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队南下灭金、灭宋的战争,对农业生产破坏很大,中原膏腴之地弃而不耕者十之三四;另一方面蒙古人进入中原后占夺民田现象十分严重:“王公大人之家,或占民田近于千顷,不耕不稼,谓之草场,专放孳畜”,把农田当作牧场,反映了两种生产方式、社会形态之间的反差。元世祖忽必烈即位后,蒙古贵族重游牧、轻农业的政策有所改变,逐渐废除重游牧政策,采取重农桑政策。大臣许衡上疏:“北方之有中夏者,必行汉法乃可长久。”基于此,忽必烈认识到“欲保守新附城堡,使百姓安业力农”,于是下诏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食以农桑为本。”
为了劝课农桑,把金朝的村社制度加以改革,于至元七年(1270年)建立司农司的同时颁布立社的法令。从《元典章》劝农立社的记载可以较全面地看到当时立社的一般情况:五十家立一社,推举年高通晓农事且家有劳力者为社长,专门教劝本社之人勤于农桑,一社之内互助耕种,建立积谷备荒的义仓。以劝课农桑为宗旨的社,强调社内各户之间、社与社之间农业生产中的互助合作关系,向受灾农户提供的互助劳动是无偿的,“社众各备粮饭、器具”。在北方创始的社,灭宋后,渐次推广到南方,显示了元朝政府为了劝课农桑所做的努力。
为了统一蒙古贵族的思想,元世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例如:
其一,禁止蒙古贵族、军队侵占农田为牧场,下令把一部分牧场恢复为农田。中统元年(1260年)正月,禁诸道戍兵及势家纵犯桑枣禾稼者;四月,又禁征伐军士及势官毋纵畜牧伤害其禾稼桑枣;次年七月又申蒙古军不得以民田为牧地。至元十三年(1276年),针对东平布衣赵天麟所上《太平金镜策》提及蒙古王公大人占民田为牧场,元世祖特下诏处理此事:“凡军校及守土官吏有以势力夺民田庐产业者,各还本主。”
其二,设立农官,劝课农桑。中统二年(1261年)设立劝农司,后又设巡行劝农司,“专以劝课农桑为务”。各地方官吏都以“劝课农桑”系衔,州县衙门两壁都绘制耕织图,且以劝课农桑成绩好坏作为考核官吏的重要标准,劝课农桑无成效者,御史台按察究治。
其三,总结和推广农业生产技术。至元七年颁布农桑之制十四条,至元十年以后各类官修、私修农书相继问世,主要有大司农司辑《农桑辑要》、王祯《农书》、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罗文振《农桑撮要》等。
《农桑辑要》七卷,成书于至元十年(1273年),内容有典训、耕垦、播种、载桑、果实、竹术、药草、孳畜、岁用典杂事等。除汇编历代农书如《齐民要术》、《务本新书》、《岁时广记》,还依据北方农业生产实际经验予以增订。司农司派官员巡察各地督促农桑、推广技术时,主要依据此书,可见这部农书是元朝政府作为恢复、发展农业生产的一项措施而出版的,很受地方政府官员的重视。
《农桑衣食撮要》二卷,刊印于延祐元年(1314年),仿《四民月令》体例,以月令为纲,分系条别,按月列举应做的农事,包括农作物的栽培,家畜、家禽、蚕、蜂的饲养,以及农产品的加工贮藏等,文字通俗,简明扼要,非常实用。
《农书》二十二卷,集中地反映了元朝农业生产所达到的新水平,在当时与后世都有巨大影响。王祯,字伯善,山东东平人,元贞元年(1295年)任安徽旌德县尹,在任六年,大德四年(1300年)调任江西永丰县尹。他在旌德县尹的任内编成了《农书》,于皇庆二年(1313年)刊印。农书是当时亲民官必须颁行的书,相当于宋代地方官颁发的劝农文。王祯《农书》在南宋农书、劝农文的基础上,又吸收了《农桑辑要》的精华,综合南北方的经验,使之体系化。全书分三大部分:卷一到卷六是农桑通诀,涉及授时、地利、耕垦、耙劳、播种、锄治、粪壤、灌溉、收获等;卷七至卷十是百谷谱,介绍各种农作物、菜蔬、瓜果、竹木等的种植法,其中以棉花的种植与推广最有价值,反映了当时农业的最新成就;卷十一至卷二十二是农器图谱,这是《农书》中最具特色、最值得重视的部分,作者绘制了306幅农具、农机、灌溉工具、运输工具、纺织机械图,每幅图后附有文字说明,介绍其结构、性能、使用方法。其中不少是当时创制的新式农具和机械,尤以新兴的棉纺织业的杆、弹、纺、织机械最为新颖独特。特别是“水转大纺车”极为引人注目,它是一种水力纺纱机,书中不仅介绍结构与性能,而且还配以图像,生动地展现了技艺的高超。这种水转大纺车比英国的水力纺纱机早出现了四百年。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书末还附载了《活字印书法》,系统记录木活字印刷的新成就。
华裔美国学者赵冈在《中国土地制度史》中说,王祯《农书》集中国传统农业生产工具之大成,直到民国初年,中国农村使用的农具很难有一两件是王祯《农书》中所未载者。可见此书在中国农学史上的地位。
元朝农业发展史上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棉花种植的推广。(www.daowen.com)
据《吠陀经》记载,棉花最早种植于印度。大约在公元前2世纪传入中国,但始终局限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直到宋代以前未在中原地区推广。宋代以降,棉花始由印度次大陆通过两个途径传入中国:陆路由中亚移植于陕西一带,海路由海南岛移植于福建、广东一带。清乾隆年间松江府上海县的棉花专家褚华所写《木棉谱》提及棉花的传人,很赞同明朝邱濬的意见,指出:“汉唐之世木棉虽入贡,中国未有其种,民未以为服,官未以为调。宋元间传入其种,关、陕、闽、广首处其利,盖闽广海舶通商,关陕接壤西域故也。”宋朝文献中关于棉花的记载已零星可见,例如:宋仁宗时筠州高安人彭乘《续墨客挥犀》提及福建、岭南种植棉花并纺织成布的事;宋孝宗时任广南西路桂林通判的周去非在《岭外代答》中提及两广地区及海南岛所生产的棉布质地“绝细而轻软洁白,服之且耐久”。
宋末元初是棉花种植推广的重要时期。司农司《农桑辑要》说:“木棉亦西域所产,近岁以来,苎麻艺于河南,木棉种于陕右,滋茂繁盛,与本土无异。”王祯《农书》说:“(木棉)其种本南海诸国所产,后福建诸县皆有,近江东、陕右亦多种;其种艺制作之法,骎骎北来,江淮、川蜀既获其利,至南北混一之后,商贩于此,服被渐广,名曰吉贝,又曰棉布。”可见宋元之际棉花迅速推广,江东、江淮、陕右、川蜀均已大量种植,棉布作为商品的流传也渐次扩大。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设置了浙东、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棉提举司,负责每年征收十万匹棉布的税收事宜,反映了当时棉花种植已相当普遍化了。
黄道婆像
在这方面颇有建树的是一代纺织巨匠黄道婆。黄道婆,松江府上海县乌泥泾镇人,年轻时流落到海南岛崖州(今崖县)。学习了海南黎族的棉纺织技术,于元成宗元贞年间(1295—1297年)返回故里乌泥泾,把黎族先进的棉纺织技术传授给乡亲,并作了一系列技术革新,使乌泥泾镇这个贫困之乡很快走上家给人足之途,成为先进纺织技术的传播中心,带动了它所在的松江府及邻近地区棉纺织业的繁荣,终于掀起了被海外学者所称誉的持续数百年的“棉花革命”。
乌泥泾一带在宋末元初从闽、广引进棉花种子,广为栽培,因而乌泥泾畔便成了松江府各乡村中最早栽种棉花的地区。陶宗仪《辍耕录》称:“闽广多种木棉,纺织为布,名曰吉贝。松江府东去五十里许,曰乌泥泾,其地土硗瘠,民食不给,因谋树艺,以资生业,遂觅种于彼。”褚华《木棉谱》补充道:“邑(指上海县)产棉花自海峤来,初于邑之乌泥泾种之,今遍地皆是。”正德《松江府志》也说:“木棉,宋时乡人始传其种于乌泥泾,今沿海高乡多植之。”因此,把乌泥泾镇看作“棉花革命”的策源地,是当之无愧的。
刊行于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的《至元嘉禾志》记载当时松江府特产除丝绸外,还有木棉与布,还特别注明“布(松江者佳)”。宋末元初浙江天台人胡三省在给《资治通鉴》作注时,曾写到江南种植木棉并从事纺纱织布的状况,然而他也指出江南的布不如闽广,“自闽广来者尤为丽密”。乌泥泾的情况便是一个有力的证据,黄道婆返回故里之前的乌泥泾,纺织技术是相当原始的,据陶宗仪亲身见闻,当时乌泥泾的棉纺织业:“初无踏车、椎弓之制,率用手剖去子,线弦、竹弧置案间,振掉成剂,厥功甚艰。”没有轧花的踏车,也没有弹花的椎弓,而是用手剥去棉籽,用竹弓绷上线弦,在桌子上弹花,然后搓成棉条,再纺纱、织布,费时费工,十分艰苦。黄道婆推广了先进技术,教农家“做造杆、弹、纺、织之具,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各有其法”。
这一具体成果便是当地人王逢《梧溪集》所说的“崖州被”或“乌泥泾被”的生产。所谓“崖州被”,是海南岛崖州的一种特色花布,据方勺《泊宅编》说,海南岛黎族所织棉布,“上出细字,杂花卉,尤为工巧”,故而王逢有诗赞道:“崖州布被五色缫,组雾云灿花草。”黄道婆教乌泥泾乡民生产“崖州被”,千余家乡民仰食于此,生产出品质精良、花色艳丽的棉布远近闻名,于是更名为“乌泥泾被”。此外还有乌泥泾番布、象眼布、三纱(三梭)布、飞花布等优质棉布。
关键在于黄道婆对棉纺织技术作了全面革新,包括杆、弹、纺、织以至于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的全过程。例如纺车,据棉纺织专家研究,海南岛黎族所用的竹轮纺车直径为30〜40厘米,有一种大轮也只61厘米。黄道婆从崖州引进的就是这种小纺车。她加以改进,成为三锭脚踏纺车,当地称为“一手三纱,以足运轮,名脚车”。
黄道婆的技术革新带动了乌泥泾镇经济起飞,刺激了邻近地区对于种植棉花与纺纱织布的积极性。到了元末明初,松江府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棉布产地,所生产的精线绫、三梭布、漆纱方巾、剪绒毯等,“皆为天下第一”,畅销天南海北,从而形成“绫布二物,衣被天下,虽苏杭不及”的繁荣景象。
棉花的广泛种植与棉纺织业的蓬勃兴起,导致松江府及其周边地区农业经济与农家经营发生了革命性变化,一方面,棉作压倒稻作,这一地区农作物种植出现了“棉七稻三”乃至“棉九稻一”的新格局;另一方面,棉花的种植以及对棉花的深加工——纺纱、织布,为农家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其经济收入日益超过粮食作物,成为农家的主要经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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