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综字敬文,沛郡竹邑人。少曾随族人至交州从刘熙学,后为孙权召为五官中郎。黄龙三年(231)孙虑为镇军大将军,以薛综为长史处理外务,而在内则负责教授其典籍。赤乌三年(240),为选曹尚书,五年(242)为太子少傅,孙权曾对他说:“太子年少,涉道日浅,君当博之以文,约之以礼,茅土之封,非君而谁?”[338]可见对他的重视。薛综的儒学著作有《述郑氏礼五宗图》、《二京解》及《私载》,《私载》收其诗赋、论难数万言,足见他是一位文才与学识兼具的儒者。他的儿子薛莹以文才擅名东吴,也体现出浓厚的家学渊源。
一、薛综的儒学思想特色
薛综师从刘熙,而后者与郑玄为同乡,在学术渊源上似比较接近,如程秉少师郑玄,后至交州与刘熙辩难精通五经,《三国志·蜀书·许慈传》载许慈“师事刘熙,善郑氏学”,[339]都是证明。薛综《述郑氏礼五宗图》一书也进一步说明了这一点。《五宗图》属于丧服礼学的范畴,所谓“五宗”,孔颖达疏说:“小宗四谓:一是继祢,与亲兄弟为宗;二是继祖,与同堂兄弟为宗;三是继曾祖,与再从兄弟为宗;四是继高祖,与三从兄弟为宗。是小四并继别子之大宗,凡五宗也。”[340]嫡系长房为大宗,其他子孙为小宗,大宗这一支是惟一的,小宗限于父、祖、曾祖、高祖四代,在此之外则迁出祖庙,故有“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之说。[341]
薛综《述郑氏礼五宗图》基本以解释郑说为主。他首先解释“王子”、“公子”、“别子”说:“天子之子称王子,王子封诸侯,若鲁、卫是也。诸侯之子称公子,公子还自仕,食采于其国,为卿大夫,若鲁公子季友者是也。则子孙自立此公子之庙,谓之‘别子为祖’,则嫡嫡相承作大宗,百代不绝。”[342]别子为庶子,在上古宗法社会中只有君主或诸侯的嫡子嫡孙可以继承正统,第二子以下则否,故谓之别子。但是如果嫡长子由于疾病等不可知的原因被废,别子同样也能进入祖庙,成为继承正统的大宗。薛综基本祖述郑玄的解释,只是用简明例子使之更清晰一些。[343]薛综接着解释“大宗”与“小宗”说:“大宗之庶子,则皆为小宗。小宗有四,五代而迁。己身庶也,宗祢宗;己父庶也,宗祖宗;己祖庶也,宗曾祖宗;己曾祖庶也,宗高祖宗;己高祖庶也,则迁,而唯宗大宗耳。”[344]这基本也是郑说的翻版,不过是更详细辨明了从小宗“己身”到高祖五辈之间的宗主关系。[345]应该说,上述薛综既有引传证经之处,也有不厌其细的探讨礼法本身的地方,简博贤总结魏晋礼学的丧服之学说:“有明经与议礼二派。明经者,务深文饰义,委曲以通经顺传也。郑玄出入两家,依经附传,予夺以定;是其朔也。王肃虽能缘经摅思;特执难立异,实肇始议礼之端也。”[346]薛综的郑学特色无疑十分鲜明。《述郑氏礼五宗图》有似礼学入门之作,虽然没有什么发明,却充分体现出他辨章名物的特点,这与他的创作兼顾礼义与辞采也不无关系。如他注张衡《东京赋》“咸用纪宗存主,飨祀不辍”句说“凡天子五世则废。今庙不迁毁其主,各四时祭祀,无止绝时”,[347]正是其上述五宗观念的应用。
薛综所作《二京赋注》尚保留在《文选》李善注中,较集中体现了他文学与儒学结合的观念。李善在《西京赋》题下“薛综注”说:“旧注是者,因而留之,并于篇首题其姓名。其有乖缪,臣乃具释,并称臣善以别之。他皆类此。”[348]因此,这为考察薛综诠解文学作品的方式提供了直接依据。正如李善所说,薛综在注释过程中存在一定的不足。《文心雕龙·指瑕篇》说:“若夫注解为书,所以明正事理,然谬于研求,或率意而断。《西京赋》称‘中黄、育、获’之畴,而薛综谬注,谓之‘阉尹’,是不闻执雕虎之人也。”[349]尽管如此,这并不妨碍从他现存的《两京注》中看他经学思想与儒学观念相结合的情况。
就《二京赋》来说,《西京赋》重在夸耀三辅山川的险要、长安建制的恢弘、士风民俗的奢靡,用辞富丽,却较少经义阐释;《东京赋》恰恰相反,其重在阐发定都洛阳顺天应命及利于大一统的政治意义,宣扬节俭合度的礼法精神。因此,薛综在注解《西京赋》时所花笔墨较少,多以字义训释为主;解释《东京赋》则几乎句句有注,并在字义训释的基础上,依据经传进行一定的串讲阐发。薛综的从学经历,决定了他的注释主要以郑玄、刘熙为主。如《东京赋》“左右玉几而南面以听”句说:“《周礼》曰:天子左右玉几,郑玄曰:左右有几,优至尊也。”[350]解释“穆穆焉,皇皇焉,济济焉,将将焉,信天下之壮观也”句说:“《礼记》曰:天子穆穆,诸侯皇皇,大夫济济,士将将。郑玄曰:威仪容止之貌。”解释“乃御小戎,抚轻轩”句说:“《毛诗》曰:小戎俴收。谓小戎之车轻便宜田猎。郑玄曰:轻车,驱逆之车。”解释“正冕带”句说:“冕,所谓平天冠也。言天子素带朱里,谓三皇已来始冕,制有数种。郑玄曰:长一尺七寸,广八寸,前圆后方,以珠玉饰之也。”解释“土圭测景,不缩不盈”句说:“郑玄曰:土,度也。缩,短也。盈,长也。谓圭长一尺五寸,夏至之日,竖八尺表,日中而度之,圭影正等,天当中也。若影长于圭,则太近北。圭长于影,则太近南。近北多寒,近南多暑,近东多风,近西多雨。”解释“驭不诡遇”句说:“《孟子》曰: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刘熙曰:横而射之曰诡遇。”上述均为明显的例子,还不包括他沿用两人解释而未标明的在内,如解释“尊赤氏之朱光,四灵懋而允怀”句说“赤氏,谓汉火德所统,赤帝熛怒也。《河图》曰:四灵,苍帝神名灵威仰,赤帝神名赤熛怒,黄帝神名含枢纽,白帝神名白招拒,黑帝神名协光纪。今五云四灵,谓除赤,余有四”,其引纬书《河图》即明显受到郑玄兼综经今古文的影响。总起来说,薛综的训解材料除了在引用经传之外,还有《史记》、《汉书》、《淮南子》、《谥法》、《老子》、《兵书》甚至楚辞及司马相如、扬雄、李尤等人的赋作,但在上述之外,非儒家的诸子之书很少引用,他误注中黄、乌获、夏育,似乎就与他没有注意《战国策》和《尸子》等书有关。[351]
从薛综经学与文学观念结合的角度来看,他注释《二京赋》首先重在发掘其中的礼义法度内涵,其中包括礼法、仁德、孝义、节俭、择贤等方面。他多从《礼记》、《周礼》等书寻求疏证,直接来证明礼法的重要性。如仅引用而不作串讲的有,注释《西京赋》“增九筵之迫胁”句说,“《周礼》,‘明堂九筵’。今又增之也”;解释“栖鸣鸢,曳云梢”句说,“《礼记》曰:前有尘埃,则载鸣鸢”;注《东京赋》“总风雨之所交,然后以建王城”句说,“王城,今河南也。《周礼》曰:土圭之法,测土深正日景,以求地中四时之所交,风雨之所会,阴阳之所和,乃建王国也”;注“命膳夫以大飨,饔饩浃乎家陪”句说,“《周礼》曰:膳夫,主食之官。熟曰饔,腥曰饩。浃,遍也。家陪,谓公卿大夫之家。”注“升献六禽,时膳四膏”句,说“四膏者,《礼记》曰:牛膏香,犬膏臊,鸡膏腥,羊膏膻。”注“其遇民也,若薙氏之芟草”句说:“遇,逢遇也。《周礼》,有薙氏掌山泽,芟除草菅”等等。他更多的还是将礼义、法度的思想混融在对赋文的串讲之中。如解释“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苟有胸而无心,不能节之以礼”说:“先生闻公子称西京奢泰之事,心怪其所贵者,谓违礼失道,故愕然有顷乃能言也。……言宾诚信胸臆之所闻,而心不能以礼节度其可否也”;注“规遵王度,动中得趣”句说:“度,先王之法度,举动合礼之意也”;注“于是观礼,礼举仪具”句说:“言观王之光明礼仪皆备具也”;注“涤濯静嘉,礼仪孔明”说:“言礼仪甚鲜明也”;注“客既醉于大道,饱于文义”说:“客斥公子,谓闻东京文义之道,若醉饱焉”;注“劝德畏戒,喜惧交争”句说:“劝德,谓公子见先生说东京礼法,自劝勉行其道德,又畏惧先生之戒也。”薛注发挥张衡仁德的意旨,主要运用今文学派的诠释方法。如注“昭仁惠于崇贤,抗义声于金商”句,薛综说:“谓东方为木,主仁,如春以生万物,昭天子仁惠之德,故立崇贤门于东也。西为金,主义,音为商,若秋气之杀万物,抗天子德义之声,故立金商门于西。”这是对郑玄“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信,土神则知”的运用,[352]而其实这又是西汉后期将经典谶纬化的延伸。如汉元帝时翼奉习《齐诗》,注重将五性仁、义、礼、智、信及人的喜、怒、哀、乐、好、恶六情与五际说相匹配,在他看来天地、阴阳、四时、五行都与人间政治相联系,并把六经看作对这种联系的记录和体现;另外由班昭续作的《汉书·天文志》中也载有“岁星曰东方春木,于人五常仁也,五事貌也。仁亏貌失,逆春令,伤木气”,“荧惑曰南方夏火,礼也,视也。礼亏视失,逆夏令,伤火气”,“太白曰西方秋金,义也,言也。义亏言失,逆秋令,伤金气”,“辰星曰北方冬水,知也,听也。知亏听失,逆冬令,伤水气”,[353]这也是翼奉等人观念的更为直接的体现,自是郑玄、薛综取法的理论基础了。
薛综还注重对赋中宣扬孝义和节俭主题的阐发。他注“奢未及侈,俭而不陋”句说:“言皆合于礼,故奢不至侈,故俭不至陋也。”注“蒸蒸之心,感物曾思”句说:“《广雅》曰:蒸蒸,孝也。感物,谓感四时之物,即春韭卵,夏麦鱼,秋黍肫,冬稻雁。孝子感此新物,则思祭先祖也。”注“躬追养于庙祧吐尧,奉蒸尝与禴祠”句说:“言祭皆追感孝养之道,故躬自为之。”注“供禘郊之粢盛,必致思乎勤己”句说:“禘郊,谓祭天于南郊也。言天子籍田千亩,必须亲耕者,为敬其祖考,用充宗庙之粢盛,故云勤己。”注“祈福乎上玄,思所以为虔”句说:“言天子祭天地之际,思念所以尽其忠敬。”注“春日载阳,合射辟雍”句说:“言春三月之时,与诸侯合射辟雍,行礼教”。注“降至尊以训恭,送迎拜乎三寿”句说:“言天子尊而养此三老者,以教天下之敬,故来拜迎,去拜送焉。”注“臣济奓以陵君”句说:“陵逾君法,若季氏八佾舞于庭。”注“能不惑者,其唯子野乎”句说:“言西京奢泰肆情,不依礼度;东京俭约,依礼行事。众人观之,谓是其一,唯安处先生得知其指也。”注“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句说“言杀禽兽不尽,即昭明人君行仁之道,谓崇俭故也”。薛综还注重挖掘择贤的主题。如注“因进距衰,表贤简能”句说:“言因其进则举而用之,衰减者拒而退之。谓择贤以大射,所以表明德行,简录其能否,谓辟雍也”;注“守位以仁,不恃隘害”句说:“仁,谓众庶也。隘,险也。言要须择任贤臣,不以隘害为牢固。”李善注“仁”字说:“综作‘人’。”可以说,他紧紧抓住张衡赋中有关礼义的字眼,在字义训释的基础上挖掘辞句载道的意旨,这种辞义结合的意识其实对他的文学创作也不无影响。(www.daowen.com)
其次,结合史传,注重发挥《诗经》、《论语》、《尚书》的劝诫之旨,揭示赋中的讽谏之义,其中包括去绝骄奢、与民同乐、不逾礼法等方面。他注《西京赋》“鉴戒唐诗,他人是媮”句说:“《唐诗》,刺晋僖公不能及时以自娱乐,曰: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宛其死矣,他人是媮。言今日之不极意恣娇,亦如此也”;注“独俭啬以龌龊,忘蟋蟀之谓何”句说:“俭啬,节爱也。《蟋蟀》,《唐诗》刺俭也。言独为节爱,不念《唐诗》所刺邪?”注“渚戏跃鱼,渊游龟蠵”句说“《毛诗》曰:王在灵沼,于牣鱼跃。蠵,龟类也。凡此物谓取有时,非时则恣之游戏,不惊动也”;注“敬慎威仪,示民不偷”句说:“《毛诗》曰:敬慎威仪,视民不佻。”注“西南其户,匪雕匪刻”句说:“《毛诗》曰:西南其户,不雕不刻。尚质也。”上述是薛综直接发挥《毛诗》诗教观念,将《二京赋》进行讽谏的节俭主题突出出来。他也从《论语》、《尚书》中寻求相关的论证资料,如注“中如之何其以温故知新,研覈是非,近于此惑?”说:“先生言由余但西戎孤陋之臣耳,尚知非秦宫室之大,如何公子雅好博古,温故知新之德,当审实事理之是非,而返惑于此事?《论语》曰:‘温故知新,可以为师矣。’”注“取之以道,用之以时”句说:“《论语》曰:‘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之谓也。’”注“百姓同于饶衍,上下共其雍熙”句说:“言富饶是同,上下咸悦,故能雍和而广也。《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注“声教布濩,盈溢天区”说:“言天子教爱及之。《尚书》曰:‘声教讫于四海。’”
另外,薛综还注重运用《史记》、《汉书》及《谥法》等书,总结历史兴亡教训,突出节俭仁政等主题。如注“惵惵黔首,岂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哉?乃救死于其颈”说:“《史记》曰:秦皇更名民曰黔首,谓黑头无知也。……《毛诗》曰:谓天盖高,不敢不跼。……谓地盖厚,不敢不蹐。蹐,累足也。谓此时之民,非徒跼高天,蹐厚地而已,乃昼夜畏死其颈。”注“观者狭而谓之陋,帝已讥其泰而弗康”句说:“言观者习见秦之夸丽,睹今日之减小,皆以为陋,然高祖犹已讥其泰而不安也。谓七年冬,上自将击韩王信,萧丞相留长安,营起未央宫,立东阙、前殿、武库、太仓,高祖见其壮丽,怒曰:何修宫室之过也!”注“文又躬自菲薄,治致升平之德”句说:“躬自菲薄,谓俭约。《汉书》曰: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直百金,曰:吾奉先帝宫室,常恐太奢,何用台为?故文、景之际,号为升平。”注“是时也,七雄并争,竞相高以奢丽”句说:“争,谓各强盛而竞相高以奢溢,将为国好,不复顾于礼法也。”注“汤武谁革而用师哉”句说:“言谁遣革改殷纣、夏桀而用师哉?以其奢侈淫放,所以汤、武顺天命而行罚之。此讥西京公子也。”注“既光厥武,仁洽道丰”句说:“止戈曰武。《谥法》曰:功格天下曰光,剋定祸乱曰武。……世祖既能止戈,故谥光武。言仁义之道大丰盛也。”由上可见,他运用史传材料扩展了张衡赋的寓意空间,同时也传达了自身的政治文艺思想。
再次,以祥瑞为仁德政治的表征,发挥赋中的美颂意识,这又与他颂的创作直接相关。他深信祥瑞灵兽均为政治昌明的表现,对《东京赋》中的相关描写更是不遗余力的加以发挥。如注“成礼三殴,解罘放麟”句说:“大鹿曰麟。……《周易》曰:王用三殴,失前禽也”;注“嘉田畯之匪懈,行致赉于九扈”句说:“言天子行庆福,致赉于九扈,使民不淫放。”注“植华平于春圃,丰朱草于中唐”句说:“华平,瑞木也。天下平其华则平;有不平处,其华则向其方倾。”注“盖蓂荚为难莳神志也,故旷世而不觌。惟我后能殖之,以至和平,方将数所主诸朝阶”说:“蓂荚,瑞应之草。王者贤圣,太平和气之所生。生于阶下,始一日生一荚,至月半生十五荚;十六日落一荚,至晦日而尽,小月则一荚厌不落。王者以证知月之小大。尧时夹阶生之谓不世见,故云难莳也。……惟我帝有至和之德,故必能殖之,方当生于朝陛,得以数知月之大小也。”注“声与风翔,泽从云游”句说:“风者,天之号令;云雨者,天之膏润,故声教与风皆翔,恩泽与云俱行也。”注“歆馨而顾德,祚灵主以元吉”句说:“言天神睹人主之明肃,顾飨其馨香之祭,故报之以大福。《尚书》曰:明德惟馨。《周易》曰:黄裳元吉。”注“乃龙飞白水,凤翔参所今墟”句说:“白水,谓南阳白水县也,世祖所起之处也。初为更始大司马,讨王郎于河北,北为参、虚分野。龙飞凤翔,以喻圣人之兴也。”由上可以看出,他将灵兽、瑞草、嘉木、祥云、时雨等均看作天人相感的瑞应表象,这也体现在他的几篇祥瑞颂中。
他有《麟颂》说:“懿哉麒麟,惟兽之伯。世平觌景,否则戢足。德以卫身,不布牙角。屏营唐日,帝尧保禄。委体大吴,以昭遐福。天祚圣帝,永享万国。”《凤颂》说:“猗欤石磬,金声玉振。先王搏拊,以正五音。百兽翔感,仪凤舞麟。在昔尧舜,斯磬乃臻。宗庙致敬,乃肯来顾。赞扬圣德,上下受祚。”《驺虞颂》说:“婉婉白虎,优仁是崇。饥不侵暴,困不改容。敛威扬德,恺悌之风。圣德极盛,驺虞乃彰。”《白鹿颂》说:“皎皎白鹿,体质驯良。其质皓曜,如鸿如霜。”[354]《赤乌颂》说:“赫赫赤乌,惟日之精。朱羽丹质,希代而生。”《白乌颂》说:“粲焉白乌,皓体如素。宗庙致敬,乃胥来顾。”[355]这六篇颂恐怕都不是完帙,却无一不将这些灵兽瑞禽与孙吴宗庙的褔祚、帝王的圣德相联系,如果将这些作品与他对张衡赋中相关描写的解释结合起来看,其宣扬经今文学中的祥瑞符谶之说及引经入文又兼及史传的表现方式也就非常明显了。
最后,运用其他辞赋作品解释本篇,对其中许多民俗场面的描写解释尤详,具有一定的文学性,这对薛综本人的文学创作可能有潜在的影响。如注《东京赋》“执谊顾主,夫怀贞节”句说:“言执礼义之心,顾思汉德,人怀贞正之志分也。《楚辞》曰:原生受命于贞节。”注“故相如壮上林之观,杨雄骋羽猎之辞。虽系计以墙填巉,乱以收罝解罘”说:“司马相如《上林赋》,其卒曰:乃命有司,墙填巉,使山泽之人得至焉。杨雄《羽猎赋》,其末曰:放雉兔,收罝罘也。”注“驾幸乎平乐,张甲乙而袭翠被”说:“李尤《乐观赋》曰:设平乐之显观,处金商之维限。”上述所引用的文学材料,如《楚辞》、《上林赋》、《羽猎赋》、《乐观赋》既是张衡在创作中有所借鉴的范本,对于薛综自身而言也自是熟读的作品。
虽然薛综除了六篇颂之外,没有其他的辞赋之作留存,但是也应能看出他博学众长的特点。《三国志·吴书·薛综传》载,孙权打算征讨公孙渊,“敕综祝祖不得用常文。综承诏,卒造文义,信辞粲烂。权曰:‘复为两头,使满三也。’综复再祝,辞令皆新,众咸称善。”[356]由此可见,薛综创作兼顾礼义与辞采的特点,这自离不开对于包括《二京赋》在内的优秀作品的揣摩与研习。他注《西京赋》的一些杂技非常详细,仅看注文也能体现他精于叙事的娴熟笔法。如注“若夫游高翚,绝阬逾斥”句说:“雉之健者为,尾长六尺。《诗》云:有集唯。”注“大冲狭燕濯,胸突铦锋”句说:“卷簟席,以矛插其中,伎儿以身投从中过。燕濯,以盘水置前,坐其后,踊身张手跳前,以足偶节逾水,复却坐,如燕之浴也。”注“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句说:“挥霍,谓丸剑之形也。索上,长绳系两头于梁,举其中央,两人各从一头上,交相度,所谓舞者也。”注“蟾蜍与龟,水人弄蛇”句说:“作千岁蟾蜍及千岁龟,行舞于前也。水人,俚儿,能禁固弄蛇也。”注“东海黄公,赤刀粤祝。突倒投而跟挂,譬陨绝而复联”句说:“东海有能赤刀禹步,以越人祝法厌虎者,号黄公。又于观前为之。突然倒投,身如将坠,足跟反挂橦上,若已绝而复连也。”上述这些杂技项目可能在三国时期还有保留,因此薛综才能将它们的表演形式及技巧以生动的笔调展示出来,这既是宝贵的民俗艺术资料,又体现了较高的叙事水平,其文学性价值也不容忽视。
值得一提的是,薛综的儿子薛莹也是东吴时期的一位重要的史学家与文学家,这是儒学世家向以文史专擅的文化世家转变的代表。薛莹著有《新议》八篇,另有《后汉记》一百卷。卢弼《集解》说:“姚之骃辑本序曰:莹所著《汉书》当是私作,故《吴志》本传不载。余靖表云:莹作《后汉记》百卷,今他本直云《后汉书》也。莹书大半弗存,未经拂耳瞥目。然读世祖、显宗二论,波属云委,灏瀚苍郁,洵良史手,他称是矣。”[357]周昭《论薛莹等》说:“薛莹、王蕃,器量绰异,弘博多通。”[358]华覈着眼薛莹的史才说:“汉时司马迁、班固,咸命世大才,所撰精妙,与六经俱传。……至少帝时,更差韦曜、周昭、薛莹、梁广及臣五人,访求往事,所共撰立,备有本末。……莹涉学既博,文章尤妙,同僚之中,莹为冠首。今者见吏,虽多经学,记述之才,如莹者少。”[359]陈寿也评价薛莹说:“薛综学识规纳,为吴良臣。及莹纂蹈,允有先风。”[360]由此可见薛氏父子家学相传、踵事增华的特点。如前所说,建衡三年孙皓要求薛莹仿薛综遗作,他以一首四言长诗为谢表,这首诗仿照汉代韦孟《讽谏诗》及韦玄成《自劾诗》,采取《诗经》四言样式,内容则以追述祖先、父辈、兄弟、感念恩德为主。这首诗是东吴文坛难得一见的四言长诗,但其以叙事为主,风格平易,艺术成就不能与《讽谏诗》与《自劾诗》相比。由此诗“嗟臣蔑贱,惟昆及弟。幸生幸育,托综遗体。过庭既训,顽蔽难启。堂构弗克,志存耦耕”句,[361]可见薛莹及其兄弟均有浓厚的家学渊源。尽管薛氏父子文学成就有限,但在萧条的东吴文坛,其代表性价值理应得到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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