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城下大交兵
孙承宗致仕后,辽东军政大权归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高第。高第在政治上属于阉党,又不懂军事,原本只是魏忠贤斗争孙承宗的一颗棋子。现在孙承宗被逼得退休,就将这样一个从不习兵演武的人,推上了如此重要的岗位。高第当然知道自己的能耐和前途的危险,他多次向魏忠贤请求,再找个人来替代自己,魏忠贤不答应。高第被迫接受这个任务,哭哭啼啼地上了前线。
胆小如鼠的高第到了前线后,第一个命令就是龟缩防守。“谓关外不可守,令尽撤锦、右诸城守具,移其将士于关内。”袁崇焕提出强烈抗议并拒不从命,表示:我的职务是宁前道,官在这里,死也死在这里,坚决不离开。但这阻止不了高第后撤的决心和步伐。他尽撤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一带的防御体系,将所有的兵士都迁入关内,行动之匆忙以致十余万石军粮也扔下不要了。
当兵的走了,老百姓只好跟着撤退,导致的恶果就是“死亡载途,哭声震野,民怨而军益不振”。袁崇焕对这一倒行逆施愤慨不已,提出辞职却没有批准,两个月后反而官升一级,从佥事升为按察使,但继续执行原来的职务。看来,高第要把这个不听话的部下置于死地。就这样,袁崇焕孤零零地坚守在宁远城,等待着后金的进攻。
这三年多来,努尔哈赤在辽东有何作为?在广宁之战后,他为什么长期对明朝不采取攻势?是因为惧怕孙承宗和袁崇焕这样的主战派吗?当然不是。广宁之战后,后金的内政外交都发生了一些变化,给统治者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后金的内部矛盾主要是如何处理新占领区的汉满矛盾,稳定内部统治;外部矛盾主要是如何处理与朝鲜和蒙古各部的关系,消除他们对明朝的幻想和依赖。只要明朝不主动对后金采取军事进攻,努尔哈赤就要腾出手来,先解决这些新出现的问题。
先说后金的外交问题。从军事角度看,后金在这几年与朝鲜的关系并无太大的变化,只是明朝总兵毛文龙盘踞在鸭绿江口的皮岛,因为地理位置险要,牵制了后金南下之路,并且时常侵扰后金的腹地。努尔哈赤想用军事手段解决毛文龙,但当他派兵进攻的时候,毛文龙就躲到海岛上,八旗兵不擅长水战,也奈何不得。努尔哈赤拿毛文龙没办法,就要求朝鲜替自己解除这个“疥癣之患”。因为毛文龙盘踞的皮岛东江镇,属于朝鲜领土,而且毛文龙养兵用的钱粮,除了朝廷提供之外,大多来自朝鲜的支援,或者从往来的海船上收税。因此,努尔哈赤多次要求朝鲜停止援助毛文龙粮食军需,试图通过朝鲜来拔掉插在肋下的这个钉子,结果一直没有做到。
广宁之战后,后金与蒙古各部的关系进入了新的阶段。之前,后金拉拢蒙古各部是为了对抗明朝,随着明朝在辽东战场上的接连失败,后金占领区域扩大,这样就触动了蒙古各部的利益。例如,从前明朝对蒙古采取的是羁縻政策,双方在边境开设互市,通过商品交换,蒙古牧民可以出售牛羊、木材,换取铁器、布匹等必需品,而且蒙古贵族还经常领取额外的贡赏。现在明军被打跑了,榷场关闭,贸易取消,使原来依赖明朝的部落经济损失很大。而辽东局势的迅速发展,使靠近东北的蒙古各部对后金敬畏不已。以察哈尔林丹汗为首的一部分蒙古贵族,仍然打算依靠明朝和后金对抗,而科尔沁部则开始投靠后金,这导致蒙古各部分化加剧。因此出现了察哈尔部进攻科尔沁部,而科尔沁部请求努尔哈赤援助的局面。
天启四年(1624)八月,察哈尔林丹汗统率南察哈尔、北阿禄部和喀尔喀部的大军,向科尔沁部发动进攻。科尔沁部首领奥巴被迫向努尔哈赤求援,努尔哈赤立刻派遣皇太极等七个贝勒的军队增援科尔沁。察哈尔林丹汗听说八旗军马上就到,知道抵挡不住,吓得连夜逃走,但沿途抢了不少科尔沁部的财物,还杀了不少科尔沁部牧民。
努尔哈赤鉴于蒙古各部出现内乱,察哈尔和喀尔喀两部对后金已经构成了军事威胁,及时制定了对付蒙古各部的战略方针:打击察哈尔林丹汗等蒙古的抗金势力,拉拢科尔沁部等蒙古的上层力量。由于明朝在辽东的影响越来越弱,也由于察哈尔林丹汗被逐出科尔沁,科尔沁部和喀尔喀部投靠后金的步伐逐渐加快。在这三年多时间里除察哈尔林丹汗的势力外,可以说努尔哈赤招抚蒙古各部取得了很大成就。
从广宁之战到宁远之战的三年多时间里,努尔哈赤被明朝视为“静伏三年”。除了外交问题时常要掣肘外,努尔哈赤在内政方面也遇到比较复杂的民族矛盾,处理起来颇为棘手,花费了不少精力,导致努尔哈赤不能对明朝轻易用兵。
例如迁都问题就造成了民族矛盾激化。天启元年(1621),努尔哈赤攻陷辽阳城后不久,召集诸贝勒大臣商议迁都之事,很多人认为迁都之事既不必要,也不紧迫,但努尔哈赤态度坚决,并将新都定在辽阳城。第二年,他又提出在辽阳东另筑城郭,然后派兵坚守,目的是要解除自己的后顾之忧。筑城工作当然是由归降的汉民来承担。天启五年(1625)三月,努尔哈赤又提出迁都沈阳。对于大臣们提出的“今复迁移,岁荒食匮,又兴大役,恐烦苦我国”的劝阻,他没有理会,坚决完成了迁都工程。
事实上努尔哈赤进入辽东时间不长,原本就孕育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民族矛盾。像这样不顾人民死活,屡上大型工程,派役抓夫,饥劳鞭打,不知要使多少百姓为此家破人亡,迫使占领区的辽东人民挺身而出反抗暴政。
辽东人民反抗的方式,除了直接袭击,或者协助明军斗争外,还有逃亡进入朝鲜,以及越海进入山东的登州、莱州。由于斗争的残酷,满汉各族人民都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逃亡者长途奔波颠沛流离,起义者惨遭屠杀家破人亡。后金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辽东汉民分别编入八旗管辖,并且迫令汉民不断地迁徙。农业区居民像牧区一样迁徙,对汉族迁徙者来说,离别旧地,意味着失去田里未成熟的庄稼,由于早已存在的民族矛盾,沿途受尽了敲诈凌辱和野蛮屠杀,到了新的地方又要建房置物,花费大量的金钱。从生产上来说,不但要造成大量的土地抛荒,而且对新区荒地的开垦,由于土地情况陌生、资金缺乏、耕牛不足等原因,往往难有好的收成,造成了严重的粮食减产。兵荒马乱,居无定所,天灾人祸,民不聊生,这是努尔哈赤在辽东统治最后几年的社会写照。
按理来说,随着后金的壮大,社会状况不像前几年那么单纯,但是努尔哈赤政策的失误,导致社会发展忧大于喜。这样的情况是无法对明作战的,即便是勉强开战也无胜算。不过除了政治、经济和社会因素外,努尔哈赤没有对明朝用兵还有几点军事因素。广宁之战后,努尔哈赤已经将明军全部赶入山海关,但很快就主动将后金主力撤回到了辽东。当时后金还是有足够的兵力继续对明朝作战,至少可以对山海关保持攻击态势。但是这一撤兵就是四年,还把山海关以北二百里的宁远城让给了袁崇焕。
努尔哈赤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后金对明朝发动进攻,始终强调两点:一是拔掉明军揳入的战略要地,使后金的势力范围太平无虞;二是尽量掠夺明朝财物,充实国库,犒赏官兵。一旦发现某些地方没有了经济价值,如明朝放弃并焚烧的大小凌河、杏山塔山等地,后金就没有了兴趣。所以,宁远之战前这三年多辽东无战事,既是努尔哈赤自己消极进攻,也是孙承宗、袁崇焕等积极防御换来的。而前一个因素更重要一些。
对明朝来说,幸亏战争又向后拖延了三年,因为这三年明朝的情况比后金更糟,正处于魏忠贤阉党统治的黑暗混乱时期。这给六十八岁高龄的努尔哈赤创造了放手一搏的机会,如果不是袁崇焕孤军奋战在宁远城,胜利的天平绝不会倾向明朝一侧。
对后金来说,宁远之战来得有点突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明朝主动龟缩挑起了后金的扩张欲望。天启六年(1626)正月,努尔哈赤在侦得了明朝换帅、撤关的一系列举措之后,开始集合军队果断出兵。大军从沈阳出发,越过冰封的河面,用了不到十天,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抵达宁远城下。
沿途的右屯卫、大凌河、锦州一带,原本还有少量的明军,只能对付小股敌人的骚扰,现在已经跑到关内不见了踪影。遗留下来的粮食、房舍等,仿佛在无声地欢迎新的主人。明军的消极避战更加刺激了后金军占领宁远城的欲望,他们切断了宁远和山海关之间的联系,要用一场嗜血的胜利,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困兽”。八旗兵在离城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孤城矗立,只等着隆隆的炮声打破战前的宁静。
宁远城里也为这场艰苦的决战进行着精心的准备。战前动员是作战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袁崇焕偕总兵满桂等集合全体将士,誓死守卫宁远。他们激以忠义,歃血而盟,划好各自的战区,相约互援。同时袁崇焕下令,尽毁城外房舍,迁民入关;为了防止奸细混入城中破坏捣乱,令宁远同知程维模率员稽查,巡防于街头巷口,很快就杜绝了内部的隐患。在武器部署方面,袁崇焕把从澳门购置的西洋火炮撤到城头,制作炮车,备齐弹药。这些火炮原本是葡萄牙传教士训练闽兵而制造的,由外国人亲自教授如何操作,水平大为提高。火炮从城外撤到城头后,由徐光启的门生孙元化反复计算,调整到最佳射击角度,因此可以发挥最大的轰击效果。
努尔哈赤在进攻前,释放一些汉族俘虏回宁远城劝降,试图以二十万兵的数目和高官厚禄,连哄带吓诱降袁崇焕。袁崇焕回答道:宁远锦州二城,是大王您放弃的土地,后来由我恢复,因此义当死守,岂有投降的道理!你说派遣大军二十万,这是夸大之言,我知道你最多只有十三万,你要以为你兵多,就来试试吧。
袁崇焕不仅用自己的言行来藐视对方,并且用大炮的怒吼,表达了他对后金诱降的拒绝。袁崇焕给家丁罗立下命令,让他向城北后金大营试放了一炮,看一看威力和效果。后金军猝不及防,伤亡达数十人,惊愕之余赶紧拔营离开。努尔哈赤见劝降不成,于是命令八旗兵做好战斗准备,第二天强攻。
历史上对宁远大捷的说法众说纷纭,可见的记载有明朝方面的,有后金方面的,还有来自第三方朝鲜使者方面的。无论是参战方还是旁观者,由于立场不同和材料问题,每一方介绍的情况都各有利弊。明朝方面要大肆宣扬自己的胜利;后金方面则竭力掩盖自己的损失;而第三方的朝鲜使者是路过宁远城,正好赶上了观战,它的立场虽然相对客观,但由于距离战场较远,无法提供战争的确切数据,尤其是后金的情况,很难称得上是知己知彼,所以描述起来也未必准确。
例如在后金参战人数上,按照传统的史料是后金军十三万,努尔哈赤号称二十万。十三万是袁崇焕估算的。而辽东经略高第退缩到山海关,他根据奏报估算是大约五万。号称当然是为了起到威慑作用,而高第所根据的前哨奏报,他们只能看到其中一部分进行估算。袁崇焕所估算的结果,也同样是一个充其量的数字,或者是伪装了的数字。也有学者认为,后金军将近十万或八万比较准确,当然,这也只是根据当时后金的人口总数,然后推算出相应的士兵人数。(www.daowen.com)
天启六年(1626)正月二十四日,后金军试图以人海战术淹没不足两万的明军。由于前一天在城北吃了点小亏,他们选择西南方向为突破口。袁崇焕在与朝鲜使团的翻译韩瑗寒暄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他面色沉稳,丝毫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只是登上城楼推开轩窗,向下俯瞰说:敌人过来了。
城头炮声隆隆,西洋火炮震天动地。后金进攻的将士漫山遍野,杀过城壕后奋力登城。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是,这次对手极其顽强,不像往日一触即溃四散逃命,而是用滚木雷石和弓箭来迎击他们。后金军看强攻无法奏效,便推出了从前强攻清河城的法宝——楯车。楯车形状庞大,行动缓慢,许多还没有推到城下就被城头大炮击得粉碎。剩下的一些楯车推到城下后,隐藏在里面的后金士兵开始奋力挖掘城垣。因为西洋大炮和小型火铳都无法垂直向下射击,而且弓箭和滚木也奈何不了楯车,从这个相对安全的死角处,城墙被掘开数个大缺口,情况变得十分危急。这个时候,从城头的女墙间伸出又大又长的木柜,内藏甲士,投掷枯草、棉花、硝黄和油脂于楯车之上,然后投掷火把焚烧。顷刻间,被点燃的楯车烈焰飞腾,内藏的士兵都被活活烧死。
第二天,后金军想不出新办法,只好如法炮制继续进攻。冬日里的辽西地区天气格外寒冷,太阳西下得又早。后金军只有冒死攻城,寄希望于早日结束战斗。但是在昨天,后金军士兵的尸体没有办法运走,堆积在城下,头颅已经被趁夜色缱绳而下的明军给割走领赏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整天的进攻,也只能徒劳地增加城下的尸首。城头的火炮继续用低沉的吼声,表达着它在战场上的权威地位,上面黄烟一起,后金军士兵便要在炮火下丧生。大营早就后撤到炮火的射程之外,士兵穿过旷野的距离加长,更无法突破火铳和弓矢交织而成的防线。由于楯车大多被击毁,现在想靠近城下都很困难。督战的将领们也只能徒劳地挥动屠刀驱赶士兵,但始终无法靠前。
第三天,连努尔哈赤对宁远城也无计可施。在围城之余,开始转而攻打宁远城的后备基地觉华岛。该岛是明军的屯粮仓库,粮食和饲料有八万多石,由七千多士兵把守,当宁远城危急的时候,可以起到支援作用。觉华岛原本有地利优势,海水是八旗骑兵无法逾越的屏障。但努尔哈赤选择在冬天进攻,天气格外寒冷,明军士兵只好奋力将厚厚的冰层凿开,形成一道激流来阻断后金的进攻。但严寒很快又将海水冻上。无险可守的明军阻挡不住八旗骑兵的冲击,很快垮了下来。复仇的欲望驱使着后金军士兵到处截杀明军,七千将士无路可逃,鲜血染红了冰面,岛上无法运走的粮食和辎重统统付之一炬。袁崇焕在城头能看到觉华岛上腾起的浓烟,但苦于被围和寡不敌众而无法营救。
努尔哈赤围攻宁远不下,损兵折将,虽然在觉华岛上取得了胜利,但最初的战略目的并没有达到。连一个小小的宁远城尚且拿不下来,更不用说易守难攻的山海关了。战线拖得太长,蒙古方面和皮岛上的毛文龙都有可能是后方的隐患,带着这种无可奈何的失败情绪,他率大军从宁远解围东归,二月九日返回新京沈阳。
数月后,六十八岁的努尔哈赤病逝。对于他的死,历史上有过小小的争论。有的史料说他是背上长了毒疮,由于年事已高发作而亡;有的史料讲他在宁远城下中了炮火受伤,回去后反思自己一生作战所向披靡,这次却折戟沉沙而愤恨不已,在累恨成疾兼外伤的情况下病逝。清朝编写的官方史料对皇帝的去世多有避讳,世间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流传,努尔哈赤去世的原因也不例外,因此很难窥出真情。尽管如此,宁远之战的失败使努尔哈赤心痛不已,他的心头受到猛烈而沉重的撞击。连钦修的《武皇帝实录》也记载:“帝自二十五岁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惟宁远一城不下,遂大怀忿恨而回。”
宁远之战这个结果,是出于努尔哈赤意料之外的。那么回过头看,发生在天启六年(1626)正月的宁远之战,努尔哈赤究竟犯了怎样的军事错误,或者说袁崇焕取胜的原因是什么呢?
首先,明军宁远获胜的功劳,很大一份应该记在孙承宗的名下。广宁之战王化贞败逃,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畏缩不前,全赖孙承宗在前方运筹帷幄,力挽狂澜。他力主修筑宁远城,守具毕备。《明史·孙承宗传》记载,他在辽东督师近四年中,“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没有这样一个雄厚的物质基础,也就没有了袁崇焕坚守宁远城的胜利。
其次,从战前准备而言,由于高第突然撤军,走得很急,只留下宁远孤城,这就使努尔哈赤产生了轻敌情绪。在他看来,之前的袁应泰、熊廷弼、王化贞等都是明朝的巡抚、经略、提督,尚且是后金的手下败将,现在一个小小的宁前道守备困守孤城,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之前三年,后金军都没有和明军作战,将士的斗志并不坚定,求战欲望也不强烈,战马、器械也多不堪用。由于战前动员不充分,准备不到位,这次进攻宁远之战,对后金来说显得非常仓促。而明军一方,袁崇焕等人并不是准备逃跑的丧家之犬,或者撤退不了被围在宁远,而是要身先士卒,抱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烈心态,坚守在宁远城。经过充分的战前动员,全城将士同仇敌忾、誓死抗敌,因此在战争中人的因素上,明军已经先拔头筹。
再次,在战术安排上,明军抑制住了后金的优势。后金骑兵擅长野战,所到之处风驰电掣,锐不可当。凡是野战,明军必败。因此,后金试图发挥机动性强的特点,沿用之前的老办法,将明军诱出城外野战,一举歼灭。并且后金向宁远城内派遣了大量的间谍,在战斗爆发的时候,可以来个里应外合。但这次后金的办法没能奏效。明军在宁远城上始终婴城而守,坚壁清野,干脆用土将城门堵起来,就是不离开城头。然后将威力巨大的西洋大炮放置城头,无论如何都要和后金在城垣之上决一死战。后金的铁骑再快,也跃不上冲不开宁远宽厚的城墙,楯车再坚固,也抵挡不住大炮的轰击。
最后,明朝第一次使用西洋大炮,在战场上出奇制胜,它对大量歼灭敌人发挥了巨大作用。之前明朝也有各种火炮,但是由于明军的布阵,没有考虑发挥火炮轰击凶猛的长处,反而在野战中被后金骑兵灵巧躲过。加之明军的炮手和护卫军很容易受到骑兵冲击,在失去安全保障的条件下,火炮的威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很快就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这次宁远之战,袁崇焕已经意识到西洋大炮的军事价值,因为它的威力远超过中国的火器。将它置于城头,用高城来保护火炮和炮手的安全,然后再用火炮轰击后金的骑兵、楯车和大营,最大限度地发挥了火炮的长处。炮声隆隆,威震数十里,“一炮歼虏数百”,后金军畏缩不前,努尔哈赤无计可施。他原本无意强行攻城,这次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贸然进攻,又遇到猛烈炮火的阻拦。努尔哈赤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又寻找不到破敌良方,只好用旧式战法来组织进攻,最后免不了吃亏。
宁远之战,以明军的胜利和后金军的失败而结束。这一仗并没有使后金军一蹶不振,只是挫败了他们的战略意图。但对于辽东战局却影响空前,明朝上下大为振奋,打破了后金不败的神话,更增强了抵抗的信心。
果然,一年半后,新称帝的皇太极卷土重来,再度围攻总兵赵率教把守的锦州和袁崇焕把守的宁远。皇太极在诱降和诱使出城决战无果的情况下,只好效仿其父再度攻坚。而袁崇焕依然“凭坚城用大炮一策”,取得了艰苦的胜利。这第二次宁远锦州之战,双方打了一个月。皇太极破釜沉舟,决心一定要拿下这几座孤城。但打仗是讲究战术方法的,上次宁远之战的失败,看来皇太极没有及时总结。这次仍然发挥不出八旗铁骑擅长纵横骑射的长处,只好屯兵城下,以己所短,攻敌所长,失败也就在所难免。皇太极撤兵的时候已经觉察到攻坚战太难打,愤恨之余,将明军放弃的一些工事城堡统统毁掉。看来要想获得新的胜利,用老办法是不行了。
两次宁远之战获胜后,明朝一方更是喜形于色。天启皇帝在嘉奖谕旨中表示:“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稍后崇祯皇帝即位,他拨乱反正,先剪除了魏忠贤阉党集团,对袁崇焕寄予厚望,提升他为兵部尚书、右都御史,出任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将辽东军事全权委托。不过明朝一方真是高兴得太早了,包括袁崇焕本人在内轻敌情绪在滋长。宁远之战使袁崇焕崭露头角,他觉察出崇祯皇帝的急切心态,轻率地以五年复辽的大话来“聊慰上意”。
不光明朝一方有了轻敌的情绪,在宁远之战后,朝鲜和部分蒙古部落也公开表露出亲明的立场。蒙古察哈尔林丹汗部、喀尔喀部,还有朝鲜都坚定地站在明朝一方,公开支持和声援明朝,使明朝抗击后金出现了一派大好的局面。
事实上,明与后金的力量对比,早在萨尔浒之战后就已处于劣势。这两次能抵挡住后金的凶猛进攻已属不易。要想打败后金,收复失地,必须主动出击,具备和后金进行野战、攻坚战的能力,单靠防御战是赢不了对手的。可惜,明朝、朝鲜、蒙古几个部落都没有觉察出来,就一个个先喜形于色了。
这引起后金的极大震怒。从第一次宁远之战到第二次宁远之战期间,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认为,如果不彻底打消他们对明朝的幻想,将来一定有后顾之忧。因此在努尔哈赤去世前三个月,就派皇太极进攻与明议和的喀尔喀部囊努克,大获全胜,掠获人畜五万余,算是解决了西蒙古问题。皇太极称帝后四个月,又发动了对朝鲜的进攻,仅半个月就攻陷半个朝鲜,迫使朝鲜国王签订城下之盟,承诺与明朝断交,与后金结交。
那么这段时间,袁崇焕在辽西又干了些什么呢?他除了加强宁远等城的防御外,主要干了两件事:一是和皇太极进行毫无成效的和谈,二是计斩了毛文龙。平辽将军毛文龙统率数万人,毫无疑问对后金是个很大的威慑,起到不可忽视的牵制作用,成为皇太极进攻辽西的最大后患。崇祯皇帝锐意中兴,袁崇焕则急于平辽,为了军令统一,斩杀了与他不和的毛文龙,干了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客观上为后金清除了一个劲敌。
等到后金周边形势稳固,即在毛文龙被斩三个月后,皇太极力排众议、果断出师,避开宁远一线,绕道漠南蒙古,突破明军防御松懈的喜峰口长城诸隘,攻陷遵化城,京师戒严,史称“己巳之变”。这说明皇太极已经走出了宁远之战战败的阴影,决心放弃之前的笨办法,开始尝试新的战术。攻其所必救,将袁崇焕调出宁远,在运动战中发挥八旗骑兵的长处,相机克敌。
果然在“己巳之变”中,袁崇焕看到京城危急,被迫回兵救援。他手下屡立战功的名将赵率教、满桂、孙祖寿、黑云龙等或死或执,他本人也遭崇祯皇帝的疑忌,被磔刑处死。其实,从军事角度来说,袁崇焕的悲惨结局,是他无法解决明军的进攻、防御、运动、牵制等问题,仅仅指望用防御战来获胜,以不变应万变,这是远远不够的。这样,袁崇焕固守孤城和敌人决战的办法基本失效。《明史·袁崇焕传》评价说:“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