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本中的唐代容色相术相书
侯锦郎
相面在中国传统上被认为是一种艺术(1)。它的历史非常悠久,源远流长,本论文的目的也不是全面地叙述它。然而,我将于此提及其中最著名的某些事实。从公元前7世纪起,就已经存在一些以这种方法预言人之未来的相师(2)。这种艺术在战国末期传播得极其广泛,以至于荀况在《荀子》一书中,为此而写了整整的一篇《非相篇》。他写道:“相人,古之人无有也,学者不道也。古者有姑布子卿(3)。今之世,梁有唐举(4),相人之形状颜色,而知其吉凶妖祥,世俗称之。”(5)
公元前204年,著名的说士蒯通,为了说服齐王和当时最有权势的人物韩信,宣布齐国独立于汉王朝,于是便用下面这些话致信予他:
“仆尝受相人之术。”韩信问他:“先生相人如何?”对曰:“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成败在于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6)。”
所以,我们知道了容色和骨法相术,在战国时代和汉初就已经是相面术的基础了。
在前汉时代,一部叫作《相人》的24卷书,就被列入到《汉书·艺文志》的书目中了。它连同其余3部书被列在《形法》一栏中(7),这一切便形成了“形法六家”。
在后汉时代,王充(27—约100年)于其名著《论衡》中,就写了一篇《骨相篇》(8)。此外,我们在这部著作的其他各篇中,都会发现一些简短又使我们颇感兴趣的段落:“人面色部七十有余,颊肌明净,五色分别,隐微忧喜,皆可得察。占射之者,十不失一(9)。”他还说:“且凶吉蜚色见于面,人不能为,色自发也。天地犹人身,气变犹蜚色。人不能为蜚色,天地安能为气变”(10)。
另外一名文人王符(约为76—157年),也于其《潜夫论》中写了有同这一内容的一篇《相列篇》。它为我们理解这种艺术在汉代的状态而提供了一些颇为重要的解释:
夫骨法为禄相表,气色为吉凶候,部位为年时,德行为三者。招天授,性命决然。表有显微,色有浓淡,行有薄厚,命有去就。是以吉凶期会,禄位成败,有不必非。聪明慧智,用心精密,执能以中……然其大要,骨法为主,气色为候,五色之见,王废有时。智者见祥,修善迎之;其有忧色,循化改忧;愚者反戾,不自省思。虽休征见相,福转为灾(11)。
在六朝时代、隋朝和唐代,《隋书·艺文志》和《新唐书·艺文志》(12)中,共提到了10多部有关该项内容的著作。其中有一些带有插图,但这些相书均未被保留下来。
今天,保存在刊本中的最古老相术著作是《太清神鉴》。该书被归于了王朴(约为548年),但它很可能是在宋代编修的(13);此外还有袁忠彻于14世纪编修的《神相全编》(14)。这后一部著作以及不同时代和不同内容的某些其他史料,都被转载于大型类书著作《古今图书集成》中了。《神相全编》中很大的一部分篇幅,是有关容色相面术的(卷642第11—卷646第15页),共有73个双面页。
研究唐代这种相术的最重要的史料,则见诸敦煌写本中。其中一部叫作《相书》的著作的6卷写本,现分别收藏于巴黎国立图书馆(伯希和特藏P. 2572、2797和3589号),伦敦大英博物馆(斯坦因特藏S. 3395、5969号)和印度事务部图书馆(藏文写本第IO.511号)。这部著作被归于了许负(15)和其他12位著名相士(16)。根据黑子相面的一部著作的3种写本,现保存在同一批特藏中(P.2829、3492背1和S. 5976号)。我们作为本论文基础的根据容色进行相面的一部相书的写本,同样也出现在伯希和特藏中(P.3390)。
P.3390号写本是由10页组成的一长卷,在正面和背面共包括5篇不同的文献。整个卷子具有一种供日常使用的文集之特征。我于此研究的文书,写在正面的第1—7页。这些抄页的背面仍留作空白,但第7页之末,又由两张纸的残片所加固,上面出现了两封私人的来往书信。一篇可以断代为950年的纪念性文书,叫作《孟受上祖庄上浮图功德记》,抄于第9页的正面(17)(第8页仅仅是第7和第9页之间的一种加固残片,宽6.6cm并留作空白)。第9页的背面是纪念完成一幅画像的一篇不完整的草稿文本。由孔明亮(18)撰写的《张安信邈真赞》占据了第10页的正面和背面的开头处。第10页背面的下文,载有一篇《西方净土功德记》,既未曾完成,又没有标明时间。
相当清楚,该文集是于950年,或者是在此后的年代中写成的。由于前7页的纸张比其他各页更为陈旧和磨损得更为严重,开头部分残缺,第1—3页的下部被撕毁,上半部和下半部都有缺口。沿卷子的长度方向有许多破洞和裂缝,第2页末和沿第3页的边上都有很深的油迹等。所以我们知道这卷写本在被粘贴到其他页上之前,曾被使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此,该写本可以被断代为10世纪上半叶,完全与同一世纪纸张的特征相吻合;纸浆不匀,粗大的网纹具有不同程度的规则性。此外,其行体字那漫不经心的风格,也是10世纪时代所特有的。
文书的开头部分已残损,我不知道其标题。它究竟完全是一部根据容色而相面的著作呢?还是有关全面论述相面的一部重要著作的组成部分呢?无论如何,这里是指一种为了供平民日常参阅的简单和具体的相面手册。就其现状而言,我可以将它分为明显不同的两部分:相图(第1—5页)和文书(第6—7页)。
其中的颜色明显可以被认为是“气”。色与气的这种相对性,至今仍存于台湾的语言中。
一、相图
其图中有11幅人面相,由同一个人用粗大和强有力的线条描绘成,保持了以圆面庞为特征的盛唐时代的绘画风格。在同一幅图中,还配有某些解说,或者是与用朱砂色线条勾勒的相图有关的某些解释。第1、2和3幅相图(约为27×23cm)并列平行。
第1幅相图:其第1幅线条仅残存有左上部四分之一处了,写有“未”和“申”两个字。这里无疑是指一幅面相与12地支之间的对应表。
第2幅相图,其中写有12个月的名表,占1行,从人像的头顶到部。这幅相图的前面,附有一条共分残缺不全的4行文字的题记:
(1)“……部图面用看吉凶……”
(2)“……色,若月部分有……”
(3)“……有喜庆之事……”
(4)“……有凶祸之事发……”
第3幅相图。在面部由两条横红线和两条同样颜色的竖线分开的九部中,写有古代九个州的名称:阳州(颅顶)、徐州(颅顶的左角)、青州(左颧颊)、衮州(圆脸庞)、冀州(部)、雍州(右圆脸庞)、凉州(右颧颊)、荆州(前额右角)和中间的豫州(鼻子)。这九州属于《书经·禹贡篇》中载的中国古代地理的组成部分。在仪轨著作(特别是在道教中)中,经常提到这九州。这幅相图的前面有共分成5行的3段注记:
(1)“九州图:面部用看色效应何地部分”。
(2)“当此部分处。若有好色,黄气光泽滋润,流行在部分中,即宜往彼;若有恶色处,拟往不吉,必有祸害,宜令不行”。
(3)“亦言食禄之处”。
其余8幅相图规格较小(约为13×10cm),两两上下成对。我称之为第4—11幅相图(从上至下和自左至右)。它们的前面有一个总标题,其开头部分已残损:《……色发面图看吉凶厄法》。这一标题之后附有一行解释文字:“……色引注定部分,知凶吉色发之处,必有其应。”
包括有朱红色、青色和黑色标记处的相图,由一条朱红色线,与分布在左右的说明文字联系起来了。从这些说明文字来看,最早可能还有黄色和白色,它们可能是在岁月的流逝中被磨损了。我将译出每幅相图的说明文字,从右向左进行。
第4幅相图:
(1)“天中,发黄色至印堂,必迁官,百事了喜;如丝发,百日得官”。
(2)“天中及两正角,黄色如悬钟鼓,必为三公”。
(3)“得财三日内”。
(4)“赤色从天中下入阙庭,五日内有官事;若入左阙,有私事”。
第5幅相图:
(1)“天中发黑色,至年上,横至颧上,至死”。
(2)“黑色命门,亦死”。
(3)“得田地,吉……”。
(4)“庭中黄色,所求得……”。
(5)“中正发白色,家大吉”。
(6)“赤气青色,从奸门发入目,必病”。
第6幅相图:
(1)“赤气青色交于庭中,主卒死”。
(2)“权上黑色入命门,必死”。
(3)“年上发白色,不伤刀斧,必溺死”。
(4)“高广黄色如两人提鼓,二千石;若如树形,百日内为卿相”。
(5)“交友发黄色,妻爱他人”。
(6)“目下有青黑色,男妨妻,妻妨夫,必见哭泣”。
(7)“鼻准常有赤气,不风病则夫妻好斗”。
第7幅相图:
(1)“精舍发黄,必善受惑”。
(2)“淮头白色青色,忧父母弟丧”。
(3)“人中青黑色,必有……”。
(4)“得宝□喜”。
(5)“黑色发天中,连两阳尺,必具死”。
(6)“山林发黑色,不可入山,必为狼虎食”。
第8幅相图:
(1)“衡上发黄色入中正,必为县官(19);黑色者死,黑色入庭中亦死”。
(2)“目中发赤色,年上又白色,不被兵终,即溺死,三日内”。
(3)“准上发青及白色,忧父母兄弟丧”。
(4)“人中青黑色,必病至重,不死”。
(5)“天仓黄色,必得官人留”。
(6)“赤色发颜中如豆,必刀兵所伤”。
(7)“目下旁隐中有黄色,男得贤妻生贵子,女得贤夫”。
(8)“右左发黄色入公吉,在私喜。若青黑白皆厄,赤即□□”。
第9幅相图:
(1)“黄色在衍上,具得酒食,白色……”。
(2)“青色发少阳入目,皆卅日内死”。
(3)“目中五色光溢者,十日……”。
(4)“天中发黑色,如云下到年上及额上,皆将死象”。
(5)“牢中黑色黄心,狱厄,白色笞,黄色得出……”。
第10幅相图:
(1)“奸门赤色,不失财则被捉奸”。
(2)“额上黄色,如龟、鱼、龙、蛇,必迁官二千石”。
(3)“鼻两边连中价,有黄色入金,遗富得财”。
(4)“青色发印堂,文书吉,黄色辞颂喜”。
(5)“山林黄色,二千石”。
(6)“天中常发黄色得官及时,发青色及垢符官运难免”。
(7)“命门有黑气必死,黄色长命”。
(8)“赤色入两狱,必见流血;若连两堂上,必诛九族”。
第11幅相图:
(1)“白色从天中下至庭中,主大惊、怕事”。
(2)“夫部青气,忧夫疾病”。
(3)“黑色入鼻……”。
(4)“白色透□”。
(5)“妻部青色,妻……”
(6)“白色夹阙庭,必哭泣”。
(7)“赤色在两阙,出入不利,左私右公”。
(8)“天中黄色下至庭,白衣(20)召为□相”。(www.daowen.com)
二、文书
继相图之后的文献部分,抄于第6和第7页。其中包括31节写成34行的文字。从语法上来讲,这些段落是以与相图有关资料同样的方式写成的。
(1)“天中有黄色如钱,必得官大喜”。
(2)“两眉脊有黄色,有喜庆事”。
(3)“天中发青黑色,累累如宝珠,必凶,官失爵”。
(4)“两目皆黑色,男丧妇,妇丧夫”。
(5)“准两旁发黑色至堂上者,必丧父母,左父右母”。
(6)“年上发黄色如金环,必新闻喜事”。
(7)“中正发赤色,必有官事在三日内”。
(8)“颧上发赤色,必有斗打流血”。
(9)“鼻准发赤色,点点如小豆,男必失妻,妻必与夫新斗,争取离散”。
(10)“赤气绕面迎者,必离妻;若连项焰焰火色不绝者,亦主身不得其死”。
(11)“白色绕面迎者,必有丧祸。看左右堂上及上墓有恶黑色,即是父母服;若左右颧上有恶色,应即是兄弟服及姊妹也;若妻子有应,即言妻子”。
(12)“凡有凶死色,有发黄色,挟之佳也。纵有病,不至死”。
(13)“道上发黄色及白色,行往吉;加之鱼尾黄气,即一千里之外。若鱼头有黄气,有早回之象;若道上色赤黑青,勿往,往不吉”。
(14“)相女人产,知男女。左目下发黄气生男,右目下发黄气生女”。
(15)“女人两颧上常黄色,得贵夫”。
(16)“黄色发额上如衣带,必迁官”。
(17)“黄色出阙门,迎天中如龙形,三日内受封”,
(18)“耳门发黄色,必有喜事至,不三日闻,即五日闻”。
(19)“黄色出天中如偻阙,不出三年大富贵。白气上天中,则失官禄”。
(20)“阙庭发黄色如悬钟,三公相”。
(21)“黄白色出天中,焕焕如镜,光毕贵不久”。
(22)“黑色发天中,下至年上如云,必失官身死”。
(23)“阙庭发赤色,身必被”。
(24)“玄中有色如桃花,不久必封侯”。
(25)“黄气从两罕连连入阙门,必为卿相”。
(26)“中正发黄气如□□,下至阙庭,改入九卿”。
(27)“阙庭黄气与年上相连,必欲有喜事至”。
(28)“人面无故赤变或发辱气、寒气、赤气、东□创气。有此状见者,若无大忧,必有灾祸动,即宜慎身请福”。
(29)“凡人面有本色忽变,木金色白忽赤色,则客色来。木色青忽白,客色来;水色黑忽黄,客色也;火色赤忽黑,客色也;土色黄忽青色,客色至。此皆是五藏有疾,府有绝气。不重病亡,即非意死”。
(30)“候病人法,病人肾病面唇俱肿,脾白,戊己日死;肝病皮与白脾白,庚辛日死;肺病颊赤、目肿、心赤,丙丁日死;脾病唇青、肝色青,甲乙日死;心病目黑,肾色黑,壬癸日死”。
(31)“凡人不病,面色苍黑,远视眉目不分明,如鬼魂影,及面带干脯色,及陷水花色,并死;马肝色者,名为行尸,不出三年必死”。
在该卷写本的两部分(相图和文书)中,共记载有83种征兆—迹象,其中有3类特别引起我注意的名词,这就是对人面各部分的称呼、征兆颜色和与此有关联的吉凶后果或现象。我将根据这3种内容,而重新研究写本。
文中共包括48个决定人面不同部位的名词。其中13个名词是基本特点,诸如面迎、项、目等,我们暂且对此置之不顾。35个名词属于相面术语,其中30个已经由于该写本中的相图4—11和《神相全编》(21)中的相图,特别是《神相全编》中的说明图而得以具体定位了。请参阅图10,图中的数字(1—23)指已根据相图而确定的术语,括号中的数字(24—30)系指根据《神相全编》而确定的部位术语。还剩下5个术语,在任何地方均未出现,我无法确定其位置。这就是“衍上阙”、“颜中”、“鱼头”、“玄中”和“耳门”。
在根据相图解释的23个术语中,第3、11、12、13、17和22条目未出现在《神相全编》中。“庭中”很可能就相当于前引第1本书中的“天庭”。第1、4、5、6、8、15、16、19和21条目,都以同样的方式,在写本和《神相全编》中被确定位置了。但第2、7、10和14号名词,则在两种史料中不相吻合。
通过这种对名词术语的比较,我发现在写本中所记载的名词术语中,只有很少一部分(35种中的10种),一直保留到了《神相全编》的编纂时代(14世纪)。其余者则属于唐代的相面名词。
指面部各部位的名词,属于相面和诸如针炙那样的某些科学名词术语的组成部分。这卷写本的特点,是我于下文将要研究的容色征兆术语。
在面部,唯有各种容色的持久斑点(其成因不为人所知),才具有征兆的价值。其成因已为人所知的斑点,可能经受了一种因颜色的变化而变得具有意义了。
为了确定斑点的颜色,所使用的色调是黄色、赤色、白色、黑色、青色、桃花色、青黑色、干脯色、陷水花色、死马肝色和五光色。
所有这些颜色(唯有最后一种由于阙文而除外)都根据其作用而分成了两类:
(1)好色。这就是吉兆的颜色,包括黄色和桃花色。
(2)恶色(在某些情况下也叫作“凶死色”):赤色、白色、黑色、青色、黑青色、干脯色、陷水花色和死马肝色。我将相继研究一下它们的征兆作用。
黄色。这是土色和中间色,它在传统上被认为是最尊贵的颜色。在敦煌写本中,它预示着一种荣耀的未来或一种吉祥的事件。一般来说,它与被任命或迁升官职有关,中国人都将此视为能变得富裕和尊贵的唯一手段。它在面庞上的一个特殊部位的出现,使我们能预见这里是指什么事件。它还可以涉及获得理想的丈夫(或妻子)、财富、长寿、生子以及一次愉快的旅行或参加一次盛宴。此外,它也是唯一一种能抵销不吉利影响的颜色:无论由凶恶颜色预示出了什么样的灾难,只要它伴随黄色就变得没有多少危险了。但这种黄色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是不吉利的。例如,它若在交友部位上出现,就会有妻爱他人;如果它出现在精舍中,那就必善受惑等。
桃花色。它与现在的民间观念相反。如果桃花色出现在玄中之位,那就预示着不久必被封侯。现在,人们都认为女子脸上的同样容色,则暗示着一种放荡行为。
赤色。这是南方之色和火色,它在传统上与血相联系。它于此预示着将出现不吉利事件:暴卒、重伤、官司、遭禁、疾病、旅行事故、斗打、离婚等。完全如同在黄色的问题上一样,人们可以通过它出现在面部的某一特定部位,而说明是指什么样的事件。在近半数的情况下,这种颜色都预示暴卒或受伤,一般均与血有关。
黑色。这是一种北方和水的颜色。它与死亡、重病和遭囚禁有关。
白色。这是西方和金色,它在传统上与丧事有关。它实际上于此是指父母、兄弟或当事者本人,因刀兵而死亡。在不太严重的情况下,它也是丧失任何官职和遭鞭打惩罚的颜色。唯一的吉祥例证是当它与黄色同时出现在“道上”时,则预示着行往吉。
青色。这是东方和木色,它在传统上被认为是一种吉祥的颜色。因为这是春天、生命和生育的颜色。在长寿的修持中,当事人应面向东方,这是青色的方向。青色在本处是死亡、疾病、危急和不吉旅行的预兆。
青黑色。它与死亡、重病、家庭不和与丢失官职有联系。
干脯色、陷水花色和死马肝色,似乎都与一种近期死亡有关。
这种把颜色几乎划分为吉和凶的做法,也出现在《神相全编》和晚于14世纪的其他著作中了。在这后一类文献中,每种颜色都可以根据不同的色调变化,而预兆吉或凶。此外,它们都要组成十二宫。这是近代相面术的特征。
对于颜色征兆,我尚需要针对“本色”或“客色”讲几句话。
“本色”是中国最基本的五色(红、黄、青、白和黑)之一。它没有预兆的作用。“客色”也是五色,但它们战胜了本色。它们都被认为是凶恶的。更具体一些说,当一个人的容色本为白色而突然变成了赤色,这就要被解释为一种灾难的征兆。我于此将列一幅本色与客色的对照表:
主宰该表的原则是五行的传统理论。我需要指出的是,客色系自中国星相学中的“客星”一词派生而来。一颗客星(新星、超新星、彗星等)(22)的出现,尤其是当它接近御座的象征星座时,都被认为是凶兆。
通过由在面部的某一特定部位出现的一种颜色,而预示吉凶后果和事件,我们对于生活在唐代的人的抱负、希望、欢乐,畏惧、焦虑和痛苦,便有了一种基本看法。
通过这些敦煌写本,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时代的人就如同所有时代的中国人一样,都希望富有和高贵、缔结美姻缘、拥有许多男性子嗣和长寿。他们的奢望仅仅由一种占有重要职位的愿望表现出来,这很久以来就始终是变得富贵的唯一办法。
在最害怕的事件中,记载有株连直至九族的亲属被斩首、暴卒(被斩、淹死、被野兽吞噬等)和家庭服丧。丧失官位和陷入一场官司、丢钱或患病(身体上或思想上的)、纠纷、离婚和家庭不和,也是不安的重大原因。
除了我刚刚阐述的3种内容之外,还有一系列的不太重要却很有意义的术语,与颜色—征兆的形式有关。悬钟和鼓形的黄色,预兆着将获得一种“公”的地位;带有执鼓的两个人之形状,则预兆着一个年俸将是24石粮的职务;一棵树的形状,则预兆着卿相的职位。在龙、龟、鱼、蛇、带子或钱币的形状中,黄点象征着获得一种官职。如果它们呈楼阁的形状,那么当事人就会变得很富有;如果它们呈现一个金环的形状,那么他就会接到好消息。相反,呈豆状的红色将预示着伤口或离婚;呈现火焰状,则预示着暴卒。如同成串的珍珠之青黑色,则暗示着很快将失去官职。
这卷敦煌写本的意义是相当大的。它是唯一的一种有关相面术的重要史料,大家据此可以形成在唐代和五代时根据容色相面的某种想法。
11幅相图是10世纪时的典型图像例证。我们通过其以圆脸特征的风格,还可以理解到盛唐时代的人物画。大幅的相图(前3幅)带有十二地支(第1幅图)、12个月(第2幅图)或九州(第3幅图)的文字。这都是一些人体(缩影)和宇宙的各种秩序(大宇宙)的对照表。微型相图则是为了学会辨认征兆标志而绘制的。绘成彩色的每一处都代表着用一种特定术语指定的部位。它们都被用一些红色线条与写在相图旁边的征兆联系起来,从而对它们的名字和征兆意义作了解释。我们无疑正是通过这些相图,而熟悉了其部位。
有关预兆特别集中的表达方式,向我们证明了这种语言的古老性,它们今天尚由相人和史书编修者们使用。我能够定位的人面的不同部位名称,形成了为理解中世纪中国相术文献的一种珍贵辞汇。大部分的征兆颜色都是五行之说。其中唯有黄色是吉祥的,这一点完全与董仲舒(约为公元前179—93年)的理论相吻合,他认为土是五行中最高贵者,黄色是五色中的最高贵者(23)。这种思想体系与出现于14世纪之后的史料中的思想体系,完全相反,其中认为每种颜色都具有凶与吉的色调变化。
最后,大家在这卷写本的基本内容中,还可以发现一个民族的畏、惧、忧、希望与欢乐等情感。
注释:
(译自日内瓦1979年版的《敦煌学论文集》第1卷)
【注释】
(1)在诸如《古今图书集成》(于18世纪初叶在陈梦雷的主持下编修)那样的类书性大文集中,相书被分在《艺术典》一类中了。
(2)公元前626年,在周王朝宫廷中居内史位的叔服,受天子派遣去参加鲁僖公的葬礼。公孙敖风闻了此人在相面术方面的名气,于是便邀请他预卜其二子的仕途。请参阅《左传·文公》篇,顾赛芬(Couvreur)译本,第1卷,第56页。
(3)他是由司马迁于《史记》卷43(北京1975年版)第1789页和《韩诗外传》(《汉魏丛书》版本)卷9第8—9页,提到的1名公元前6世纪末和5世纪初的著名相士。
(4)此人是公元前3世纪的一名相士,他曾预见到了诸如李兑和蔡泽等某些政治家掌权的问题。请参阅《史记》卷79,第2418页。
(5)《荀子简注》,上海1974年版,第35页。
(6)《史记》卷92,第2623页。
(7)《汉书》,北京1962年版,卷30,第1774—1775页。另外5部著作是13卷的《山海经》、7卷的《国朝》、20卷的《官宅地形》、20卷的《相宝剑刀》和《相六畜》。
(8)《论衡校释》第3篇,1973年台北版,第100—115页。
(9)同上引书,第30篇,第1187—1188页。
(10)同上引书,第18篇,第786页。
(11)《潜夫论》(《两京遗编》版本)卷下,第30—31页。
(12)据《隋书·艺术志》(1973年北京版,卷34,第1039页)记载,这两部相书保留到了初唐,它们就是46卷本的《相书》和萧吉2卷本的《相经要录》。同一部史书还具体解释说,钟武隶的30卷《相经》、11卷的樊、许和唐的《相书》、周武王的1卷《相书》以及9卷的《杂相书》和7卷的《相书图》,均已不复存在。
(13)6卷本的《太清神鉴》(已收入《四库全书》)中搜集了宋代(?)之前的某些相书的引文。
(14)《神相全编》被收入于《古今图书集成》中了。莱莎(A.Lessa)主要是以这些史料为基础,而写成了一部叫作《中国的相面术》的书,洛杉矶1968年版。
(15)许负原籍为河内,是公元前3世纪的一位著名相士,请参阅《史记》(1907年版)卷49和卷57第2073—2074页。还可参阅《论衡》卷3,第198—219页。诸如《德器歌》、《五官杂论》和《听声相行》那样的某些论著,在传统上都被归于了许负。
(16)这是由P.3589号写本序提供的资料。
(17)据文献记载,建塔和绘制壁画是由当时身居节度使押衙之职位的张盈润资助的。
(18)孔明亮也出现在P.3716背16(被断代为941年)敦煌写本中了。
(19)汉代的县官系指神州赤县的县官,也就是皇帝本人。
(20)白衣人于此仅指一名平民百姓。
(21)见上引莱莎书第51和53页。
(22)有关这一问题,请参阅李约瑟:《中国的科学技术史》第3卷,剑桥1959年版,第423—429页。
(23)《春秋繁露》(《汉魏丛书》版本)卷10,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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