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与反腐是孝文帝彪炳千古、照耀寰区的鸿篇巨制,但后继无人。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之后的八位皇帝,没有将改革大旗继续扛下去。而是贪图享乐、内讧不断,吏治腐败、贪污横行。北魏帝国在风雨飘摇之中,度过了动荡不安的三十五载,终于在公元534年分崩离析,肢解为东、西魏。
北魏帝国从巅峰滑落下来是在宣武帝元恪时期。他是孝文帝次子,十七岁登基,在位十六年。宣武帝绝对算得上一个好皇帝,史书称他“幼有大度,喜怒不形于色。雅性俭素。”他心系百姓,上台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遣亲信巡行地方各郡国,“问民疾苦,考察守令,黜陟幽明”,立志做一个明君。一旦遇到水、旱灾,出现了大饥荒,宣武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开仓赈济,抚恤灾区百姓。有时还派军队救灾,如公元509年寿春发生大水灾,宣武帝令平东将军奚康生率数千步骑,紧急赴救,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甚至撤除乐舞、节俭膳食,禁止屠杀牲畜,以示与老百姓同舟共济的决心。宣武帝很重视法制建设,他两次坐着申讼车,走出皇宫接待上访百姓,亲自审理冤假错案。宣武帝也崇俭戒奢,看到豪门贵族生活糜烂、腐化,他制定了奢侈品消费的限制性条款,严禁铺张浪费。
既然有如此的好皇帝,为什么北魏王朝会迅速衰落下去?原因只有两个字,腐败!宣武帝信心爆棚,也想继续打造出一个辉煌的帝国。却力不从心,朝政几乎被两个穷奢极侈、湛湎荒淫的顾命大臣——咸阳王元禧和北海王元详控制。贪官污吏成群,国舅爷高肇、宠臣茹皓与赵修等等,他们既勾心斗角,又狼狈为奸,蛀空府库,国力为之不振。
元禧和元详都是孝文帝的庶弟,宣武帝的叔父。孝文帝死后,元禧身受遗命,担任辅臣之首。但是他脑满肠肥,辜负了孝文帝的期望,终日无所事事。更可恶的是,元禧暗地里招权纳贿,生活糜烂。他贪淫财色,妻妾成群,有数十之多,还嫌不足。浑身穿着绫罗绸缎,雍容华贵。整天坐着豪车出游,到处猎色,供自己享乐。他诛求无厌,贪贿无艺,府中女婢超过一千人。
元禧还拥有一个腐败的产业链,员工包括“臣、吏、僮、隶”,经营范围涉及到房地产和盐铁等那些暴利的行业。宣武帝对他的腐败罪行深恶痛疾,亲政之后准备将其解职。元禧狗急跳墙,与妻兄黄门侍郎李伯尚密谋图反,事泄之后逃跑不成,被扭送到华林都亭。据说宣武帝为防止元禧再次偷跑,铸成千斤锁将这只大老虎牢牢锁住,最后赐死家中。死前元禧跟几个公主妹妹道别,还拜托她们照顾好自己喜欢的一两个美女。气得公主们又哭又骂:你都是为了这几个狐狸精贪逐财物,畏罪造反,害得家破人亡。还提她们做什么?!
元禧死后被抄家,儿子们的户籍也被宣武帝注销,只有几个女儿分得一丁点儿钱财和奴婢。元禧的绝大部分家资落入宣武帝的舅舅高肇和宠臣散骑常侍赵修之手,其余的都赏赐给文武百官。即便如此,还有大量财物流落民间,多的上百匹,少的也有十来匹。由此可见元禧生前聚敛钱财之丰,连宫女们也为之叹息不已,唱了一首歌来讽刺他:“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蹋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那得渡?”这首歌在南朝的萧梁境内广为流传,艺人们用弦管伴奏,四处演唱,寓居江南的北方富人听了无不潸然泪下。
另一个顾命大臣元详在孝文帝驾崩之际被任命为司空,辅佐少主。宣武帝即位之后,见元详勤勤勉勉,劳苦功高,特地增加他的食邑一千户。元详因为宣武帝还在守孝期间,没有接受。宣武帝亲政之后,重用元详,让他做侍中、大将军、录尚书事。
元祥得宠之后,位极人臣,朝中百官畏之如虎。元祥由是放荡不羁,贪淫本性毕露。史书上说他,“贪冒无厌,多所取纳;公私营贩,侵剥远近;嬖狎群小,所在请托。珍丽充盈,声色侈纵,建饰第宇,开起山池,所费巨万矣。”又在洛阳东掖门之外、大路之南,强行赶走居民,圈地建造豪宅。有的百姓家中遇到丧事,棺材还停放在厅堂上来不及下葬,就向元祥哀求先葬再迁。可是元祥连最起码的人道主义精神都没有,硬是逼着他们抬着棺材,在大街小巷到处流浪,哀嚎声四起。如此卑劣可恶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有其子必有其母,元祥的母亲高椒房是个高丽人,心如蛇蝎。她助纣为虐,在强拆民房时,亲自指挥驱赶、毒打不愿意迁走的钉子户。百姓骚然,怨声嗷嗷。
元祥又荒淫无比,竟然跟叔父安定王元燮的妃子高氏乱伦通奸。高氏是权臣茹皓的大姨子,元祥由此跟茹皓攀上关系。两人都是贪色好淫之徒,往来密切。茹皓结婚的时候,元祥登门祝贺,并赠以骏马。两人把酒言欢,喝得四脚朝天。简直就是臭味相投,同流合污!(www.daowen.com)
这个茹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从南方逃过来的移民,后来娶了国舅爷高肇的堂妹,骤得富贵。茹皓为人佞巧,暗中偷偷摸摸,捞了许多黑心钱,还在皇宫西侧建了一座豪宅。
元祥虽然是一个巨贪大腐,但是受到宣武帝的倚重,总统军国大事,权倾朝野。元祥常常住在华林园西边的寓所,与都亭、宫馆相邻,有个后门通往皇宫。宣武帝经常走后门,偷偷跑到元祥的住所,跟他饮酒取乐。元祥要举行什么庆祝酒会,都秘密邀请宣武帝参加。宣武帝多次御临元祥的府邸,并拜会元祥的生母高椒房,热乎乎地称她为阿母,还亲自为她斟酒,情若母子。可见元祥是宣武帝的铁杆兄弟。
可惜好景不长,野心勃勃的国舅爷高肇嫉恨元祥的得宠,视他为霸持朝政的挡路石。就诬陷元祥和茹皓暗中勾结,密谋造反。又抖出元祥“贪害公私,淫乱典礼”、“驱夺人业,崇侈私第”等贪腐罪行。虽然元祥的谋逆罪纯属莫须有,但是他的贪残淫乱成为高肇构陷的把柄。宣武帝对这个首鼠两端的皇叔大失所望,将他交给廷尉治罪。
元祥被抓的时候高椒房这才知道他跟元燮的老婆通奸,不由地破口大骂,你自己有妻妾、奴婢服侍着,各个年轻貌美如花,怎么会勾搭上那个高丽大妈?我恨不得将她活剥生吞!
后来宣武帝下令将元祥秘密处死,朝政又落在外戚高肇手中。高肇擅权专政,利用宣武帝对皇室亲王的猜忌,陷害元祥之后,又大开杀戒,毒毙宣武帝的后妃于氏、谮杀彭城王元勰。“由是朝野侧目,咸畏恶之。”高肇成了一个人人惧而远之的大魔头,北魏帝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下,朝政一落千丈,坠入腐败的深渊,离覆没只有一步之遥了。
宣武帝死后,北魏皇族空前团结,联手对付死敌高肇,终于将他诛杀。狼去虎来,六岁的孝明帝元诩即位,胡太后临朝听政,与妹婿侍中元叉通奸,秽乱后宫。但没多久薄情郎君元叉与太监刘腾发动政变,幽禁胡太后,统领军队,独揽大权。朝中又是腥风血雨,太傅、清河王元怿被害,相州刺史、中山王元熙横被族灭,右卫将军奚康生被杀。从此元叉、刘腾二人“无所畏忌,恣诸侵求,任所与夺”。本来就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北魏政权,再经过元、刘的瞎折腾之后,病入沉疴、无药可救了。
由于统治者的奢侈无度,再加上四方多事,水旱灾不断,财政亏空严重,入不敷出。朝廷竟然预先征收六年的赋税,老百姓怨气冲天。为了减少酿酒,节省粮食,又停止向百官供应酒。此后民间暴动频仍,出兵镇压屡战屡败。结果连透支的六年赋税也耗光了,朝廷不得不将官员和外国使者的粮食、肉类供应量削减三成。北魏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腐败痼疾导致了经济危机,而经济危机又加剧了政治腐败。统治阶层之间内争不断,孝明帝成年以后,迷恋权势的胡太后竟然将其鸩死,上演了一场惨不忍睹的母子相残悲剧。
枭雄尔朱荣趁势而起,北魏政局又重现了东汉末年皇权的悲惨史。北魏统治的最后六年,竟然有六个皇帝走马灯式地轮流坐庄,但他们连生存的权力也没有,性命完全操纵在权臣手中,不是被废掉,就是被毒死、淹死黄河底。
极度腐败对一个王朝的杀伤力是致命的。几代人苦心经营起来的欣欣向荣的帝国,由于出现了“塌方式”的腐败,苦苦支撑了三十年后,终于崩溃了。公元534年,北魏末代皇帝孝武帝元修在权臣高欢的逼迫之下,携带情妇,弃国逃跑,投奔长安的大将宇文泰。高欢另立清河王元怿之孙元善见为帝,迁都邺,建立东魏。宇文泰也不甘示弱,杀掉孝武帝之后,把孝文帝的孙子元宝炬拱上宝座,西魏建立。腐败不堪的北魏一分为二,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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