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流行书风”的思想根源

“流行书风”之“流行”于二十余年来的中国当代书坛，绝不是一件偶然的事，而是有其客观的必然性的。这客观的必然性，就存在于这一中国当代书坛的现实状况之中。这一现实状况的基本特征便是中国当代书法在沉寂与冷落了三十余年之后，而在二十余年这样一个颇为短暂的历史时期之内迅速崛起与空前繁荣。既空前而且又迅速，因而就使我们的中国当代书法在队伍的素质构成方面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先天不足，这就是这支队伍那具体表现为思想、文化、艺术水平的总体文化素质太差（不但相对于书法家而言，而且相对于一般的文化人而言）。本来，书法艺术是一种文化品位很高的艺术类型（历代著名书家均属达官贵人与文人学士，此绝非偶然。所谓“民间书法”只是文字书写而绝非书法艺术），因而达不到相应的文化素质层次，便是搞不了什么书法艺术的。而我们的“这支队伍”的方方面面，则大多存在文化素质太差的问题（譬如其中的那个中年群体多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而半路出家或匆忙上阵的，其中的那个青年群体则是近十几年来的“书法热”的产物）。因为大家都太差，所以就使我们的当代中国书坛在很大程度上，笼罩在一种太差的总体文化氛围之中。在我们看来，“流行书风”的存在与发展和这种大气候有直接的关系，而其具体的表现则是下述一些方面。

第一，过分欣赏与追求外在的东西，而忽视甚至看不到内在的东西。这外在的东西指书法艺术的具体形象特征，是那些直接给人以感官刺激的特征，亦即时下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那种具有“视觉冲击力”的特征。而内在的东西则指书法艺术的深层文化、艺术底蕴，是那些蕴涵于具体的书法艺术形象背后的东西，亦即那些蕴藉丰厚、耐人寻味的东西。本来，这两个方面是相辅相成、不可或缺的。而“流行书风”则过分地、片面地注重前者而忽视后者了。而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根本原因之一就是“流行书风”的这些参与者们的文化素质太差。众所周知，从审美理想与审美趣味的层面来分析，一般而论，越是文化素质高的人越是注重审美对象中的内在的东西，越是文化素质低的人则越是注重审美对象中的外在的东西。这实际上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之间的一种对应关系，即什么样的审美主体便欣赏什么样的审美对象。因而有内在的东西（相应的文化素质）的审美主体，便欣赏那些有内在的东西（丰厚底蕴）的审美对象；无内在的东西的审美主体，便只能欣赏那些无内在的东西亦即只有外在的东西的审美对象。若如此来看，则只要我们的整个书法艺术队伍的总体文化素质上不去，“流行书风”便会一直存在下去。

第二，严重曲解书法艺术的各种美学性质。在我们看来，从一定意义上完全可以说，“流行书风”的出现与存在，就是书法艺术的各种美学性质被曲解的产物。那层出不穷、花样翻新的各种“创新”和“突破”，则只不过是观念意识中的这种曲解，在艺术实践中的一些具体表现形式而已。因而“流行书风”心目中的“书法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不是真正传统意义上的书法艺术了，从而也已经不是真正美学意义上的书法艺术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在我们看来，最基本的原因，就是由于文化素质太差而使得相当多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达到可以正确理解书法艺术的各种美学性质的思想水平。如上所及，书法艺术作为一种文化品位很高的艺术类型，对相应的从艺者的文化素质的要求也是相当之高的。不具备这样的客观条件，你便理解不了它，当然也就搞不了真正的书法艺术。譬如，书法艺术的表现心灵世界问题，以神采为上的问题，表现内在的东西等等问题，文化水平不高的人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因而这样的人如果搞起“书法艺术”来，往往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的。(www.daowen.com)

第三，盲目照搬西方的一些东西。吸收西方的艺术与美学中的那些有益的东西而为我们所用，这在当代中国书法应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但要把这件事做好，则又是相当困难的。因为做好的最基本的前提条件便是：首先，你必须真正懂得相关的西方艺术与美学。其次，你必须真正懂得书法艺术。只有这样，你才可能真正懂得哪些东西是可以吸收过来为我所用的。显而易见，这要求你具有相当高的文化素质。而“流行书风”对西方的艺术与美学的引进和吸收，则大多是简单化、表面化的照搬与模仿而已。而之所以如此的基本原因，就是因为这些照搬者和模仿者并不具备相应的文化素质，因而他们既不可能真正懂得相应的西方艺术与美学，也不可能真正懂得书法艺术。所以“流行书风”在这方面的一些尝试虽然大胆，但真正的美学价值和现实意义却颇为有限。而且，必须指出的是，试图参照西方艺术与美学的基本规律来改造中国书法，这个大方向是完全错误的。中国书法的大方向永远都在传统书法的那个生生不息的传统之中。

第四，急于成名成家。相当多的人之涌向“流行书风”，目的是非常明确的，这就是要借助“流行书风”的“流行”而让自己尽快地成名成家。而成名成家，又往往是一定的利益驱动的结果。因而从一定意义上完全可以说，这类人之“热爱书法艺术”，并不是对书法艺术本身的一种热爱，而只不过是对与书法艺术相关联的某些名和利的热爱。书法艺术对于他们，只不过是捞取这些名和利的一种手段罢了。显而易见，能这样对待书法艺术的人，只能是那些文化素质低下的人。因为文化素质低下，所以他们就不可能真正理解书法艺术的美学真谛，不可能拥有对待书法艺术的正确态度，只能将书法艺术作为一种“为我所用”的手段了。试想：若真正具备了相应的文化素质而能正确认识书法艺术的美学真谛的话，恐怕就会很容易地发现，对于真正的书法艺术与书法家来讲，那成名成家的利益和荣耀是毫无意义的，因而永远都不会为他们所关注的。

然而需要说明的是，我们认为当今的书法队伍文化素质太差，目的只在于强调文化素质对于书法艺术与书法家的极端重要性，而绝非要将文化素质尚低的广大书法爱好者群体拒之于书法艺术的大门之外。我们不是要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是要让他们知道文化素质对于他们的生命攸关性质。他们必须懂得：没有相关的文化素质，是绝对搞不了真正的书法艺术的，也是绝对成不了真正的书法艺术家的（顶多只能自我陶醉一番，并糊弄一下外行人而已）。因而他们必须下定决心来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如果文化素质不能上去，那就是他们自己将自己拒之于书法艺术的大门之外了，而不是我们将他们拒之于书法艺术的大门之外了。在我们看来，只有当我们的书法艺术大军的总体文化素质有了相应的提高的时候，才是我们当代的书法艺术事业真正的大发展与大繁荣的时候。让我们耐心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