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抽象表现

抽象主义是一个笼统地界定现代艺术的称谓，20世纪以来在欧美各国兴起的美术思潮和流派。它否定描绘具体物象，主张抽象表现，在西方艺术文论中，抽象主义、抽象艺术、抽象派是同义语。抽象主义不同于20世纪的其他流派，它不是一个有宣言和纲领的社团。一般泛指的抽象艺术，包含两种类型：1.从自然物象出发加以简约或抽取其富有表现特征的因素，形成简单的、极其概括的形象；2.不以自然物象为基础的几何构成，因为几何抽象是较为规则的、有明确造型和清晰边线的抽象形态，所以又被美国评论家称为硬边抽象。抽象主义艺术的产生是对写实艺术的补充，从视觉形态构成的角度看，抽象主义艺术的形态组合规律与创作思维为新形态的再造开创了广阔的领域，不以描绘具体物象为目标的抽象艺术，通过点、线、块面、色彩、形体、构图来传达各种情绪，激发人们的想象，启迪人们的思维。抽象形态的另一分类为：凡是着重人们情感表现的，称为抒情的抽象或热抽象；凡是着重表现理念的，称为理性的抽象或冷抽象。

抽象主义的美学观念最早见于德国哲学家沃林格尔的著作《抽象与移情》。他认为，在艺术创作中，除了移情的冲动以外，还有一种与之相反的冲动支配着，这便是“抽离的趋势”。产生抽离的原因是因为人与环境之间存在着冲突，人们感受到空间的广大与现象的紊乱，在心理上对空间怀有恐惧，并感到难以安身立命。人们的心灵既然不能在变化无常的外界现象中求得宁静，只有到艺术的形式里寻找慰藉；人们既然不能从外界客观事物中得到美感享受，便希图将客观物象从其变化无常的偶然性中解放出来，用抽象的形式使其具有永久的价值。沃林格尔的理论，影响了包括康定斯基在内的抽象表现主义画家。传说最早的抽象主义绘画便是由康定斯基于1910年前后画出来的，沃林格尔是康定斯基的朋友，他积极支持抽象表现主义运动，并为之扩大影响。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抽象主义艺术家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俄国人康定斯基和荷兰人蒙德里安以及由他创建的风格派，而前者主要是抒情抽象的艺术家，后者开拓了几何抽象主义的道路。俄国以马列维奇、李西斯基为代表的至上主义以及与之有联系的构成主义，也是几何抽象主义的派系，几何抽象主义在二战后发展为以洛斯、马克斯·比尔等为代表的以纯粹数理构成为特征的具体艺术。

抽象艺术形态所引发的是读者的好奇心、想象力，抽象形态的构成元素具有多元化的象征性，这使得观者在识别抽象意味的图像形态时会产生“多义性解读”，或者产生“误读”，这种“多义性解读”延伸、持续了我们认知的时间，图像形态在这个过程中不确定表达某种单一的意义，而是有着表达多元意义的“可能性”，而这种“未知的可能性表达”正是西方现代艺术图像的生命之源。下文介绍以抽象概括法创造新形态的基本规律和分类：

（一）半抽象。从自然物象出发加以简约或抽取其富有表现特征的因素，形成简单的、极其概括的形象，又称为半抽象或不完全抽象，这一形态创造法以旧有的具象形态为母本，抽取、离析旧形态的某些形式特征进行重新建构的形态创造法，新形态保留母体形态的某些基本风格和特征(图6-25～图6-27)。

图6-25　达利早期的一幅充满立体主义风格的作品，是对人体形态的抽象组合处理

图6-26　毕加索作品关于牛的渐序抽象作品

图6-27　蒙德里安作品关于一棵树的逐步抽象

（二）完全抽象。不以自然物象为基础的纯粹由点、线、面、体块、色彩、形体、构图、光影等元素组合的几何构成，又称完全抽象。完全抽象，那是无形象的，虽有形、光、色、线等形式组合，却不表现某一具体的客观实物形象。完全抽象的画面形态是纯粹的自我意志、精神、美的表现，表现的是隐藏在具象世界之内的非视觉真实的形态世界，它相对于具象的客观世界是一个全新的视觉“语系”，因此，完全抽象就是以直觉的方式重新架构、还原对自然形态秩序的感悟和认知(如图6-28、图6-29)。

图6-28　波洛克的完全意义抽象艺术

图6-29　阿尔普的抽象艺术，虽然毫无现实形象可言，但却充满温情的抽象意味

（三）冷抽象。一般认为所谓的冷抽象就是所指的几何抽象，它是知性的、冷漠的、几何的、结构的、直线的抽象，是由立体主义发展出来。几何抽象以蒙德里安为代表，绝对主义、新造型主义、具体艺术等均属于这一体系。蒙德里安以抽象符号把丰富多彩的大自然简化成有一定关系的表现对象。他认为：“唯有纯造型才能完成最后的抽象，在造型艺术中，真实性只能通过形式和色彩、有动势的运动的均势才能表现出来，纯手段才是提供达到这一点的最有效的方法。”这一思想使他通过直角，通过把色彩简化为原色，并加上黑和白，成就一种非全等的、对立的均衡的构图格局。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一步步地排除着曲线，直到我的作品最后是由直线和横线完成，形成诸如各个相互分离和隔开的十字形，直线和横线是两相对立力量的表现，这类对立物的平衡到处存在着，控制着一切。”蒙德里安认为垂直线和平行线组成的几何形体是艺术形式最基本的要素，唯有几何形体才最适合表现“纯粹实在”，他希望用这些基本要素，最纯粹的色彩，创造出表里的平衡、物质与精神的平衡。冷抽象的美，是一种理性、平衡的外形式的美与人自身内在形式规则的默契与合奏，它消除所有自然具象，它唯独利用绘画的基本要素本身、色彩和表面的形式。因此，它的本质是每个自然模式的完全解放，是纯粹的创造，造型艺术家可以对色彩关系和画面分割进行深入实验，把有数学般明确关系的数量、构造带入画面之中，追求一种除得尽的数或量之间特有的优美构成，创造出象征抽象构成的简单、明了、和谐的设计艺术形态（参看第四课题“数理构成”章节）(如图6-30)。

图6-30　蒙德里安晚期风格派作品

图6-31　康定斯基的几何抽象作品《梦的移动》，用多元的几何图形表达一种精神意念

图6-32　董庆波作品基于康定斯基艺术风格而产生的汉字设计“得意忘形”

（四）热抽象。相对于冷抽象理性的、分析性的、规则秩序的画面形态而言，被称为热抽象的画面形态更着重于人自身各种主观情感、精神的表现，代表人物是康定斯基。康定斯基的早期抽象都是自由抽象，也被称为抒情抽象，特征是构成和色彩非常随意，常是即兴发挥，自由奔放。1921年以后，康定斯基从自由抽象转化为几何抽象，以精确的几何体和点、线、面构成绘画，并且在1926年出版了又一本抽象艺术专著《点、线、面》，康定斯基特别强调画面形态的精神内涵，他深受通神论思想的影响，认为色彩、形式不仅反映艺术家自身的内在精神生活，而且也是艺术家内在精神需求的最终体现，康定斯基突出强调艺术形态的精神使命，这样各种不同的艺术样式和门类就有了相互沟通的立足点，音乐、绘画、戏剧、舞蹈等虽然在外在形态上大相径庭，但它们的内在精神意义却是同一的。总而言之，所谓“热抽象”的画面形态是人们各种复杂情感与精神被抽离后的艺术外现(如图6-31、图6-32)。

（五）综合抽象。综合认知到造型的抽象艺术精神之后，不限于何种具体的抽象技法，而综合自由地进行抽象建构，以此创造新形态(如图6-33～图6-38)。

（六）意象。西方艺术里讲的“具象”与“抽象”的前提离不开具体的“物质实体”，而对“意象”的追求是中国传统艺术独特的形态构成准则，“意象”的准则超离了对“物质实体”的“描摹”或“抽离”的构成准则，讲究营造一种“隐喻的”画面空间，在这里“心理因素”强烈介入了人们对形态的感知系统，“意象”讲究超脱于“形体”之外的“神韵”，讲究“气韵生动”，中国传统的文人水墨绘画和书法艺术则集中体现了表达“意象”的构成准则(如图6-39)。西方现代艺术流派如超现实主义、表现主义开始在艺术实践中实现人们“意象空间”形态的表达(如图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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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33　董庆波制图基于黑色圆点顺延出来的抽象构成

图6-34　学生作品基于原始图像进行的综合抽象训练

图6-35　学生作品基于原始图像进行的综合抽象训练

图6-36　学生作品基于原始图像进行的综合抽象训练

图6-37　学生作品基于原始图像进行的综合抽象训练

图6-38　基于库尔贝绘画《唐吉诃德》的抽象再造上面两幅黑白小图是毕加索的作品，下两图为学生作品

图6-39宋代怀素书法意象

图6-40　Alainfleischer摄影作品现代摄影作品体现出来的意象性

中国先哲老子在《道德经》一开始提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第一章），形象看不清楚、似有似无、不可一览无遗者为“玄”，深不可测，变化万千者为“又玄”，只有“玄”，才是真正的“妙”；再有“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第二十一章）。“恍惚”是说有非有（指形象），说无非无，朦朦胧胧，却又包罗万象、变化万千，亦就是指艺术图像中的不定向。值得注意的是，《道德经》反映出来的并非说不要形象（抽象），而是要追求“似有非有、似是而非”的形象。意象离不开“似与非”，其实关于“似与非”，自古至今都有人谈及，其中唐朝的司空图推崇“离形得似”，不要形象而得“真似”，这里的“似”不是形似而是意似，比如同画仕女，格调低者描摹五官，次者描摹肢体语言，高者不描画具体的人像而画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晚清的艺术家石涛在其《石涛画语录》中也正式提出“不似之似”之说，这都是有关“意象”经典的论述。

中国传统艺术图像所追求的独特的“意象式”形态语言，引起近现代设计师们的高度重视。在包豪斯执教的瑞士艺术家约翰·伊顿就曾经认真研究过中国北宋时期山水画的绘画理论，并要求他的学生学习中国山水画，再如上人体绘画课时，伊顿也大胆引进老庄的哲学思想，他不要求解剖学意义上的准确无误，而要求学生独出心裁地发掘与诠释模特摆出来的各种姿势，即意象人体绘画。韩国著名设计师安尚秀在谈起他的设计理念时，引用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理论中的两个术语：“计白当黑”以及“虚实相生”，肯定了在他的极具现代感的设计构成中，有着中国古典绘画艺术以及中国哲学的影响。内地设计师王序认为水墨画对他最大的启发，在于画家处理空间与处于空间之中的物体的相互之间的那种“似有似无”的关系。如上，从形态创造的现代性意义上，东西方艺术思想相互从各自的领域中找到了“共鸣与注脚”(如图6-41、图6-42)。

图6-41　安尚秀海报作品

图6-42　靳埭强关于北京奥运的海报作品

单元课题训练：

1.选择一件经典艺术作品，以抽象的手法进行新形态再造，创作1个20厘米×20厘米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