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湾在青海湖的北岸。过了布哈河桥,我们沿着东岸走,艰难地爬上一个陡坡。满目红色的、白色的、淡黄色的马奶子花,将台地铺得熙熙攘攘,惊得大家却步注目,屏声息气。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异彩纷呈的马奶子花,以后,再也没寻找到如此大片的马奶子花群落了。
高崖上其实无路,我们只是信步在绿草杂花中穿行。崖下平缓的湖滩上茵茵绿草直铺向远方,一排排的水鸟在湖边水面浮浮沉沉。斑头雁是早成鸟,出壳后就能跟着妈妈下水讨生活。棕头鸥和鸬鹚都是晚成鸟,还需要父母哺育一两个月后,才能跟父母一起觅食、飞翔。繁殖期过后,鸟岛虽然空了,湖边却成了育雏场。
高崖上有座喇嘛庙,一位老人带着孙子放牧羊群。这是岸边的制高点,忽见湖滩上绿草中一片金黄,色彩天然搭配,美极了!正在思忖是不是油菜花时,我看到左边也有一大片金黄,还有着零零落落的几小片,从那自然的形状看来,显然不是油菜花……
我按捺不住,立即撒腿往崖下跑去,直到大口喘息,才想起这是海拔3400多米的高海拔地区,但仍是艰难地下崖。崖很陡,找不到落脚处,干脆往下一坐,任其滑溜。
谁知这不是滑雪场,结局可想而知,我跌跌跄跄滚到了崖下,吓得李老师和向导大声疾呼……
爬起来后,幸而腿脚都无大碍。我也就大口喘息,大步向前,往金黄耀眼的地方走出。
这片草场丰美,显然是牧民们的冬营地,因而没有一只牛羊。
一根肉质的茎上,顶着四五片花瓣。花瓣似心形,很有质感。花色金黄,无比闪亮。它们成片地盛开,纯粹,没有一根杂草,没有一丝杂色,更不见一片绿叶!
它为何不长叶子?无论是红叶或紫叶?生命的形态真是千变万化!
它究竟是一棵植物还是花?是花,肯定是花,我看到了深藏在其中的花蕊……
李老师忙着拍照片。向导说这里藏族同胞叫它“金花”,我却在记忆中搜索,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后来,终于想起了,它的学名叫马先蒿。
花,都只有六七厘米高,李老师想拍一张特写,几经调换角度都不能如愿。我拿过照相机,趴到地下,勉强拍了几张;等我站起来时,前胸的衣服已经湿了。
向导说,这里地下水丰富,所以才叫泉湾,那边还有几处大泉。往那边走吧,要不然,天黑了回不去。
沿着湖面的台地,绕过几个小湾,再斜插过去,忽见湖滩绿草冒出几只鸟头,还挺出一段脖子。画面很美,很远。我说像黑颈鹤,向导只是沉吟不语。
李老师已端起照相机,迅速向那边走去。还未走出20米,那鸟已经起飞;黄褐色的翅膀被绿草衬得鲜亮,掠过草尖缓缓升空,姿态优雅极了。
面对眼前的如诗如画,我的心灵被震撼,也想起了为何世界上有那么多喜爱观鸟的人!这是人类追求与自然的沟通,享受自然的赐予。
“斑头雁!那几只偏灰色的,是今年才出生的。”
向导这时说话了。
泉湾实际上是上方一个山谷的延续,前两天下了场夜雨,一条小溪潺潺地流进湾中,融入碧蓝碧蓝的湖水。我在湾中搜索,却未见到大泉涌突。向导说,这里泉眼密布。冬季,青海湖结冰,冰上行人,唯有泉湾不结冰,因有泉水涌动,所以天鹅、黑颈鹤都来这里越冬,构成一幅奇景,吸引爱鸟者前来观鸟。今天要看你们的运气了。近处未见到鸟的踪影;远处总有几千只鸟在湖面上,多是一列一列横陈,随着水波波动,犹如在嬉戏、闲游。棕头鸥体型较小,斑头雁身躯较大,羽色华丽的是各种野鸭,我们努力搜寻黑鹤、黑鹳等其他的小鸟,望远镜的倍数小了,瞅得眼都疼……
李老师指了指百米开外的草滩,我只见到又深又密的荒草、乱石。仔细观察,发现挺水植物下闪着亮点——啊!是沼泽地。
“就在那一簇高草偏左方向……对了,还有棵蓼子哩!”
看到了,有晃动的影子。是的,头上的斑纹暴露它们是斑头雁,共有十多只,在一个小水沼中觅食,只有一只将头停留在空中,似乎是在窥视这边。
这时的斑头雁以家族为单元,雁爸爸和雁妈妈带领着儿女觅食,教它们生存的本领。
这是个充满希望,也充满艰辛和危险的时期,父母还肩负着保护子女的责任。残酷的生存竞争使斑头雁的群体性较强,它们还同时照顾别人的孩子,小斑头雁也乐意跟随阿姨出游。因而,在育雏期间,见到几个家族的斑头雁在一起是不足为奇的。
我正想了解这群斑头雁有几个家族时,眼睛的余光却扫到一个黑影,肩羽雪白,是只素以凶猛著称的白肩雕。
水沼内影影绰绰的斑头雁们,急匆匆往苔草稠密处游去。草丛晃动,肯定是放哨的雁发出了警报。
白肩雕潇洒地划了个弧线,向我们这边飞来,锐利的目光却在扫视那片沼泽。到达我们头顶时,却慢慢地升高且变换了方向,似是失望地向远处湖心的高空飞去。
李老师一直为未能拍到大雁家族而烦恼。见雕已远去,就急切地提脚往湖边走去。我一把拉住她:“等等,别急!我们稍稍避一下。”
她很茫然,但还是跟我走到旁边的一块大岩后。我们趁机吃了点干粮。我时不时地观察一下这片空域,天很蓝,几朵奶子云悠悠飘动,映在水中化成了晶莹。背后的山上,不时起一股风扬起沙尘。
李老师等得焦急:“你在等它回来?”
“当然!”
“斑头雁不是都藏起来了?”(www.daowen.com)
“别急!”
其实,我心里也挺急的,这家伙在玩什么把戏?但它最后一瞥沼泽地的眼神,那是一种很犀利、充满欲望的神色,我因此坚信这只肩雕肯定不会放过选中的猎物。
我也窥视起那片沼泽,根据影绰的形象和草的动静,判断出斑头雁们又恢复了常态,在水沼中游动、觅食……
背后山上高远的蓝天映出一个黑点,那黑点迅速扩大,像是开足马力高速飞行。从飞翔的姿势看,肯定是猛禽,显出雪白肩羽时,它已到达我们头顶。
只见白肩雕猛然低头、敛翅,似是流星一般向沼泽中击来……
“小雁要遭殃了!这家伙太鬼,借着山势从这边偷袭。”
李老师也看出白肩雕的伎俩了。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白肩雕就要得手时,“嘎嘎”声骤起,沼泽里一片忙乱。五六只斑头雁突然飞起,它们的起飞速度虽然无法与白肩雕相比,但那雕还是明显地一愣。
起阵的斑头雁们不是惊慌失措地逃窜,而是迎着白肩雕冲击,这些温驯的雁们已满腔愤怒、英勇无比。
白肩雕一斜膀子,想穿过雁阵,直取惊慌逃窜不停惊叫的小雁。雁们却勇猛地叫着,毫无惧色地拦截白肩雕。只听扑地一声,一只斑头雁被撞翻,但只翻了个跟头,又挣扎着向雕冲去。空中飘着几片羽毛。这时,其他的雁也都奋不顾身,对雕展开攻击。
两军相搏时,白肩雕已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只得大展翅膀,掠过湖面,突出重围,向一旁飞去。
雁们仍然穷追不舍,雕也一会儿滑翔,一会儿绕圈,但就是不肯离去。
附近水域的鸟们也都一片惊恐,纷纷靠拢,游向湖中。
有两只雁离开了雁阵,往湖中的鸟群飞去,叫声不断。奇迹发生了,湖上的斑头雁们起飞了,只一小会儿,竟然有五六十只往这边飞来,参加驱逐白肩雕的战斗……
直到这时,白肩雕才悻悻地升高、远去……
“简直是篇童话!”李老师非常感慨。
这场精彩的空战让我明白了:青海湖方圆4300多平方千米,湖岸长达360多千米,哪里不能安家,为何几万只鸟要争着集中在那一小片地方筑巢、孵卵?亲鸟为何在育雏期间仍要几个家族在一起?
动物行为学家已经揭示了动物营群的本质动机——集体防御天敌,分散天敌的目标是其中重要的一条。
放眼望去,湛蓝的青海湖上水鸟们继续着牧歌式的生活。大自然就是如此造化着世界。
远方朦胧中的鸟岛,怎么突然变长了且一直向湖中伸展?湛蓝的湖面上,还多了几幢房屋和隐隐约约的树林,似是还有两艘大船,但升腾、晃动的水汽……
“不对呀!在这地方看,鸟岛像伸出的半岛,但怎么着,那边的湖岸也没那样长呀,怪事,啥时还盖起这么多房子?”
海市蜃楼:景物光线经密度分布连续异常的多层大气时发生层层
折射,使远处景物从人眼看来,显示出不同于原景物的方位、角度、大小、色彩、形状,甚至上下正反相异的奇异幻怪景象。
海上或海滨见到的分别称为“海市蜃楼”或“海滨蜃景”。沙漠、山区、极地、洼地等处也可出现蜃景。
向导的喃喃自语,像是电光火石,激得我大声高喊:“海市!海市蜃楼!”
“我来青海湖也五六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海市蜃楼。真是托你们的福了!”
后记
五年后,我又一次去青海湖。那里生态的变化有喜有忧。在《走进帕米尔高原——穿越柴达木盆地》中已有记述。
其实,西部地区是水鸟的家园,并非只有鸟岛一处。如我们经历过的鄂陵湖、札陵湖、可鲁克湖,以及动物学家说的藏北高原的很多湖泊,可可西里的湖泊……每到春夏都云集成千上万的水鸟,在那里生儿育女。只是那里都远离尘世,人迹罕至。青海湖的鸟岛还是离人类太近了。
当新疆的袁研究员告诉我,他在阿尔金山考察时,目睹了沙漠中的湖泊上空飞舞着成群结队的水鸟时,我异常惊奇:因为那是咸水湖,鸟儿们以什么为食?老袁说,那里的湖中生活着一种卤蝇,卤蝇的幼虫(蛆)即是水鸟们的美味。
生物链总是那么自然而又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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