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爆发的第一阶段
一般来说,战争狂人的疯狂,通常是发动战争的野心和狂妄,而不是指备战环节中的疯狂。相反,为了战争能够更有把握获胜,丰臣秀吉必须在战前进行精心的准备。
首先是扩军。本来日本是以田粮作为征兵的条件,丰臣氏为了把土地、粮食和人口抓在手,开始整顿田粮制度。根据“太阁检地”得出的重新核定,每万石出兵250人。按照当时的国力,他在日本的西海、南海、山阳、山阴四道,共动员军队三十三万人,其中一线作战人员约二十万。
其次是造船。这次作战是日本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渡海作战,必须征调建造大量的战船。丰臣秀吉命令沿海诸藩,也按照田粮制度的基础,核定各种战船的数量和吨位,同时征用相应的水手和俸米。战争爆发前,日军已经准备了战船千余艘。不过,这时日本并不谙熟海战,在战船的大小和构造方面还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尤其不适合于渡海作战。
除此之外,日军还在弓箭、鸟铳和从西洋引进的新式武器方面,进行了充分准备。为了能获胜,丰臣秀吉让养子接替关白一职,而自己充任太阁,将大本营设在九州肥前海滨的名户屋,专一指挥对朝战争。万历二十年(1592,朝宣祖二十五年,日本文禄元年)五月,他在朝鲜、中国备战松懈的情况下,派遣十六万日军出兵朝鲜,在釜山登陆,挑起了战争。
万历十九年(1591),丰臣秀吉曾给朝鲜国王递交了一封国书,说他打算入侵中国,要借助朝鲜为先驱,共同进攻。这封国书措词傲慢,逻辑混乱,朝鲜一方当然不肯接受。因为中国是朝鲜的宗主国,当时廷议的结果就把这件事报告给明朝。但是朝鲜自己并没有认真备战。
朝鲜不备战也是事出有因。朝鲜曾在万历十八年(1590),派遣使臣进入过日本。他根据所见所闻,向朝廷报告说,未来的日朝关系有一定的危险性,或许有可能发生战争。但当时朝鲜国内党争对立很严重,这个使臣是亲“西人”派的,他向朝鲜国王报告说必有兵祸,这就引起了“东人”派的极大不满,说这是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最终的结果就是有人准备,有人不准备。
李舜臣的龟船
朝鲜水师提督李舜臣是一位有眼光的爱国将领,他早就不满国内承平日久,备战松懈。别的地方他管不了,于是就在水师上下工夫。为了能战胜日军,他一方面积极训练士兵,备战抗倭;更突出的贡献就是制造新型战船,名曰“龟船”。实际上这是一种铁甲船,头形似龟,船体似龟壳,覆以铁皮,并在铁皮上装有尖锐的铁钉和铁钩,造成对手无法跳帮和接舷,因此防御能力很强。同时从船头到船尾,船体全身设有数十个炮口,用来发射火器,而且前后左右还有铁制长杆,用来撞击敌船。这样就攻防兼备,是当时东亚地区最先进的战船。
不过除了李舜臣统辖的水师外,朝鲜全军的备战都很消极,二十万军队中能投入一线的不足三分之一。将领们从未带兵打过仗,主昏臣聩,只是战争的阴影越来越重,情报越来越多,已经接到有可能爆发战争的警报后,才委任了三名巡察使,前往前线督促备战。至于全国性的战前动员则根本谈不上。
相比之下,明朝从朝鲜得到丰臣秀吉寻衅的情报后,认为是日本的谣言和朝鲜方面小题大做,没有加强针对朝鲜的援助。相反,从前东南沿海的倭患还使中国人记忆犹新,于是在东南沿海部署了一般性的军事设施,要求务必堵截于外洋,各都司之间不得互相推诿和避战。
日本文禄元年(1592)四月,丰臣秀吉以肥前名户屋为据点,编制了近十六万人的军队,分别由小西行长、加藤清正、丰臣义智等大将率领,以釜山为目标入侵朝鲜。当时朝鲜前方的指挥官郑拨正在打猎,在毫无察觉中就成了他人的猎物。釜山第一天就丢了,然后,釜山周围的东莱、金海、密阳、尚州、忠州等相继失陷。
平壤之战
前方溃败的消息传入朝廷后,朝鲜国王李昖紧急召见大臣商量对策。史书上都说他优柔寡断,但在逃跑问题上却很坚决。大臣们劝说他坚守王京汉城,但他下令由次子摄政,自己逃奔到平壤,后来又逃奔义州,还想入中国躲避战乱。国王胆小如鼠,刚刚摄政的世子如何能管理得了乱局。守卫汉江和王京的文臣武将纷纷逃跑,日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汉城,从登陆到占领王京,日军前后仅用了二十天。
朝鲜战争一开始,向明朝请求救兵的使者就不绝于途。但是朝鲜失败得太快,等明朝接待求救信使时,汉城已经丢失,而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入北京。五月初,万历皇帝对朝鲜的战祸并未感到问题严重,只是派遣了级别较低的礼部官员薛潘传达圣谕,扬言要匡扶正义,派遣十万大军旦夕而至。到了五月底,兵部尚书石星又派遣使者崔世臣、林世禄抵达平壤了解情况。六月初,在日军继续北进的压力下,李昖逃离平壤,出避爱州。等到传来朝鲜国王愿意“内附”的消息,明廷这才感觉到震动不小。
明朝在判断日本发动战争上,犯有两个错误:一是低估了日军进攻的可能,二是错估了进军的线路。所以明朝一直在加强沿海的戒备,尤其是侧重在辽东、山东和直隶等地,以防倭寇事件再次发生。战争爆发后,明朝调集了一部分军队和粮草去山东,还从南方调集了水师来加强河北与天津的防御。同时从宣化、大同挑选兵马,户部发银招募新兵,以壮声威。
对朝鲜国王内附的请求,朝廷内部进行了争论。当时一种意见是同意朝鲜国王来中国,“择一善地居之”,以示抚恤,但是不同意中国出兵朝鲜。理由就是朝鲜自己不奋起抵抗,望风逃窜,尽弃国人,要把麻烦扔给中国。按照朝贡外交,朝鲜是中国的东邻,之所以将它列入对华朝贡,就是要通过四夷来替中国守藩篱;现在藩篱不守,已经失职,还要让中国替它恢复,留着这样的国家在朝贡体系内,还有什么好处!
万历皇帝像
不过,万历皇帝最后还是决定援助朝鲜。在他眼中,援助朝鲜好像并不复杂,打败蕞尔小国日本有何困难!只要通过一次军事行动,就能达到帮助朝鲜复国的政治目的。接下来又有一个问题,这兵怎么出?仗怎么打?究竟是防御还是进攻?究竟是打海路还是陆路?明军最后还是选择了从陆路进入朝鲜,迎头痛击进犯朝鲜半岛的日军,没有采取围魏救赵、声东击西等军事策略。这主要是朝鲜当时受到极大的压力,损失惨重,不断地向明朝呼吁求救,而且日军直接威胁着辽东的安全。
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明朝在海上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可以保证明朝陆军腾出手,在朝鲜半岛与日军放手一搏。朝鲜水师此时的抵抗有声有色。李舜臣进行了认真的备战,而且他的龟船能攻能守,行进自如,所以在接下来的数月海战中连续获得胜利。五月,李舜臣的水师在玉浦焚毁击沉日军战船二十多艘,船上幸存的日军士兵弃船登陆,逃之夭夭。五月底到六月初,李舜臣又相继在泗川、唐浦、固城等地,击毁和焚毁日军船只,并且击毙了日将九州大名龟井真矩和来岛通久等,又在闲山大捷中击沉焚烧日本各种战船近六十艘,日将真锅左马允自杀身亡。朝鲜这一系列在海上的胜利,歼灭了日军海军精锐,粉碎了日军水陆并进的侵略计划。既然朝鲜水师已经稳定了海上形势,那么明朝在海疆上的防御压力相应就得到了缓解。(www.daowen.com)
明朝虽然解决了出兵线路问题,放弃了严守海疆的防御方针,改由陆路直接援助朝鲜,但对丰臣秀吉以朝鲜为跳板进攻中国的思想认识不足,因此产生了轻敌意识,结果是初战失利。
在李舜臣水师胜利的配合下,明朝认为战胜倭寇并非难事,朝鲜之所以一路溃败,完全是自己无能。因此一开始仅派遣了济南史儒、戴朝弁各率一千兵援朝,然后又增派了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率三千兵援朝,合计五千人马。当史儒带着几千人马到达平壤后,因不熟悉地形,而且正值暴雨时节,作战不成队形,马匹奔逸不止,初战史儒战死。祖承训的援军渡过了鸭绿江后,再战又遭到惨败,仅以身免。五千人马就这样没了,战报传至朝廷,一片哗然。
明军首战失利的原因,并非是怯懦不勇敢,而在指挥官的轻敌冒进,求胜心切,让骑兵冲入平壤城里,与日军发生巷战,明朝骑兵无法发挥野战的优势,在和日本陆军相遇后,猝然入城便被包围,遭遇到严重失败。
祖承训进攻受挫后,引起朝廷的极大震动,蕞尔小国的侵略如此难以对付,必须调兵遣将,认真备战方可胜之。万历二十年十二月,宋应昌被任命为经略,李如松被任命为征东提督,共率四万多明军再次赴朝参战。
当时有两种意见,其一是对日交涉,乞望通过羁縻式的和谈达到日本退兵的目的;还有一种声音较微弱,就是希望趁朝鲜艰危,将朝鲜土地据为己有。主帅宋应昌是坚决的主战派,他决心通过中朝联军的积极备战,消灭日寇,收复朝鲜。征东提督李如松更值得一说,宋应昌所率的四万多大军中,有三万属于李如松指挥。他是辽东总兵名将李成梁的长子,之前刚被派到宁夏平定哱拜之乱,取得卓越战功,现在又被万历皇帝提调到朝鲜前线。
万历二十一年(1593)正月,李如松策划的第一战,是围攻日军防守严密的平壤城。平壤位于大同江畔,城池坚固,易守难攻。日军有一万五千的兵力驻扎于此,对于明军的到来已经做好了防御准备。按照宋应昌的部署,平壤之役的部署在于围三缺一,留下一个豁口以动摇日军坚守的意志,在明军正面打击下,迫使敌人不得不突围而走。待到敌人退出平壤,在准备东渡大同江途中,尽量予以打击和消灭。
但是明军中这两位最高军事统帅意见尖锐对立。李如松认为宋应昌的部署简直是一厢情愿,根本不能采用,他决定先采用诱敌出城的战术。不过他左尝右试,日寇坚决不肯离城决战,这一招最终也没有效果。李如松最后同意集中兵力进行围攻。对平壤的攻城战,两位统帅达成了一致。
中朝联军的总兵力达到四万,远远超过了日军在平壤的防御兵力。艰苦攻坚战的序幕拉开了。阳光下明晃晃的武器铠甲耀眼夺目,城头号角锣鼓之声不绝于耳,城下战马嘶鸣,杀声震天。明军的火炮齐发,响声惊天动地。按照《李朝实录》记载,明朝的火炮火箭赤焰亘天,将城头日军的旗帜点燃,日军躲在矮墙后面,凭高用铅丸、巨石、开水对抗攀城而上的明军。明军围攻不下,李如松阵斩一人后挺身而出,大呼:“先登城者赏银五千两!”众将奋战更加勇敢,军士们鼓噪随之。日军抵抗不住,浙兵率先登上城楼,拔下了日军的旗帜,竖起了明朝的军旗。
面对蜂拥而上的明军,日军困兽犹斗,收缩在土窟之中死守。日将小西行长率六七千人固守在光亭土窟,剩余的日军约五六千人缩在七星土窟,等待时机准备突围。李如松下令四面堆积柴草,打算用火攻将敌人逼出土窟,但躲藏的日军暗中放枪射箭,给明军很大杀伤,包括李如松的坐骑也被铅丸打死。
明军连续作战,饥饿和疲劳达到了极点,在众将的再三请求下,李如松感到日军过于顽强,明军伤亡过大,土窟难以一时攻下,于是退师还营,修整再战。李如松利用这短暂的停战,派了一个军使入倭营传命:“以我兵力,足以一举歼灭,而不忍杀人命,姑为退舍,开你生路。速领诸将来诣辕门听我分付,不但饶命,当有厚赏。”
小西行长闻讯后,一时不知道李如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根据之前的苦战,他知道日军已经无法再坚守平壤城,能平安撤军已经是无奈中的上策,但绝不能率领众将前往明朝军营,因为这算投降,放下了武器。小西行长也看出,明军暂时撤兵是伤亡过大,绝不是李如松的仁慈和大度,只要在谈判中强硬一些,就能尽力挽回损失。因此,小西行长提出要求:“俺等情愿退军,请无拦截后面。”李如松是位重信守诺的君子,却不是兵不厌诈的枭将,当时明军确已不堪连续作战,因此许下诺言,撤去重围。在没有沿路截杀的情况下,剩余日军全部平安撤离,在平壤之战打响的十天后逃回到汉城。
平壤之战以日军的失败告终,对明军来说,占领平壤原本是件好事,但宋应昌和李如松这两位前敌统帅又增添了新矛盾,主要问题出在李如松一方。
打了胜仗后,宋应昌向朝廷写了表功的奏折《叙恢复平壤开城战功疏》,他通过生动具体的描述,如实汇报了明军在朝鲜前线的胜仗,而且多次提到李如松都督在战斗中的决定作用。他盛赞李如松在战马被鸟铳击毙后,仍“换马驰战,触冒毒火,鼻孔血流,犹左右指挥,往来督阵,神色不变”;还说他率领的军队在光复平壤后,“秋毫不许有犯,三军肃然。”
但李如松却多少有些看不起这位顶头上司。在平壤之战发起前,他对宋应昌“围三缺一”的方案不屑一顾,还放弃了宋应昌制订的用火箭、火炮袭击的计划,改用薄城而上的强攻。勇敢固然是李如松的长处,但他欠缺谋略,也造成明军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后来日军受围乞求撤退,他又自己决定放走了日军,使宋应昌的方案彻底落空。
平壤失守后,沿途日本守军自忖不支,中和、黄州、剑水、凤山之敌纷纷弃守,逃向王京,试图集中兵力猬集起来,确保汉城的安全。李如松兵不血刃地占领了高丽古都开城,朝鲜郡县如黄海、平安、京畿、江源四道一起收复,归入平壤。中朝联合抗倭形势喜人,朝鲜北方领土完全解放。
北方的咸境道原来由日将加藤清正镇守,一直比较安全,兵力也没有损失,但在日军连续失败的情况下,自料无法孤立镇守,也一起撤退到汉城。原本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长两路日军素有不和,平壤之战受挫后,日军士气不振,矛盾更加突出。但汉城毕竟是朝鲜的首府,又有咸境、忠清为之犄角,从地形而言,易守难攻。明军取得平壤大捷后,又占领了开城这座空城,出现了一个相对有利的主动进攻局面。但日军决定不再退却,不计代价死守汉城。
最初宋应昌认为,平壤的倭寇虽然有万余之众,但在日军系统中只是一小部分,所以应该急攻。现在汉城汇集了日军各路兵马,其势大合,力量壮大,攻击应该慎而又慎,必须等到我军粮草、军械、火器齐备之后,再一鼓作气发动总攻。但是李如松对如何进攻汉城,也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接连在平哱拜之乱和平壤之战获胜,十分轻视日军,傲慢的态度使他听不进去宋应昌的话,于是径直向汉城进发。李如松率精兵三千作为前锋,哨探王京道路,打算分兵埋伏,打日军一个猝不及防。但当他行军至离王京五十里的碧蹄馆时,遭遇到日军的围攻。
日军将明军包围得水泄不通,明军将士殊死搏斗,奋战半日,直杀得人困马乏,弓矢耗尽。日军发现肯定有明朝大将被围在里面,因此搏杀得十分凶狠。裨将李有升用身体护着李如松,竟被日军砍倒肢解。等到明朝援军将李如松救出后,明军“精锐亦多丧失,过桥者尽死”。
新年伊始的朝鲜天寒地冻,又连遭雨雪,道路泥泞不堪,明朝擅长的骑兵战术根本无法发挥。而日军凭险据守,背山面水,沿着汉江连珠布阵,又在城中高置角楼瞭望,以逸待劳地等着明军的进攻。看到这种情景,明军攻城的底气开始松懈,勉强进攻,也被日军从城墙后面伸出铁铳频繁射击,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在进攻无效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明军退师返回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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