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廖先生在《中国陶瓷古籍集成:注释本》的前言中写道:“要正确赏鉴、深入研究中国陶瓷艺术,除了认识陶瓷制品自身(传世品和陶瓷考古出土实物),了解陶瓷科技测试资料外,还要充分把握陶瓷古籍,因为它是我国先民研究中国陶瓷的智慧结晶。我国几千年遗存下来的陶瓷古籍的内涵十分丰富,它涉及到各个窑口的兴衰,不同陶瓷品种的制作工艺,陶瓷制品的装饰、造型,乃至各个时代、各个品种陶瓷鉴定的学问。细心的研究者,将在陶瓷古籍这片渤海中,发掘到一颗又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但是,在清代以前,尚未出现陶瓷专门著述。我国先民研究、赏鉴陶瓷的言论,散布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清代以后,虽有少数陶瓷著述问世,但印数稀少,难于寻觅。”(2)熊先生集二十多年之力,致力于陶瓷艺术的探究。与此同时,从我国古代经、史、子、集、地方志书、宫廷档案和其他杂史、杂记,稽查钩沉,日积月累,汇集了近二百万字的陶瓷文献资料,编成《中国古籍集成:注释本》。陶瓷文献的整理让我们得以亲近文本和历史,其意义在某种程度上胜于撰写研究专著。熊先生对陶瓷古籍的整理功莫大焉,这种踏实的学风非常值得后辈学子仰慕和学习。
根据熊先生的整理和分类,陶瓷文献分为专门的陶瓷专著和古籍中的陶瓷史料两类。陈雨前先生在《景德镇陶瓷文化概论》这本书里对陶瓷文献分类作了进一步细化:
第一种,按种类分:可分为工艺类、图录类、技术类、历史类。工艺类如《陶冶图说》;图录类如项元汴的《历代名瓷图谱》;技术类如1935年江西陶业管理局编的《调查瓷土概论》;历史类,如蒋祈《陶记》。
第二种,按体裁形式分:可分为散见著述和通史专论两大部分。这种分法采用傅振伦先生的分法,基本上类同于熊廖先生的分法,只是熊先生分得更为全面,而傅振伦先生则分得比较细致。
第三种,按文献形成的时间分:可分为宋代文献、元代文献、明代文献和清代文献。如《天工开物·陶埏》便是明代文献,《景德镇陶录》是清代文献。(3)
熊先生的整理非常全面,这里从论文和论著两方面择取重要的予以介绍,使读者得以窥一斑而见全豹。
一、论文类
1.洪迈《湖田陶器》
饶州景德镇湖田市,乃烧造陶器处也。
2.洪迈《浮梁陶器》
《彭器资尚书文集》有“送许屯田诗”:
“浮梁巧烧瓷,
因官射利疾,
父老争叹息,
颜色比琼玖。
众喜君独不。
此事古未有。”
3.周珲:《窑变》
某出疆时,见虏中所用定器,莹净可爱。近年所用,乃宿泗近处所出,非真也。饶州景德镇陶器,所出自于大观间,窑变色红如朱砂,谓荧惑躔废,临照而然,物反常为妖。窑户亟碎之时,有玉碟防街使仲揖,年八十余,居于饶,得数种,出以相示,云“比之定州红瓷器尤鲜明”。
4.蒋祈:《陶记》
景德陶,昔三百余座。蜒埴之器,洁白不疵,故鬻于它所皆有饶玉之称。其视真定红磁,龙泉青秘,相竞奇矣。
窑之长短,率田有相瓷数,官籍丈尺,以第其税,而火堂、火栈、火尾、火眼之属,则不入于籍。
陶氓食工,不受艺佣,帚赁窑家,以相附合,谓之“相”。
土坯既匣,垛而别之,审厥窑位,以谨布置,谓之障窑。
兴烧之际,按籍纳金,窑牌、火历迭相出入,谓之报火。
一日二夜,窑火既歇,商争取售,而工者择焉,谓之拣窑。
交易之际,牙侩主之,同异差互,官则有考,谓之店簿。
运器人河,肩夫执券,次第件具,以凭商算,谓之非子。
其窑之纲纪,大略有如此者。
若夫浙之东西,器尚黄黑,出于湖田之窑者也;江、湖、川、广,器尚青白,出于镇之窑者也。碗之类:鱼水、高足;碟之发晕、海眼、雪花,此川、广、荆、湘之所利。盘之马蹄、槟榔;孟之莲花、耍角;碗、碟之绣花、银绣、蒲唇、弄弦之类,此江、浙、福建之所利,必地有择焉者。
则炉之别:曰猊、曰鼎、曰彝、曰鬲、曰朝天、曰象腿、曰香奁、曰桶子;
瓶之别:曰觚、曰胆、曰壶、曰净、曰桅子、曰荷叶、曰兽环、曰琉璃。
与夫串头细名,考之不一而足,惟贩之所需耳。
两淮所宜,大率皆江、广、闽、浙澄泽之余。
土人货之者,谓之“黄掉”。黄掉云者,以其色泽不美而在可弃之域也。
所谓器之品数,大略有如此者。
至若冬泥冻脆不可以烧,坯陶既就,复不易操,则有“火房”。火事将毕,器不可度,探坯窑眼,以验生熟,则有“火照”。
进坑石泥,制之精巧。湖坑、岭背、界田之所产已为次矣。比壬坑、高砂、马鞍山、磁石堂,厥土、赤石,仅可为匣模,工而杂之以成器,则皆败恶不良,无取焉。
攸山、山搓灰之制釉者取之。而制之之法,则石蝁炼灰,杂以搓叶、木柿,火而毁之,必剂以岭背“釉泥”而后可用。
或覆、仰烧焉。陶工、匣工、土工之有其局;利坯、车坯、釉坯之有其法;印花、画花、雕花之有其技,秩然规制,各不相亲。
窑有尺籍,私之者刑。釉有三色,冒之者罚。凡利于官者,一涉欺瞒,则牙、商、担夫,一例坐罪,其周防可谓密矣。
夫何昔之课赋优裕,而今之事于此者常怀不足之虑也?宪之头子,泉之率分,统制之供给,经总之移用,州之月桩、支使、醋息;镇之吏俸、孤遗、作匠,总费月钱几三千余缗。而春秋军旅、圣节、郊祀赏赉、试闱、结葺,犹不与此,通融计之,月需百十五缗,则权官可责,反是则谴至矣。
予观数十年来,官斯去者,无不有州家挂欠之籍。盖尝推求其故,则有由矣:窑家作辍,与时年丰、凶相为表里,一也;临川、建阳、南丰它产有所夺,二也;上司限期稍不如约,则牙校踵门以相蠹蚀,三也;狱失其校,权宫散分,迩来猾商狡侩,无所惮怖,四也;土居之吏,牢植不拔,殆有汉人仓、库氏之风,五也。官之懵者,吏掣其肘,一有强明自任,则吏结豪驵之民四,诡辞上官,必使惩之,更而后己。官不少察,事势轻矣,此重可为太息者也。
尝记《容斋随笔》载:“昔之守令不市陶器,父老所传仅二人焉。”呜呼!何辽绝耶?“容斋”所记可以尽信否耶?何今未有继也!又闻镇之巨商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官之利羡,乃有倍屣之亏,时耶?
山川脉络不能静于焚毁之余,而土风日以荡耶。“一里窑,五里焦”之谚语其龟鉴矣!或者谓:“博易之务废矣,窑巡之职罢矣,今之不可复故矣。”然河滨之陶,昔人为盛德所感,故器不苦箛,庸讵知今日董陶之器不可以复古耶?是又非予所得而知也。
二、论著类
1.蓝浦:《景德镇陶录》
自海盐朱桐川著《陶说》,于是陶器有专书,用补前贤所不逮。而《说古》,白唐虞以来。《说器》,详官哥定汝。博考群书,足无挂漏。独《说今》景德镇陶惜犹多所未备,盖其制器之委曲精详,诚有非采访纪录可得而尽也。余承乏浮梁,镇隶于籍。案籍镇广轰数十里,业陶数千户。其人五方错杂,贤不肖并处。编审固有司之责。又公事偶间辄微行人陶肆,以察良莠,以稽勤怠,而其制器之委曲精详亦遂熟于耳目,欲为镇陶成专书而未暇。郑生廷桂,余始至邑观风所得士也,招馆东轩,课余次儿学。一日以其师蓝滨南文学《陶录》遗稿来质于余,其所记载则又多余耳目所未速,盖生乎其地,自少而长,习知其事,随时而笔之于书,良非采访纪录偶焉旁涉者可同日语也。虽其稿本文词草创,卷帙有未竟然,譬诸梓材既勤朴,惟其涂丹矣。遂亟属郑生,因仍而增损之成书十卷,中亦博考群书,旁及诸陶,而以其专为镇陶而有事也。总题曰《景德镇陶录》。夫古圣人制器尚象,以利生民,其切于饮食日用者,固非必智巧具而功能备也。自我国家惠工给值供役,无扰民安,而物阜工勤而器良。镇人日以盛,镇陶日以精,莫不奋兴鼓舞,用副时会之隆有,尽知其所由然矣。是录之成,其不又补桐川所不逮,而为有心时务者所亟赏乎。为之序,时嘉庆二十年小春月朔知浮梁县事广德刘丙。
《景德镇陶录》内容丰富,论述全面,撮其目录介绍如下:《景德镇陶录》总目
昌南蓝浦滨南氏原著门人郑廷桂问谷补辑
卷一
图说附
卷二
国朝彻窑厂恭纪
镇器原起
卷三
陶务条目
卷四
陶务方略
卷五
景德镇历代窑考
卷六
镇仿古窑考
卷七
古窑考
各郡县窑考附
外译窑考附
卷八
陶说杂编上
卷九
陶说杂编下(www.daowen.com)
卷十
陶录余论
《景德镇陶录》记载全面,博采众说,是景德镇陶瓷文献中特具价值的著作。
2.龚:《景德镇陶歌》
序
余居浮梁幕四年,浮梁去景德镇二十里,每常往返必过镇,尔时谒御窑厂探坯房窑户,看满窑辄经日二三,朋好多土著,为指窑瓷攻苦皆一。一穷其原委,余为谱之歌诗,得百首闲及风俗。既泛舟江淮乃失之时,隔七庚率从友人处拾得前稿,爰录出六十首,题曰陶歌,业之十一云耳。
道光三年癸末夏五南昌龚季适父谨识
江南雄镇记陶阳,绝妙花瓷动四方,廿里长街半窑户,赢他随路唤都昌。
武德年称假玉瓷,即今真玉未为奇,寻常工作经千指,物力艰难那得知。
在山石骨出山泥,水碓舂成自上溪,要是高庄称好不,不船连载任分携。
方方窨子滤澄泥,古语儿童莫坏坯,炼到极稠捶极熟,一归模范即佳瓷。
几家园器上车盘,到手坯成宛转看,柸堞循环随两指,都留长柄不雕镘。
出手坯成板上铺,新坯未削等泥涂,钧陶自古宗良匠,怪得呈材要楷模。
坯干不裂更须车,刀削园光不少差,此是修身正心事,一毫欠阙损光华。
画坯上泑蘸兼吹,一体匀圆糁絮宜,只有青花先画料,出新花样总逢时。
青花浓淡出毫端,画上磁坯面面宽,织得卫风歌尚,乃知罩泑理同看。
白泑青花一火成,花从泑里吐分明,可系造物先天妙,无极由来太极生。
看他吹泑似吹箫,小管蒙纱蘸不浇,坯上周遮无糁漏,此中元气要人调。
画坯罩泑事完全,干定仍车碗足弦,盖交他图记手,总题宣德大明年。
挖足仍须刷泑齐,又看车脚露胎泥,好承渣饼安渣钵,出货从君便取携。
青料惟夸韭菜边,成窑描写淡弥鲜,正嘉偏尚浓花色,最好穿珠八宝莲。
痀瘘自古善承蜩,瘸拐癃孰与肯招,却与坯房供乳料,尽推王政到熙朝。
如椽大笔用羊毫,颠旭能书莫漫操,看他含泑如含墨,一样临池起雪涛。
官古人家泑果多,合成胎质镜相磨,非如饭器酥研甲,果泑多将灰水和。
浇泑看来似易皱,一般团转总均匀,倘留棕眼兼鱼子,却使微瘢玷美人。
滩过鹅颈是官庄,沿岸人家不种桑,手搏砂泥烧匣钵,笑他盆子满桑郎。
匣钵由来格不同,一般层叠着砂工,更多平匣排清器,遥望馒头正出笼。
匣钵烧皱破不妨,倩他薄篾尽箍藏,一经红火同镔铁,格物谁能理共详。
魏氏家传大结窑,曾经苦役应前朝,可知事业辛勤得,一样儿孙胜珥貂。
满窑昼夜火冲天,火眼金睛看碧烟,生熟总将时候审,此中丹诀要亲传。
窑火如龙水似云,火头全仗水头分,羡他妙手频挥泼,气满红炉萃晓氛。
开封火窑尚炎炎,抢掇红窑手似钳,莫笑近前热炙手,齐威不似相公严。
窑边排凳捡茅瓷,器正声清出匣时,最喜宫商成一片,未夸搫钵舆催诗。
白胎烧就彩红来,五色成窑画作开,各样霏花与人物,龙眠从此向瓶罍。
记得唐贤咏越窑,千峰翠色一时烧,槎惟带叶柴盈马,却笑松间拾堕樵。
明炉重为彩红加,彩料全凭火色华,我爱鸡缸比鸡子,珍珠无玉无瑕。
瓶盎尊罍博古真,珊瑚翡翠色鲜新,雕镂虫篆堆螭虎,未让销金舆范银。
六方四角样新增,菱叶荷花各擅能,不上车盘随手制,雕镌印合笑模棱。
大器难成比践形,自非拆挫总竛竮,要知先立功夫在,不止炉中火候青。
龙缸有衖自前朝,风火名仙为殉窑,博得一身烟共碧,至今青气总凌霄。
官古窑成重霁红,最难全美费良工,霜天晴昼精心合,一样搏烧百不同。
晋窑碎器非冰裂,要认龙泉鱼子纹,另有庐陵永和市,莫将真假听传闻。
白定要分南北宋,青磁汝越邓唐柴,千峰翠色添新霁,红玉争傅试院佳。
驴肝马肺釉名奇,鼻涕天蓝仿色宜,此是均窑缾缶好,钧台会与辨纯疵。
市上今傅釉裹红,唐窑独著百年中,暗然淡简温而理,都识先生尚古风。
雕作从来枉作劳,更嗤桃核刻牛毛,圣朝器服惟坚朴,不使矜奇到若曹。
瓷有窑惊等政庞,未如硬口足摧撞,饮羊俗革关风教,莫更欺人卖过江。
佳器售人自有真,客来换票不辞频,把庄类色家家定,放水还愁管债人。
坯板夯坯八尺长,后街小衖十分强,碰翻未许称赔字,偏请坯房面一堂。
做到砂工称大作,尊呼窑户为钱多,细瓷十一粗千百,布帛从来胜绮罗。
釉如密水亦如浆,船载人挑上釉行,记得盖冈元献宅,十分龙脉九分伤。
陶成子弟集昌南,书院崇开一坐谈,坯甈早肖甄土日,满窑和气足清酣。
征说形家是火龙,水星一阁镇高峰,商民熙穰纷如织,消受清凉五夜钟。
年年七月中元节,几处坯房议事来,每到停工总生事,好官调护要重开。
冒宫冒饭广行消,厚质粗坯水釉浇,道是捡渣同滞穗,利归小户不须谷。
王家洲上多茅器,买卖偏多倔强人,比似携篮走洲客,只能消假不消真。
坯路看清满五曹,谁排空匣试搪烧,囵窑原不关人事,赢得包青向客包。
昨日会经试照回,窑中生熟费疑猜,凭他一片零坯块,验得圆融百圾来。
坯工多事问坯头,首领稽查口类周,三月有钱称发市,年终栈满惰工愁。
当年宫器傅杯碗,蝶亵描成隆万窑,可笑穆宗耽秘戏,本来春画出刘朝。
云门院里读残碑,静夜闲庭品素瓷,记得新平行部日,鲁公诗酒建中时。
嫩荷涵露透琉璃,缥色何如秘色瓷,昨夜月团新试碾,宣州雪白凤洲诗。
坯工并日作营生,午饭应迟到二更,三五成群抨领饭,怪他夜市禁非情。
熙朝崇俭尚坚完,不要民供不设官,御厂遥惟关上领,一般工作御窑看。
御窑诸作辫钦单,宫式全颁自内官,坯就搭烧民户领,不赔龟甈圣恩宽。
御器因时送大关,亦销官帑几千锾,朝廷尚朴屏奇巧,胜国龙床早奉删。
百年风雅一峰青,几次携琴环翠亭,看到壁间蜗寄字,也搜心语著陶经。
跋
官歌定州宣成之窑,盛傅前代尚矣。今但视为古玩不适民用,国朝景德一镇业陶中外咸资为用,陶之利亦普矣哉,先生格物穷理于陶业一端,悉其原委著为诗歌,使人皆知窑瓷攻苦不易,并得于备物致用时随处可以见道,真有陶镕一世模范千古之思矣,即以之并陶正之官补陶经之缺可也,歌云乎哉
道光四年甲申小阳月成都杨振纲立之甫谨志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