以窥其旨要也。”诸子百家都以立言为宗,理解其学说宗旨和源流得失是学习诸子的目的,熟读诸子原著后,再读近人诸子研究著作,最后读今人哲学史和思想史,是学习诸子的读书次第。

“诗文集”中的排列顺序是先总集后别集,总集从《楚辞》到《乐府诗集》,主要的诗文总集都在其中,别集则始于《杜工部集》迄于《稼轩词》。遗憾的是,先于杜甫的曹植、陶渊明、谢灵运、李白等人的诗文集,后于辛弃疾的关汉卿的杂剧以及《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名著都没有列入。张先生开列的这部《初学求书简目》,其目的是培养学者而非作家,他对于文人和学者的价值评价有所轩轾,这种态度在“诗文集”后的提要中表现得十分明显:“‘诗不必人人皆作’,此顾炎武名言也。填词格律尤严,非初学所易为,皆不如写好散文之重要。初学但知欣赏诗词即可,不必轻动笔也。扬雄以善词赋名于西汉之末,晚而自悔少作,目为‘雕虫小技,壮夫不为’;唐代史学家刘知几,亦自谓‘耻以文士得名,期以述者自命’,所规甚远,皆足取法。至于有志在学问上用功,则不可不读清人文集。”[530]在文士(指诗人和作家)和学者之间没有高下之分,历史上的伟大学者固然令人尊敬,伟大诗人和作家何尝不令人仰慕?青年学子应根据个人兴趣和特长选择自己的专业,不必为张舜徽先生的价值判断所左右。至于“不可不读”的“清人文集”的确浩如烟海,初学者等基础厚实以后,行有余力再去博览,张先生的《清人文集别录》是阅读清人文集的最好引导,该书中华书局和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都有排印本。“诗文集”最后列有刘勰的《文心雕龙》和钟嵘的《诗品》两部文论专著,前者系统浩博,后者敏锐专精,所以张先生称“此二书在古代文坛为创体,学者不可不观”。《文心雕龙》的注译本很多,文化程度较高的可读范文澜的《文心雕龙注》、詹锳的《文心雕龙义证》,普及本可用周振甫的《文心雕龙译注》。《诗品》可用曹旭的《诗品集注》。这几种注译本在书肆上容易购到。

鉴于“经、史、子、集四部必读之书”外,“尚有综合四者加以论述之书,如笔记、辨伪、书目、通论之属”,这四种书籍论述的内容“遍及四部”,《简目》专门辟出“综合论述”一类。“综合论述”这一大类中又分出“笔记、辨伪、书目、通论”四个小类。“笔记”中的书目如宋人的《梦溪笔谈》《容斋随笔》《困学纪闻》,明清人的《少室山房笔丛》《日知录》《东塾读书记》等,全部是“朴学家笔记可资考证者”,无一不是笔记中的名著。“书目”中开列的书籍有:《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书目答问》,这四部书全是文献学中的经典。张先生在四书后提示说:“汉隋二《志》,必须精熟,此乃考明唐以前学术源流、书籍存佚之书。《四库提要》论列古今学术流别尤详,读之可得治学门径。清末张之洞所为《书目答问》,分类举要,晓示学者求书之途,至为详尽,有志以博通自期者可常检之。”《汉书·艺文志》被誉为“学术之宗,明道之要”,《隋书·经籍志》是我国图书分类从七略到四部的标志,《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四部分类法的集大成,一直被清人视为“学问门径”,张舜徽先生著有《四库提要叙讲疏》,收在《旧学辑存》下册,台北学生书局和云南出版社出了单行本,他把《四库提要叙》称为“门径中之门径”[531]。“通论”中分别开列了钟泰、王易、钱穆三人的《国学概论》,钱氏的《国学概论》现在还很流行。

现在来看,张先生这部《简目》还存在如下不足:一、《简目》不包括西方人文科学的基础书目;二、《简目》中标注的版本,现在中华书局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大多都有排印本,所开列的典籍大多数已有更好的注本。尽管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但《简目》仍不失为青年自学国学的可靠向导,它不仅“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同时又昭示了学术门径,充分发挥了目录学的学术潜能。

原刊《张舜徽百年诞辰纪念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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