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4—2　梅耶荷德

梅耶荷德（Vsevolod Meyerkhold，1874—1940）是俄罗斯极富才华的戏剧导演、演员（见图4—2）。他早年毕业于莫斯科音乐戏剧学校，是丹钦科的得意弟子。毕业后，他进入莫斯科艺术剧院当了四年演员，他的才气曾获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契诃夫等剧院核心人物的赞赏。但后因表演理念与剧院的心理现实主义的理念格格不入，他很快就毅然离开了莫斯科艺术剧院，到外省创立自己的新戏剧剧团，实践他自己的艺术观念。十月革命后，他还曾加入布尔什维克党，热情地投入社会主义革命，创作过为革命意识形态服务的政治鼓动剧，进行所谓的“戏剧的十月”运动，要用新的戏剧形式表现革命的内容，向莫斯科艺术剧院等代表传统派别的剧院宣战。梅耶荷德一生都在进行戏剧表演艺术的先锋性探索，不愿流俗、不愿重复自己，特立独行地追求自己的艺术理想。在导演艺术方面，梅耶荷德为现代戏剧导演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倾向于象征主义和未来主义艺术的风格。他在1913年出版的《论戏剧》一书中提出了反现实主义戏剧的“假定性戏剧”的主张。他实践过构成主义的舞台设计，还首次把电影艺术的表现手法引入戏剧舞台，提出“戏剧电影化”的艺术革新口号。可惜的是，梅耶荷德激情澎湃的一生最后在残酷的政治斗争漩涡中草草收场。1940年，梅耶荷德因艺术理念的“形式主义”和“反人民”的倾向被枪决，1955年苏共二十大为他平反。梅耶荷德极富表现力和风格化的戏剧演出风格，在现代世界戏剧史上独树一帜，他提出的诸多理论和实践的主张，是世界现代戏剧史上的瑰宝。

梅耶荷德戏剧理念探索的核心诉求是反对现实主义戏剧过度注重演员心理体验，因而使戏剧和生活太过接近的风格。在他看来，戏剧艺术如果只是满足于演员如生活真实般的表演，那就太肤浅了。演员应当挖掘表演艺术的多种可能性去实现比再现生活更伟大的社会理想。在表演艺术方面，梅耶荷德从对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心理体验派表演体系的反叛开始，探索其他风格的戏剧样式以及适合其他风格样式的演员表演方法和训练模式，创造了“有机造型术”的演员训练法，现已经成为世界表演艺术界演员训练的经典技法之一。总体来说，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强调表演的一切从内心体验出发不同的是，梅耶荷德更注重演员对自己外部身体表现能力的掌握，他基本的艺术原则是：

演员的创作是在空间里创作造型艺术的形式。因此，演员的艺术就是正确使用自己形体表现手段的能力。就是说，通向形象和感性的道路，不应当从体验开始，不应当从领会角色开始，不应当从尝试掌握现象的心理实质开始，一般地说，不应当从内部，而应当从外部开始。^[18]

很明显，梅耶荷德的表演观念是反文学性的、从心出发的表演方式。这和他一贯主张充分利用舞台的假定性、打破第四堵墙、突破表演幻觉的戏剧理念是一致的。但如果就此认为他忽略或者完全反对内心体验，也未免误解了他的本意。梅耶荷德本来就是嫡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学派培养出来的演员，早年因为对现实主义戏剧的不满和对新时代戏剧风格创新的渴望，以一种叛逆的姿态特别强调演员的外部技术。但随着实践的深入，梅耶荷德也认识到演员内心体验、获得心理真实的重要性。只是他坚持认为应该从外部身体的刺激找到通往内心感觉的途径，从外向内而非由内而外地达到艺术真实的效果^[19]。(www.daowen.com)

图4—3　“有机造型术”的演员肢体训练动作

为了配合他自己的戏剧美学理念，梅耶荷德创造了一整套演员表演训练的方法—“有机造型术”（biomechanics）。“有机造型术”（见图4—3）的原意出自生物机械学或力学，也就是寻找人体生物有机性和机械动力法则之间的结合，这也是梅耶荷德创造这套表演训练方法的本意。当年梅耶荷德在苏联社会主义革命运动中看到了他所企盼的新世界的希望，所以要用一种全新的戏剧来帮助改造社会。他认为，在未来的社会主义工业社会中，工人的劳动不会再受到歧视，而会被看作是一种充满活力、令人愉悦的生命运动。在新的社会中，戏剧不应该仅仅是一种休闲娱乐，更应该是对工人劳动起到有机促进作用的活动。所以，戏剧必须要进行彻底的革新。梅耶荷德说：“我们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艺术的形式，还需要改变我们的方法^[20]。”

梅耶荷德从工人生产劳动的动作中，找到了四个重要的特点：①没有多余的、无效的动作；②节奏；③正确定位身体重心；④稳定。满足以上几点原则，工人的动作会表现为一种舞蹈的性质^[21]。于是，他以工人劳动的行动特征为原则，再融入意大利即兴戏剧、民间杂耍、日本能剧和中国戏曲的技艺，设计了有机造型术。这套方法的核心是肢体动作的训练，因为梅耶荷德认为演员用动作在空间造型是戏剧艺术的本体，而表演艺术的动作必须是具有造型感的，演员为了能够适应各种角色的造型需要，就要能够对自己身体有强大而敏锐的控制反应力。他说，“既然演员的艺术是在空间中造型的艺术，他必须研究他的身体的力学。这是必需的，因为任何力（包括活的有机体）的显示都服从于力学恒常的定律（并且显然，在舞台空间中的演员造型是人类有机体的力的展现）”。要做到这一点，演员必须掌握两个核心能力：一是对刺激兴奋性的本能反应的内在能力，二是敏锐的感官和平衡力感知的“身体技能”（physical competence）^[22]。

根据这些原则，有机造型术的形体训练以节奏和韵律为基础，去除多余动作，保持动作的高度有效，时刻注意身体的重心保持平衡，最后由外部刺激达到内心体验，达到表演的最佳境界。有机造型术所有的训练内容都是围绕平衡感、协调力、节奏感、反应力和动作精确造型这些要素展开的，它们分别从身体表演的空间掌控感、表演动作和语音的时间感和节奏感，以及由外而内的综合表演技巧的熟练运用三个方面来训练演员。比较有代表性的有木棍训练、扔石头练习、节奏兼容训练和面具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