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益军：釉上彩绘的历史比较长，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故宫里的珐琅彩，或者是粉彩，其实就是釉上彩。釉下五彩的历史不是很长，像我们湖南醴陵的釉下五彩，100多年的历史。釉上彩和釉下彩这两种瓷种各有各的特点。如果拿时下我们所用的日用生活瓷来讲，釉下彩无疑有它的优越性，它环保、绿色，对人体没有丝毫影响。釉上彩由于使用时间长，它会有脱落，而且釉上彩里边有些对人体有害的物质，使用时间长了，可能会影响人体健康。相比较而言，釉下彩有它的优势。釉下彩颜色看起来水分感很强，颜色看起来很舒服，晶莹剔透，瓷质很薄、很细腻，永不褪色。釉下彩的颜色，只要瓷器不打烂，它的颜色始终在其上面，因为它和釉上（彩）的工艺有一些不同。

醴陵釉下五彩瓷烧制技艺之“出窑”　湖南醴陵釉下五彩国瓷研究所　周志龙摄

朱占平：釉上彩与釉下彩有本质区别，釉下彩温度是1380℃，釉上彩是800℃左右。釉上彩是烧成白瓷以后再进行挑选：好的就要，不好的剔出来。在好的瓷器上面再彩绘，成品率就高。釉下彩是在坯里上画，一次烧成，难度相对大一些。

醴陵从1915年开始就烧制釉下彩。釉下彩也叫釉下五彩。釉下五彩是一个称谓，不是只有五种颜色。釉下彩有一百多种颜色，基本上绘画的颜色，釉下五彩中都有。

李华军：釉下五彩的流程基本上是精→施→拉→赞→取。精是精坯，施是施釉，还有拉坯、取釉、拉水。釉下五彩在坯体上作画，要先通过700℃的温度素烧，然后再经过1350℃到1400℃的温度烧成。本行业有句话叫作“生在成型，死在窑炉”，如果在窑炉烧成上出现了任何差错，这件作品就报废了。

李日铭：釉下五彩，从大类来讲，分公用瓷和民用瓷；从用途上讲，有生活瓷和艺术瓷。生活瓷有餐茶具、酒具等。艺术瓷有花瓶、瓷板等装饰类。在官办瓷业公司时期，传统的釉下五彩就是“三烧制”。即做成胚子以后，绘画这个阶段，第一次勾成这个花纹，再素烧一次，再上颜色，再烧一次。烧了以后，分好，再烧一次，这就是三烧制。现在我们在素烧以后，就把线条、汾水^[13]工序搞完，把釉一放，作品就算完成。这就一次，这就是两烧制，这是一种改进。

朱占平：釉下五彩的工艺过程比较复杂。首先是采矿，泥巴从矿上开采出来以后就练泥、制泥巴。制完泥巴以后，就要成型。成型，首先要测种子。测种子，就是把这个模测出来，做实物的东西，瓶子多大，就测多大，要除去烧成的收缩率，然后用石膏做石膏模。石膏有吸水力，注浆注成硬物，里面是空的，外面是石膏。制模以后风干。根据工艺的需要，要出模制成几块，就看坯径的大小。一般起码要三块，合一块。两块合起来，还有一个底部。

泥巴化成泥浆水，模子用皮带扎紧，把泥浆倒进去。石膏有吸水性，边上的泥浆水被它吸干了，但中间还是稀的。到了所需的一定厚度，就把泥浆倒出来，中间是空的，边上就是一层薄薄的泥巴。泥巴吸完以后风干，风干以后脱模，把石膏模拉开。拉开以后，再经过风干，不能太干，太干的修坯修不了。

最后达到修坯能用的参数以后，修坯师傅就将坯体放到修坯车上。有个车子，一个轱辘形状的，把坯子放上去，用修坯刀把它修到你需要的程度。瓶子出模的时候可能表面不光洁，瓶子上面还有多余成分的，就要把它锯掉。修光以后还要风干。风干以后就洗水，尽量使坯体光洁度更好。洗水以后可以再风干。(www.daowen.com)

坯子风干以后，有的还需要上一层釉，有的就不上釉，两种都可以。然后放窑里烧，烧制。有釉的要用800℃烧制。为什么要烧800℃？是因为要增加强度。我们操作的时候，坯子要上颜色，要绘画，有很多工艺，要把它反复、各个角度挪动。这一过程中有的时候手还要颠一下，所以泥巴坯容易破碎。用800℃烧制就增加了强度，可减少破损。

烧完釉坯以后，可以画画，我们叫彩绘。你可以用工笔的形式勾线汾水，也可以用国画写意的方式去画。画完以后，再喷釉。这种釉像玻璃一样光滑，也像照片过塑一样简单。均匀地喷层釉，再去烧制，出窑以后基本上就是成品了。

李日铭：釉下五彩颜色丰富，颜料多，矿物质就多，金、银、铜、铁、锡这些原料都是制造彩绘原料的基本原料。这些元素所需温度比较高，加一点注银剂降温，比如玛瑙（色），它就需要金去做发色剂，降低温度变成发色。除了颜料这一块，它对泥要求也高。泥的加工，一个是淘洗。石头粉碎以后就淘洗，原来粗坯通过淘洗以后可塑性就差些，现在我们在淘洗时，加吸铁^[14]，把泥里面的铁去掉。因为铁质一烧就有斑点，所以我们就要通过吸铁、淘洗这样的工序把铁去掉；同时，让一些有机元素腐烂，增强可塑性。当年我们使用的大部分原料来自湖南，广东的也不少。我们湖南曾经有一个鸡窝矿。对于泥的选择是看我们追求什么度。我们醴陵有一些泥种，并不是很白但可以使用，如果我们走色瓷，走其他的瓷，就可以用上这些泥种。釉下彩不一定非到白瓷上画，黄色的、黑色的都可以，你绘到什么坯底上都可以。

朱占平：汾水是我们醴陵釉下五彩工艺的一个特点。它首先要勾线，再工笔勾画。怎么勾？就是先把线条勾起来。勾线的线条料里就加了一种特殊的材料，能使颜色水绘上去的时候不会崩盘。我们用汾水起码要高出线条两到三个毫米，用线条把它锁起来，它就（不）会往四处跑了。釉下五彩勾线汾水，这是个特殊的工艺。这个技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我们有深浅，有浓淡，而且现在我们发展到结颜色，前面红一点，后面绿一点。两个颜色如何重叠，如何结合起来，在这个釉下五彩汾水工艺上，就发展前进了。釉下五彩的特点晶莹剔透，像玉一样的感觉，是采用汾水的工艺得来的。汾水这道工艺是釉下五彩永远不会丢的，这是精髓。釉下五彩晶莹剔透，只有汾水这道工艺使用上去，它才能达成这个效果，写意想达到汾水效果是万万不可能的。邓老师汾水做得好，但是他年纪大一点，主要是直接绘画，用手绘。手绘就像我们国画写意一样，直接把颜色绘上去。他的造诣很高。他很多的画，我们后辈很难达到那个高度。

王立新：邓老师在绘画的时候，对原材料和工具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他用的颜料都是深加工的，买回来以后还要加特殊的配方。这个点原来我们有所闻而不知。在陶瓷方面的创作，每一个人用的颜色都有自己的要求。比如黑颜色，黑色调得不好的话，有些会堆在一起，有些会起痂，有些起壳。邓老师把颜料买回来以后，都要通过自己的配方再深加工。我的师母也会再一次把这些颜料进行研磨。几十年来邓老师都把这些配方全部记录在一个本子上面，陶瓷方面每一次窑炉，每一种颜色，颜色的厚度，掺加了什么配方，什么作料，有什么特殊元素在里面，他都一一详细地记载。

醴陵釉下五彩瓷烧制技艺之“绘图”　湖南醴陵釉下五彩国瓷研究所　周志龙摄

周益军：烧制之前的陶瓷颜料不像广告颜料、绘画颜料很直观，如红的就是红的，蓝的是蓝的，绿的是绿的。釉下彩颜料在没有烧制之前，色相不那么直观。陶瓷颜料红的，烧制之后它不一定就是大红色，也可能带点灰色。那种红色烧出来以后，就变成大红色了。它使用的厚度是多少，它薄了以后会产生什么效果，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不知道的，这个必须要师傅来教你，指导你怎么使用。这些装饰的辅助材料，比如说我们要用到的这些油，这些黏结剂怎么使用我们开始是不知道的。我们将釉下五彩的线条勾到釉坯上以后，它能够黏在上面，不流下来，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这个线条里面加了油。那这个油加多少，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加多了线条勾不动，加少了这个水照样跑，这些都是老师傅教了我们之后才知道的。一些具体的操作，有时候还要手把手地教。比如说汾水。今天我们看邓老师那本书里面把汾水讲得非常细。汾水的几个步骤，我们理解。但照着那几个步骤去做的时候，就不一定能得心应手了。所以开始的时候，就得手把手地教。比如说邓老师持笔的时候，他用手指抵、挤压笔中的水。就他那个动作很微妙，你在那里看的时候，似乎看不出来，这个必须他手把手地教。他会告诉你手指怎么活动，怎么配合，还有这个手和执坯的那个手怎么配合汾水的操作，这个需要手把手地演示，不演示看起来好像觉得很神秘，自己做不出来。我们画上去的时候，汾水分上去的时候泥坯上老是有水痕去不掉。邓老师告诉你之后，就慢慢按照这个方法去操作，就会很顺当。

邓老师教徒弟的时候都能很细致地告诉你，比如说这个线条里面油加多少，汾水的时候这几个手指怎么配合，怎么协调，他都会演示给你看，告诉你别这样做，而要那样做。这样一些操作技术他没有什么保留。同时，这些操作也需要多次训练，熟练了才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