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本中的“九宫图”
茅甘
在敦煌写本中,有一组9种历书(1),它们都共同具有一幅图,翟理斯先生于其目录中将它作为“九色图”而指了出来(2)。
这一组敦煌写本属于藤枝晃(3)于其有关敦煌历书的论文中发表的一部分,但他主要是关心对历书的断代和对其编修者的考证,没有特别注意其中的九宫图的问题。
这个问题却值得引起大家注意。事实上,我们不仅仅在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大清王朝的皇历中发现了这一切,而且它也出现在比较近期的民间历书中。收藏于亚细亚学会的那本1926年的历书,即是其中一例(4)。因此,在岁月的流逝中,这似乎是在编修历书中具有某种意义的因素。这就是为什么在本文中,我将试图确定其意义,同时又提出在10—20世纪之间,于其表现形式中出现的变化。
敦煌写本
敦煌写本中存在这一图案的9种历书如下:
——S.2404(翟理斯目录第7043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24年(5)。这是一种无头无尾的历书,其中画有一幅很大的九宫图。
——S.276(翟理斯目录中的7505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33年。这也是一种无头无尾的历书,在四至八月间用朱笔画有5幅小九官图。
——S. 861背(翟理斯目录中的第1493)号写本,已初步断代为945年。这是一种残损严重的历书,无头无尾,现仅剩有上半部以及一幅大九宫图的残余,还有在一至二月间用朱笔画的两幅小九宫图。
——S. 95(翟理斯目录中的第7042)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56年。这是一部完整的历书,有一幅大九宫图,其中颜色的名称都写作朱色,唯有“黄”字写成黑字。
——P.2623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59年。这是只剩下33行的一残卷,在一月处用朱笔画着一幅小九官图。
——S. 612正面(翟理斯目录第7045)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78年。这是一种不完整的历书,虽然为了装订而整理好了,但似乎是在抄写过程中被抛弃了。其中有许多段落均被划去,文书写于大九宫图之下。
——S. 1473正面(翟理斯目录中的第7047)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82年。这是一种结尾部分已残缺的历书,有一幅九宫图和3幅小图,是一至五月的历书,用朱笔写成。
——P.3403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86年。这是一种完整的历书,附有一幅大九宫图和12幅小图,为一至十二月的历书,用朱笔写成。
——P.3507号写本,已被断代为993年,这是一种无头无尾的13行残卷,在一至三月间有3幅小图。
在有关各栏的安排以及这些写本的字体和纸张的质量问题上,我在释读中参阅了藤枝晃的论文。他已充分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从而使我避免于此再重复这一切了。
图象
这种图是根据它在历书中所占的位置而以两种不同的方式表现的。当它处于写本的开头处时,则画得很大和很完整;当它处于历书行文中时,也就是说当它处于有关各个月份的部分中时,它则被画得小得多和简单得多。
我所说的大图者,系由一个分成9格的中心矩形图组成,其中每一格都由一种颜色的名称占据。这一中心部分一般均由两条字带围绕,大家在字带中可以辨认出10段中的8段,12条文状线和按“后天”(6)的顺序排列的图名。在S. 2404、P.2623和P. 3403号写本中,在内字带中画有短线,外字带中画有支状线。在S.95号写本中,这一顺序正好颠倒。至于S. 612号写本,抄写者未曾遵守任何顺序,甚至重复了某些干支字(乙、癸、丁),这与全部规则都是背道而驰的。在图的外四角上画有八卦线符号:乾(≡,天)、坤(≡≡,地)、巽(≡≡,风)和艮(≡≡,山)。在此处就如同在其他地方一样,S.612号写本成了例外,其中仅仅写有八卦的名称。
在该图以下有5—7行直接指图的文字。
这幅大图是我们在清代历书和皇历中发现的那一种,唯有两条字带已经结合为唯一的一条,矩形四角的八卦已消失了。正南、正北、正东和正西位置上的那些卦名也都消失了。我们既不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又不知道它们出现在什么时代。此外,中国最后一个王朝历书的九宫图,没有附带任何文字。
这种八卦图的第二种形式,便是载于S.1473、S.2623、P.3403、P.3507和S. 276号诸写本中的那一种。事实上,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图,而仅仅是重新提及其颜色无区别地彼此重复的大八卦图。这种小图与月份有关,位于每个月之首,在小图以下所写的文字则与它无关。
小图未出现在清代皇历中。相反,我们却在战前于上海发表的民间历书中,发现了这一切。
图象的意义
正如我们已看到的那样,八卦图的中心方块被多种颜色的名
称占据,它们基本是指以下九曜:
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九紫
主宰形成这些星曜—颜色的原因尚不大为人所熟悉。在《洛书》(由天赐大禹的第二种母图)的数日和八卦与天之间存在着关系。但直到现在,尚未有人能够以令人信服的方式,来解释这种八卦被与某种颜色和某一数字互相联系起来的原因(7)。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传统的五色(白、黑、黄、红和绿)之中,这后两种颜色又变为两种,即红色者变为赤色和紫色,而绿色又分为碧色和绿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色共出现3次。至于使3种白色星辰以及九曜成为吉祥星辰的原因,它们至今仍十分神秘。
尽管九曜在九宫(九宫图一名即由此而来,它事实上是后来安排中的八卦以及它们所围绕的中心)内移动,但是九曜也根据借鉴自太乙的一种运动,而在九宫内移动,太乙是北极星的旧名,被用如同P.255所沿用的那种图案来表示。
由于每颗星辰对在所有方位中的每一种,都要占据一次,所以很可能是共有9种图案。由于这一事实,当九宫图涉及月份时,正月和二月的图案都相同,完全如同二月和十一月以及三月和十二月的图案一样。
九宫图的目的是向人介绍吉星的凶星在某一特定时代的位置。换言之,凶星要禁止某些方向,正如于大九宫图下的文书所写的那样:
敦煌文书
附九宫图的文书中明显都包括同样的资料,但它们的表现方式并非始终如一。在最古老的三卷写本S.95、P.2623和P.2404中(8),有关凶星的预言都是以下述词引入的:“若犯×方”,以“凶”和“厄”字结束。在这一组内的另外两卷写本P.3404和S.1473中,预兆都以
九宫图
七言诗写成,并被归于一部我未能考证出来的著作《三白诗》。《三白诗》的引文可能是于959—982年间传入的一种创新,在发现新的历书之前,这仅仅是一种假设。至于S.612号写本,它于此和其他地方一样都成了一种例外。置于九宫图之下的文书,被用黑色的粗笔划涂去了,但仍可以充分地释读出来,从而说明抄写者所写的内容与九曜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的预兆都是以下面两行文字开始的:“九方色之中,促(但)依紫白二方,修造法(9)。出贵子、加官、受职、横得财物,婚嫁酒食,所作通达(10),合家吉庆。”
然后使出现了有关不吉祥方向的预兆,它们在第1组写本中宣布说:
若犯绿方注有伤或从高坠下及小儿(11)奴婢身者,厄。
若犯黑方注有哭声口舌及损物财(12),凶。
若犯碧方注有损胎惊恐(13)怪梦,凶。
若犯黄方注有斗诤(14)及损六畜,凶(15)。
若犯赤方注有死亡(16)惊恐怪梦,凶。
在提到《三白诗》的写本中,预兆则比较短,各个方向是以下述方式分类的:
上利兴功紫白方。
碧绿之地(17)遭疮。
黄赤之方患疾病。
黑方动土主凶丧,(www.daowen.com)
五姓(18)促(但)能依此用。
一年之内乐堂堂。
对禁忌方向起源的假设
虽然在敦煌写本和中国最后一个王朝的历书中,禁忌的方向都与九曜有关。但我觉得,这很可能是这仅仅为晚期的一种发展,最早的禁忌是由于强大和危险神的活动而产生的威慑造成的。
在这一问题上,收入《唐会要》(19)中的一篇文献颇有意义。该文总结了对9尊神崇拜的曲折变化,这9尊神事实上是自上古时代就为人所熟悉的星辰(如摄提是位于大熊星座左右的两组小星辰(20),招摇和太阴是北斗星座的两颗星辰,天一和太一是北极星的两个名称)。在该文的开头处,这些星辰都以下述方式与9个方向相联系:
在上表中,被归于了神的力量出自五代时期的一部著作,即萧吉(约530—610)的《五行大义》(21)。《唐会要》(22)仅仅指出这些神控制了水灾、旱灾、收成和武力冲突等。
在确定了如此的对应关系之后,文中又补充了以下具体解释:“初九宫神位,四时改位,呼为飞位,乾元之后不易位。”(23)
这段文字制造了一大难题:如果神不再移位,那么他们是怎样安排方向的禁忌呢?对应的方法再一次使人走出死胡同,这就是说人们把同样也是“飞位”诸星,补充到神的行列中了。
这些“星”属于一种非常古老的占卜方法“遁甲”(24),它在《五行大义》中,被与北斗星座联系起来了(25)。这样就可能解释了它们的吉祥力量(26)。
但下表是以《唐会要》的文献而不是以由《五行大义》提供的资料为基础的,虽然《唐会要》声称引证了这部著作,以及另一部《黄帝九宫》的书。在《五行大义》中,这些星都具有同样的名字,但它们都与其他神有关。此外,我们所引证的这部著作叫做《黄帝八神图》。这些歧异处清楚地说明,九宫理论在6—10世纪期尚处于充分发展之中。因此,下表被认为是一种系统化的努力,它使颜色纳入到对立的做法中了,而对应的做法则未出现在《五行大义》中。
但在《唐会要》中出现的颜色同样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因为它们被称为“方”,即方向。它们在敦煌写本中就是被这样称呼的。我觉得在这批写本中,应该正确地诠释为“某星于本年中所占的方向”,可是本处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我们从中得出下文对照表的作者可能将星辰—颜色与古法相混淆了。在古法中,黑是北的同义词,红是南的同义词,绿是东的同义词,白是西的同义词。
如果上表能使人理解神是如何赋予神灵活性的,那么它却没有因此而解决三白和九紫的吉祥表现问题。大家可能会认为先天安排的四个方向的九宫图与吉祥星辰有联系,虽然坎、乾和巽似乎证明了这种理论。这种理论对于第4颗星辰无效,该星辰与艮和坤有关,正如对称关系所要求的那样。因此,这一问题仍没有完全解决。
结论
在前面的几段文字中,我试图证明敦煌写本中的九宫图和历书,总结概括了要比其相当吉祥的表面现象要复杂得多的概念。如果我们不可能一段一段地勾勒颜色变成星辰的过程,那么我却觉得有可能提出为解释这种发展的下述假设。
自从上古时代以来,“九宫”就形成了一个诸多星辰和神灵于其中活动的范畴(27)。难道这种环境使最早独立的实体在时代的流逝中,获得了活动于同一范畴内的其他实体的特征了吗?如果大家敢说“是”的话,那么在这种假设中,颜色将会获得神力(由此而出现了对它产生的畏惧,因为它可以禁忌某些方向)和星辰的活动。正是这种活动性可以摆脱禁忌,这或是为了等待星辰活动,或是为了避免它所占据的方向。“九宫图”可能会促进同化过程,即通过可以更容易地于其中用唯一的一个字写颜色的名称,而不是星神名称的简单事实来实现。
但不管促使历书的编修者采纳这种九宫图的原因如何,这种指禁忌方向,以一种简洁明了的方式,确保了九宫图在许多世纪中延存下来,这是真实的。
在写于P.4996号写本中的一篇堪舆书末,共载有对于正月、四月、五月、八月和九月的5种九宫图。这就证明了在堪舆中禁忌九宫的意义。大家还可以参阅P.3555号写本的第一篇文书。
注释:
(译自日内瓦1981年出版的《敦煌学论文集》第2卷)
【注释】
(1)很可能有同类的1卷写本收藏于列宁格勒东方学研究所的特藏中,编号为Dx.1326。但由于无法研究它,所以我于此就不再考虑它了。
(2)翟理斯:《大英博物馆所藏敦煌汉文写本解说目录》,由大英博物馆保管人刊布,伦敦1957年版。
(3)藤枝晃:《敦煌历日谱》,载《东方学报》,京都版,第45卷(1973年),第377—441页。我还将应引证薮内清的文章:《斯坦因敦煌文献中的历书》,载《东方学报》,京都版,第35卷(1964年),第543—549页,其中对“九宫图”作了简单论述。
(4)马伯乐特藏第1399号。
(5)我采纳了由藤枝晃经考证提出的时间,而不是由翟理斯于其目录中提出的时间。
(6)S.1473和S.681号写本背面九宫图成了这一规则的例外。大家于其中既发现不了中心格,又不会看到字带。但它们于历书开头处的位置,以及附于该图的文献可以使我把它们视为大图。
(7)请参阅葛兰言:《中国人的思想》。(1934年),由阿尔班·米歇尔出版社出版,巴黎1974年版,第167页以下。
(8)S.681号背的写本残卷似乎属于这一类。
(9)“造”可能是希望指”安葬”。
(10)S.2404写作“姓”而不是“妊”。
(11)S.2404写作“损”而不是“伤”。我于此采纳了S.95号写本中的写法。
(12)S.2404于此补充了“六畜”二字。
(13)S.2404又补充了”疾病”二字。
(14)S.95和S.2404写作“诤”而不是”争”。
(15)S.2623中的最后两个字已残缺。
(16)S.2404写作“六”,但在“死”字之后忘记了补充“畜”字。
(17)S.1473号写本漏掉了“地”字。
(18)“五姓”事实上意指“所有的姓”。因为占卜方法之一是将所有的姓分成不同的5类,这5类的名称系引自5乐符,它可以使姓纳入五行之中。这种办法也被用于堪舆之中,正如大家在P.3647号写本中所看到的那样。
(19)这是由王溥编撰的一部著作,成书于961年。见《万有文库》第2集,《国学基本丛书》,共16卷,上海1935年版。
(20)见沙畹:《司马迁的〈史记〉》,1895—1905年版,阿德里安·麦松奈夫书店,巴黎1967年版,第3卷,第345页;德.肖苏尔:《中国天文学的起源》,1909年版,台湾成文书局1967年版,第288页。
(21)《任存论书》卷5,第4—5页。
(22)《唐会要》卷10下,第256页。
(23)《唐会要》卷10下,第256页。
(24)阮文学:《古代中国的占卜、巫术和政治》,法国大学出版社,巴黎1975年版,第190页以下。
(25)《五行大义》卷5,第5页。
(26)有关这一问题,请参阅斯特里克曼:《中国的史学、人类学和宗教学》,第40卷,第1期,1980年6月。请参阅第201—248页,特别是第228页注(32)。
(27)据《五行大义》卷5第5—6页认为,12种神与12地支相联系,在九宫中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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