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国学研究院在20世纪古典文学学科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由于各导师风格不一,严格说来,研究院不是自成一统的“学派”。但研究院仍有其鲜明的治学特色。在古典文学学科方面,其特色主要由王国维、梁启超二位导师体现,原因是王、梁二教授所授课程中含“中国文学”课,而陈寅恪、赵元任二教授未开中国文学方面课程;陈寅恪虽中国文学修养深湛,但本人当时研究方向主要在中亚细亚古代民族文化宗教,故其文学学科特色尚未充分显露。其中王国维影响尤大,原因一是其学术成就突出,学生对他非常敬仰;二是他常住清华校内,学生日常请益交往甚繁;而梁启超家居天津,不常住校,当时他尚在北京政府外交部等处兼职,故每周赴京视事,同时到清华授课,基本上每周来清华授课一或二次,授课期间,最多住校二、三日,即返津。梁启超本人也极为推重王国维,肯定其在研究院的影响“至深且厚”,其曰:
顾我同学受先生(按:指王国维)之教,少者一年,多者两年,旦夕捧手,饫闻负剑辟咡之诏,其蒙先生治学精神之濡染者,至深且厚,薪尽火传,述先生之志事,赓续其业而光大之,非我同学之责而谁责也![19]
而学生对王国维的崇仰,亦出自肺腑。自称“心丧弟子”的刘盼遂写道:
大抵服其树义恢郭甄微,而能阙疑阙殆,以不知为不知,力剔向壁回穴之习,此则马、郑、江、段之未谕,洵称鸿宝。……然此区区数十叶中,固已精光赩耀,一字一珠,宁可以其少而忽之欤!……凡我同门,盍共勖诸![20]
关于王国维的学术贡献,《国学月报》的编者们说:
他在学术上有什么莫大的贡献呢?论哲学,是最早介绍康德、叔本华和尼采学说的人;论文学,首先认识宋元戏曲的价值,开辟平民文学的风气;论文字学,发明殷商甲骨文字,建设中国文字新系统。论史学的功绩,尤其数不胜数——殷周史迹及制度,西北佚事及地理,前人所不知或未解的问题,他能够说个清楚;古器物,前人只知著录或拓搨,他能够作系统的研究,又拿来考证史事;古书篇,前人已经误解或伪造,他能够作精确的笺考,又藉以辨别史书。[21]
这是说其毕生成就。而其取得成就之原因,则梁启超认为:
学者徒歆其成绩之优异,而不知其所以能致此者,固别有大本大原也。先生之学,从弘大处立脚,而从精微处著力;具有科学的天才,而以极严正之学者的道德贯注而运用之。[22]
王国维在清华研究院执教的二年间,在他数十年学术生涯中具有特殊意义。这不仅是他一生仅有的二年正规教学经历,在认真教书同时勤事研究,而且在此二年中,他也作出了新的学术成绩。首先是他在元蒙历史、西北古代地理这块当时尚未开发的荒地上进行拓殖,有许多创获。用他自己的话说,即是“发见之学问”。关于此点,王氏自己解释道:
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有孔子壁中书出,而后有汉以来古文家之学;有赵宋古器出,而后有宋以来古器物古文字之学。晋时汲冢竹简出土后,同时杜元凯之注《左传》,稍后郭璞之注《山海经》,已用其说。然则中国纸上之学问,有赖于地下之学问者,固不自今日始矣。一自汉以来,中国学问上之最大发见者有三:一为孔子壁中书,二为汲冢书,三则今日之发见也。——故今日之时代,可谓发见时代,自来未有能比也者![23]
所谓“发见之学问”,主要指19世纪末以来所发现的殷商甲骨文字、敦煌文献、各地发掘出的竹简文献,以及故宫内阁大库之书籍档案,中国境内的古外族遗文等,都是包括了“纸上材料”和“地下材料”。其次是,他在研究院期间,总结了自己开拓“发见之学问”的丰富经验,提出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
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材料之外,更得地下之材料,由此种种材料,我辈因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为实录,既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唯在今得为之。[24]
“古史新证”是王国维在研究院期间讲授的主要课程,所讲授具体内容相当丰富,但其基本思路,皆围绕此“二重证据法”展开,可以说是他传道授业的核心部分。所以王氏在清华任职期间,正是他总结出“二重证据法”的理论并正式发表之时。1927年4月末,亦即他自沉昆明湖之前一月余,研究院曾编印《清华学校研究院讲义》一部,收王氏两年来全部讲课内容,[25]由此可以窥知他讲授课程的重心所在。讲义中包括:《古史新证》、《中国历代之尺度》、《莽量释文》、《散氏盘考释》、《盂鼎铭考释》、《克鼎铭考释》、《毛公鼎铭考释》、《蜀石经残拓本跋》、《释乐次》、《小盂鼎释文》、《兮甲盘释文》、《虢季子白盘释文》、《不敦释文》、《师敦释文》、《宗周钟释文》、《噩侯驭方鼎释文》、《白屖父卣释文》、《录卣释文》、《齐镈释文》、《王孙遣诸钟释文》、《沇儿钟释文》、《邾公牼钟释文》、《邾公釛钟释文》、《虢叔旅钟释文》、《克钟释文》、《说文今叙篆文合以古籀说》、《史籀篇疏证序》、《战国时秦用籀文六国用古文说》、《西吴徐氏印谱序》。这是王国维来清华任职将近两年的讲课记录。此类课程的性质,大部分是“纸上材料”与“地下材料”相互印证发明的研究,它清楚显示出王国维当时在课堂上,大力提倡并亲自演绎“二重证据法”。
学生吴其昌(海宁籍,与王国维同乡)在校时问学甚勤,而事后追记说:
先师于学问上最大之贡献,乃在将物质与经籍,证成一片。……此点之重要,不但为先师一生命脉之所在,亦即现代学问之主要命脉之所在。[26]
这段话可以理解为学生课堂受教后的体会。它对“二重证据法”及其产生成果,给予了最高的评价,认为是“现代学问之主要命脉之所在”。除课堂传授和公开发表文章外,在平时师生交流中,王国维也经常以此“二重证据法”教导学生。学生徐中舒在回忆文章中写道:
先生研究室中所置皆经学、小学及考古学书籍。此类书籍,其值甚昂,多余在沪时所不能见者。余以研究考古学故,与先生接谈问难之时尤多。[27]
所谓“考古学”,多指“地下材料”之研究。又据学生姚名达记述,1926年12月7日,曾有师生聚会场合:
又7日,先生招同人茶会于后工字厅,出历代石经拓本相示,同人啧啧嗟赏,竞提问题,先生辨答如流,欣悦异昔,始知先生冷静之中固有热烈也。[28]
可知王国维在讲课及课余指导中,甚至在师生茶话会场合,亦皆不忘倡导“纸上材料”与“地下材料”结合的“二重证据法”。王氏此方法论,还影响了研究院的办学方向,表现为对于考古发掘的重视。1926年6月24日,研究院与历史系联合举行教务会议,由校教务长兼研究院主任梅贻琦主持,王国维等教授出席,讨论成立考古学陈列室问题。会后有报道说:
欲研究吾国古代之文明,人类进化之程序,典籍之外,尤必资藉于实物及遗迹之考察也。[29]
这未始不是在王国维“二重证据法”的影响下采取的举措。“二重证据法”,当然主要就史学而言,是史学方法。但对于古代文学研究,同样具有重大意义。在王国维以“二重证据法”展开的研究课题中,有相当一部分涉及《诗经》及敦煌文学,如《观堂集林》中关于文学方面的研究,即有《说周颂》、《说商颂》、《周大舞乐章考》、《与友人论诗书中成语》、《肃霜涤场说》等多篇。而这些文章所运用的方法,也鲜明体现着“二重证据法”的特征。
不过,如果将王国维的治学成就和特点,仅限于“二重证据法”,那是不够全面的。对此,陈寅恪的总结最是准确。陈寅恪说:
先生之学博矣,精矣,几若无涯岸之可望,辙迹之可寻。然详绎遗书,其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殆可举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凡属于考古学及上古史之作,如《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鬼方昆夷猃狁考》等是也。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凡属于辽、金、元史事及边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而坚考》等是也。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唐宋大曲考》等是也。此三类之著作,其学术性质固有异同,所用方法亦不尽符会,皆足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吾国他日文史考据之学,范围纵广,途径纵多,恐亦无以远出三类之外,此先生之遗书所以为吾国近代学术界最重要之产物也。[30]
此“三目”之说,对王国维成就及所持基本方法,概括最称全面。除了“二重证据法”之外,王氏在另外二“目”上,也作出了重大学术贡献,以及方法上的新开拓。在清华研究院期间,虽然王氏的研究方向主要不在文学方面,但从陈寅恪的这段话中可知,他早期所作出的文学研究业绩如《红楼梦评论》等,影响十分深远,清华研究院的同事以及学生,无不感受至深,固不受研究院开办期限所制约也。
至于梁启超,在研究院讲授课程以史学为主,亦含其他政治经济社会等内容,如“政治家之修养”、“国产之保护及奖励”等,体现他治学面的广阔。其中“中国历史”课程历时最长,自1925年9月始,直到1926年;嗣后又讲授“儒家哲学”、“历史研究法”等课。梁氏颇重视治学的方法,他在开学之初,即发表与学生的谈话,阐述他对方法问题的见解,谓:“设研究院之本意,非欲诸君在此一年中即研究出莫大成果也;目的乃专欲欲诸君在此得若干治学方法耳!”“研究似以先有客观材料,而以无成见地判断出之为佳。”[31]在受聘清华之前,他曾在南开大学讲授“中国历史研究法”,到清华后,再申前义。他在一次谈话中教导学生要“如果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并且要得精深结论,必须由相当的时间,并受种种磨炼,使其治学方法与治学兴趣都经种种的训练陶冶,才可以使学问有所成就。”[32]不久他又开讲“读书法”,主要强调二点,一为求智,二为致用。1926年9月新学期,梁氏又开“历史研究法”课,记录发表于《清华周刊》第384~394期。这些“治学方法”与“读书法”,对于古典文学研究来说,当然也是适用的,不限于史学范围。学生姜寅清(亮夫)后来说:
最受益的是梁任公先生的课,其中任公先生讲的“古书的真伪和辨真伪方法”等内容至今都没忘。“古书真伪及其年代”这样的课题,我在成都读书时,也听林山腴先生、龚向农先生讲过,这方面知识有点基础,但没系统,而梁任公先生从多方面多角度对先秦古籍来一个全面系统总结。讲课中他从校勘、考证、训诂以及学术系统来分析书的真伪及其年代,而又随时总结某一问题,总结时,经常拿几种书来比较,因此我对古书全貌大体了解了,问题也知道,整理古书方法也知道,不仅使我细致得到读古书方法,同时打开了读古书眼界。[33]
不过梁启超关于方法问题的谈论虽多,对于所强调的“科学的方法”的说明,无非是“先有客观材料”“无成见”等,无多新的发明,未能超出胡适于稍前数年倡导的“科学方法”。但在具体阐述中往往能结合他本人多年治学的丰富素材,理论更能与实践相结合,所以对学生启发效果更好。又梁氏毕竟为著名学者,他的论著数量也最多,加之身为清末戊戌维新健将,民国后政坛活跃人物,其社会名声远出王国维之上,又资质聪颖,性格活跃,擅长口谈,年辈虽长,而对新鲜事物接受甚速,故于青年面前,颇具个人魅力,所以亦是学生敬仰追随对象。
陈寅恪年事小于王、梁十余岁,年齿实为后辈,而以学问与之同列教授,其所受重视可见一斑。陈寅恪学识极广博,被吴宓推为“合中西新旧各种学问而统论之,吾必以寅恪为全中国最博学之人”[34];而通晓十余种语言,对古代中亚民族语言亦有研究,此点最为难得(在此点上超过王国维)。学生蓝文徵事后写道:
陈先生演讲,同学显得程度很不够。他所会业已死了的文字,拉丁文不必讲,如梵文、巴利文、满文、藏文、西夏文、及波斯文非常多,至于英法俄日希腊诸国更不用说,甚至于连匈牙利的(马)札儿文也懂。上课时,我们常常听不懂,他一写,哦!才知道那是德文,那是俄文,那是梵文,但要问其音,扣其义方始完全了解。[35]
要之陈、王知识结构颇有相似之处,加之王国维与陈三立交好,故与寅恪堪为忘年之交。王氏性格内向,在清华推心置腹相交者,唯陈寅恪、吴宓二人耳。而陈氏对王国维,亦甚敬重,以师友相尚。二人相处时间虽不长(因陈氏到校晚,相交仅一年),相知相投,友情深笃。王国维自沉前一日(6月1日),于第二届学生毕业典礼之后,曾“随陈寅恪教授至南院陈宅,二人畅谈至傍晚”[36];又据吴宓记述:“盖旬日前,王先生曾与寅恪在宓室中商避难事。宓劝其暑假中独游日本。寅恪劝其移家入京居住,己身亦不必出京。王先生言‘我不能走’。”[37]王国维写给家人的遗嘱中又说到“书籍可托陈吴二先生处理”,“陈”即陈寅恪,“吴”即吴宓,可见极受信任。陈寅恪治学,作风与王国维有相近之处,所说“三目”,实亦陈氏本人所擅长,只是具体研究方向不同,当时在研究经验与成果方面,尚不及王氏,而天才卓识,身怀绝学,则一也。后来提出“以诗证史”、“以一种同情之理解”对待古代作家作品等方法论,亦古代史、古代文学学科史上重要事件。陈寅恪对学生的影响,亦甚巨大。王、梁二导师逝世后,陈实为支撑研究院主要台柱。
王、梁、陈等教授外,讲师李济,1918年由清华学堂赴美留学,在哈佛大学学习人类学,1923年获哲学博士,回国后先任南开大学教授,旋归清华,于研究院任讲师,主持山西夏县西阴村发掘工作,此为中国学者第一次自主考古发掘。后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主任,又主持安阳殷墟等地发掘项目。1938年为英国皇家人类学会名誉会员,1948年为中研院第一届院士。1949年后历任台湾大学教授,台湾中研院史语所所长。有《李济考古学论文集》等著作。李济治学,虽以人类学、考古学为重点,属于西方引入的新学科,而其治学精神实际上也与陈寅恪总结的王国维的治学“三目”相通。
研究院学生得此名师指导教诲,在学时间虽不长,而受益实无穷。诸多学生日后学问精进,成为优秀专家,王、梁、陈等导师之功也。兹约举其在文学研究方面作出成绩者如下:
王力(1900—1986),1927年毕业生。后历任清华大学、燕京大学、西南联大、北京大学等校教授,1956年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上古汉语音韵及诗律专家,有《中国音韵学》(1936)、《汉语诗律学》(1958)等著作。
刘盼遂(1896—1966),1926年毕业生。1949年后为北京大学教授,古代历史、文字音韵学专家,有《清王石渠先生念孙年谱》《文字音韵学论丛》《论衡集解》等著作。
罗根泽(1900—1960),1927年毕业生。曾任教于河南大学、河北大学、安徽大学等,1952年后为南京大学教授。古代文论专家,有《乐府文学史》《中国文学批评史》《中国古典文学论丛》《诸子考索》等著作。
王静如(1903—1990),1928年毕业生。后赴法、英、德等国学习语言学、中亚史语学、印欧语比较语言学等,历任中法大学教授,1952年后任中国科学院考古所、民族所研究员。对于古代西夏及契丹、女真、回鹘等民族文字,有重大发明。有《西夏文汉藏译音释略》《西夏研究》《新见西夏文石刻和敦煌安西洞窟夏汉文题记考释》(1984)等著作,被吸收入法国巴黎语言学会会员。
姜寅清(亮夫)(1902—1995),1927年毕业生。1952年后为杭州大学教授,先秦文学及敦煌文学专家。有《屈原赋校注》《楚辞通故》《中国声韵学》《敦煌学论文集》等著作。
高亨(1900—1986),1926年毕业生。曾任东北大学、河南大学、武汉大学、齐鲁大学教授,1952年后为山东大学教授。古代哲学、文学史专家。有《老子正诂》《周易古经今注》《诸子新笺》《诗经选注》《诗经今注》等著作。
陆侃如(1903—1978),1927年毕业生。曾任燕京大学、中山大学、东北大学教授,1952年后任山东大学教授。中国文学史专家,有《乐府古辞考》、《中古文学系年》、《中国文学史简编》(合著)、《中国诗史》(合著)等著作。
谢国桢(1901—1982),1927年毕业生。曾任北京图书馆研究员、南开大学教授,1952年后为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明清史、文学专家。有《明清笔记丛谈》《明末清初的学风》《明清之际党社运动考》《清初流人开发东北史》等著作。
徐中舒(1898—1991),1926年毕业生。曾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1949年后任四川大学教授。古文字、文学专家,有《殷周文化蠡测》《殷周金文集录》《论巴蜀文化》等著作。
刘节(1901—1977),1927年毕业生。曾任河南大学教授,1952年后任中山大学教授,古文字、古代文学专家。有《历史论》《孔子的唯仁论》《易象和春秋》等著作。
卫聚贤(1899—1989),1927年毕业生。曾任上海暨南大学等校教授,1949年后于香港大学东方文化研究院、台湾辅仁大学任教授。古代文学、人类学专家,有《中国考古学史》《中国社会史》《薛仁贵征东考》《楚辞研究》《古史研究》(三卷)等著作。
蒋天枢(1903—1988),1928年毕业生。1952年后为复旦大学教授,先秦文学专家,有《楚辞论文集》《楚辞新注》《楚辞校释》《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等著作。
要之,清华研究院国学门的开设,虽曾被某些人讥为“畸形之发展”[38],在国内大学中也不算首创(北京大学国学研究所成立早于清华研究院3年),但在20世纪古代史、古代文学学科史上却无疑是一大盛事。研究院聘请了当时中国第一流学者为导师,培养了七十余名优秀学生,他们日后大多成长为古代史、古代文学的著名专家。研究院在治学方法和治学风气上,在当时中国学界独树一帜,具有标志性意义。40年代的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曾评论说:
五四运动,引起了许多对于中国旧文化的批评,同时也引起了中国文化的自觉。国学研究所(按:原文如此)的设立就是这种自觉所促成的。[39]
研究院学生周传儒日后回顾说:(www.daowen.com)
住清华研究院的好处:第一,知道中国典章、文物、思想、学术之由来及其范围。第二,掌握历史资料,纸上的及地下的所在及其内容。第三,对于中国文化、中国历史,登堂入室,探其宝库。第四,学习治学的方法和途径。第五,继承了乾、嘉以来三百年学术的成就,而从事发扬光大的伟业。第六,接收所谓新学说、新方法,在经史子集之外,另辟蹊径。这六点,是值得推荐的。[40]
研究院存在时间虽不长,前后总共仅四年,但在以近代方式开展古代史、古代文学的教学和研究方面,却作出了意义重大的探索性实践,其精神和经验值得长久记取。当时的一批学生,深受王、梁、陈等导师影响,成为一个虽不很紧密,却颇有影响的学术群体,为世纪古典文学学科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季羡林30年代曾就读于清华大学外文系,他日后总结说:
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清华国学研究院是一个十分独特的现象,在全国都按照西方模式办学的情况下,国学研究院却带有浓厚的中国旧式书院色彩。学生与导师直接打交道,真正做到了因材施教。其结果是,培养出来的学生后来几乎都成了大学教授,而且还都是学有成就的学者,而不是一般的教授。这一个研究院只办了几年,戛然而止,有如一颗光熖万丈的彗星,使人永远怀念。教授阵营之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41]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徐公持)
【注释】
[1]耿云志:《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北京:《中华读书报》,2003年1月17日。
[2]吴宓:《吴宓日记》第3卷,第5~16页,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
[3]此为事后修订稿,发表于清华学校周刊社:北京:《清华周刊》第360期,第6页,1925年。
[4]清华学校周刊社:北京:《清华周刊》第360期,第7页,1925年。
[5]清华学校周刊社:北京:《清华周刊》第360期,第7页,1925年。
[6]清华学校周刊社:北京:《清华周刊》第350期,第24页,1925年。
[7]据吴其昌《王国维先生生平及其学说》,载成都:《风土什志》1943年8月号。
[8]清华学校周刊社:北京:《清华周刊》,清华十五周年纪念增刊,第3页,1926年。
[9]见《吴宓日记》第三册,第188页,北京:三联书店,1998年。
[10]清华学校研究院:《国学论丛》第1卷第1号,第23页,1926年。
[11]清华学校学术社:《国学月报》第2卷(第8、9、10号合刊“王静安先生专号”),第4页,1927年。
[12]吴宓著,吴学昭整理:《吴宓诗话·空轩诗话》,第207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
[13]见《清华大学校史稿》,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
[14]相关报道见北京:《清华周刊》第351期。
[15]北京:《国学论丛》第一卷第一号。
[16]《学衡杂志简章》,载南京:《学衡》1922年第1期。
[17]苏云峰:《从清华学堂到清华大学》,第366页,台北:“中研院近代史所”,1996年。
[18]清华学校周刊社:《清华周刊》第351期,第18、19页,北京:1925年。
[19]梁启超:《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序》,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页,1927年。
[20]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62页,第166页,1927年。
[21]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62页,第166页,1927年。
[22]梁启超:《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序》,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页,1927年。
[23]王国维:《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发见之学问》,南京:《学衡》第45期,第3页,1926年。
[24]王国维:《古史新证·总论》,第3页,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
[25]《清华文丛》之五:《古史新证——王国维最后的讲义》,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4年。
[26]吴其昌:《王观堂先生学述》,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45页,1927年。
[27]徐中舒:《追忆王静安先生》,上海:《文学周报》第27卷(6、7期合刊),第49页,1927年。
[28]北京:《国学月报“王静安先生纪念号”》,第173页,1927年10月。
[29]清华学校研究院:《国学论丛》第1卷第1号,第37页,1926年。
[30]《王静安先生遗书·序》第1册,第1页,上海:上海书店,1983年。
[31]北京:《清华周刊》第350期。
[32]《指导之方针及选择研究题目之商榷》,载北京:《清华周刊》第353、354期。
[33]姜寅清:《忆清华国学研究院》,《学术集林》第1卷,第105页,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年。
[34]《吴宓诗集·空轩诗话》第十二则,中华书局1935年。
[35]蓝文徵:《谈陈寅恪》,第83页,台北: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78年。
[36]赵万里《王静安先生年谱》,北京:《国学论丛》第1卷第3号,1928年4月。
[37]《吴宓日记》1927年6月2日,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
[38]《校史》,载《国立清华大学二十周年纪念刊》,1931年5月。
[39]《清华的回顾与前瞻》,原载清华学生自治会1948年编印:《介绍清华——给未来的伙伴们》;此转载于庄丽君主编:《世纪清华》(之二),第7页,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1年。
[40]《周传儒自述》,载《世纪学人自述》第1卷,第205页,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0年。
[41]季羡林:《赵元任全集·总序》,《赵元任全集》第1卷,第1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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