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创造与积累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经济发展是其先决条件。文化昌明之区,必是繁荣富庶之地。历史文化名城尽管兴衰殊途,但都必然有过一时或数代之盛,城市经济的发展为文化积累打下了深厚的物质基础。
苏州是江南著名的鱼米之乡,这里土地肥沃,气候温和,种养咸宜,早在1 500年前的南朝就是“一郡丰收,可供数郡食用”[69]的粮仓,宋代更有“苏湖熟,天下足”之俗谚。苏州的桑蚕业有着4 700年的历史,是我国的丝绸之府。江南运河的开凿,使苏州不仅通过娄江与长江入海口相通,而且通过大运河与南北经济都会都发生了直接的联系,这更对苏州经济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唐代,苏州工商业高度发展,白居易称:“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70]明清,苏州是我国资本主义萌芽最早的城市之一,“东北半城,万户机声”,阊门等处,店铺林立,行旅往来,洋商聚集,“凡南北舟车,外洋商贩,莫不毕集于此,居民稠密,街弄逼隘,客货一到,行人几不能调臂,其各省大贾,自为居停”[71],不愧“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苏州文化亦向称发达,诗词文章、刻书藏书、绘画书法、昆曲评弹、通俗文学名扬海内外,清代状元、榜眼、探花半出苏州。苏州的工艺尤值得称道。工艺美术品生产具有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的双重性质,经济发展导致人们生活水平和文化素质的提高,从而使市民的审美情趣趋高趋精,产品重质量,求美观,生活用品日益工艺化。传统工艺如刺绣、织锦、琢玉、髹漆、金银器、泥人、家具、扇子、灯彩、书画装裱、剧装戏具、木刻年画等无不奇巧精致,久享盛誉。即以甲于天下的苏州园林而论,也是“富贵之乡”的产物。苏州市井繁荣,生活优裕便利,是文人理想的“市隐”之所;园林是综合性的艺术,苏州地区丰饶的物产、高超的工艺水平为造园提供了物质保证,造园家们能诗文、通绘画的较高文艺素养又使园林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诗画意境。更重要的是,造园消费之巨,绝非贫瘠之地所能承担。明清时期,城内园林最多时约有270余处,有“城里半园亭”之说,风气所及,竞相攀比,明人何良俊曾言:“凡家累千金,垣屋稍治,必欲营置一园。若士大夫之家,其力稍赢,尤以此相胜。”[72]苏州园林艺术的登峰造极离不开如此广泛的社会基础。(www.daowen.com)
“淮海雄三楚,维扬冠九州”,有2 400多年历史的扬州是东南地区一大都会和文化重镇。盐业始终是古代扬州的重要经济支柱,早在西汉初年,封于广陵的吴王刘濞即“煮海为盐”,开盐运河,使“国富民众”;唐代设盐铁转运使驻扬州,专理漕运和盐运;清代扬州的繁荣达于鼎盛,乾嘉年间盐课居赋税之半,两淮盐课又居天下之半,“彼时盐业集中淮扬,全国金融几可操纵”,所谓“扬州繁华以盐盛”[73]。清代两淮盐商总资本达七、八千万两,与乾隆三十七年(1772)户部历年库存银七千八百余万两相当。“富可敌国”的扬州盐商对文化的贡献是很大的,他们延揽名士,举办诗文之会,刊刻、收藏图书,帮助贫穷文士,收买书画作品,提倡支持戏曲事业,修建书院、学校,建设修缮祠宇,构筑园林馆舍,有不少盛举。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筱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至会期,于园中各设一案,上置笔二、墨一、端砚一、水注一、笺约四、诗韵一、茶壶一、碗一、果盒、茶食盒各一。诗成即发刻,三日内尚可改易重刻,出日遍送城中矣。每会酒肴俱极珍美。一日共诗成矣,请听曲……”这样的活动,凝聚了诗人文士,切磋琢磨,颇有助于文学艺术的提高和繁荣。马曰琯、马曰璐兄弟的藏书、刻书都是有名的,马氏刻书极精,时称“马版”,曾出资为著名学者朱彝尊刻300卷的巨著《经义考》。马氏丛书楼藏书10万余卷,乾隆修《四库全书》向天下征集收藏,马曰琯之子马裕进书776种,是私人藏书家中进呈最多的。马氏兄弟还重建梅花书院,为文学家全祖望悬千金请医疗恶疾;学者厉鹗年六十无子,他们为其割宅蓄婢。安麓村礼遇文人,刻《书谱》时以两千金求袁枚题跋。盐商附庸风雅,推动书画市场的繁荣,郑板桥画兰,题诗曰“一到维扬便值钱”,一语道破文化于经济的依赖关系。盐官亦不落其后,两淮巡盐御史曹寅在扬州设诗局,网罗文人,刊刻《全唐诗》、《佩文韵府》等大型图书;卢见曾于乾隆二十二年(1757)与大批诗人、画家修禊虹桥,作诗征和,据说依韵和诗的有七千余人,和诗编成三百余卷。盐商还热衷于造园,到乾隆三十年(1765),仅北郊就有卷石洞天、西园曲水、虹桥揽胜、冶春诗社、长堤春柳、荷浦薰风、碧玉交流、四桥烟雨、春台明月、白塔晴云、三过留踪、蜀冈晚照、万松叠翠、花屿双泉、双峰云栈、山亭野眺、临水红霞、绿稻香来、竹楼小市、平冈艳雪二十景,不久又增绿杨城郭、香海慈云、梅岭春深、水云胜概四景,成二十四景。从瘦西湖到平山堂,“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时人以“杭州以湖山胜,苏州以市肆胜,扬州以园亭胜,三者鼎峙,不可轩轾”[74]为的评。著名学者启功认为扬州文化是清朝时期中国文化最重要的部分,而扬州文化之所以能有如此成就,与强大的城市经济支持是分不开的。
经济发达,财富集中的地方,是人们的向往之地,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是无数人的理想。清孔尚任认为天下有五大都会为士大夫必游之地,其中之一即扬州。“凡怀才抱艺者,莫不寓居广陵”[75]。康乾之际扬州聚集了一大批知名书画家,据《扬州画舫录》所载,生活在扬州的画家前前后后有400多人,其中以“扬州八怪”为代表的扬州画派令人耳目一新。“八怪”为金农、黄慎、郑燮、李、李方膺、汪士慎、高翔、罗聘八人,也有将华碞、高凤翰、陈撰、闵贞、李葂、边寿民等列入的,“八”不一定是实数。“八怪”大部分并不是扬州人,他们多出身下层,生活穷困,以卖画为生,是扬州繁荣的书画市场吸引了他们。郑板桥就曾公然贴出润格,明码标价,以画幅大小收取酬金。而当晚清时期,扬州衰落,隔江而南的上海以惊人的速度崛起,成为中国最繁华的商业城市,各种人士开始向上海迁移,十里洋场成了新文化发展的根据地:“中国大多数的文人集中在上海,而出版机关也都设立在上海,使上海无形中成了中国文化最中心的指挥的地点”。[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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