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20世纪中国古典文学学科通志的小说史教学与著述

20世纪中国古典文学学科通志的小说史教学与著述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鲁迅自1920年8月至1926年8月离京前,先后在北大、北师大、女师大等八所院校兼课,主要讲授小说史。在此基础上,鲁迅自编小说史讲义,陆续印发给学生,即为《中国小说史略》。油印本讲义《小说史大略》系鲁迅“一九二○年后在北京大学与师范大学教小说史时所发”,“经路工同志断定是最初的讲义本”,凡17篇,约六万言,“为他的大著作《中国小说史略》奠定了巩固的基础及研究的总方向”。

20世纪中国古典文学学科通志的小说史教学与著述

鲁迅自1920年8月至1926年8月离京前,先后在北大、北师大、女师大等八所院校兼课,主要讲授小说史。开课情况如下表[38]

周作人回忆说:“还有一件事,也是发生在一九二○年里,北大国文系想添一样小说史,系主任马幼渔便和我商量,我一时也麻胡的答应下来了,心想虽然没有专弄这个问题,因为家里有那一部鲁迅所辑的《古小说钩沉》,可以做参考;那么上半最麻烦的问题可以解决了,下半再敷衍着看吧。及至回来以后,再一考虑觉得不很妥当,便同鲁迅说,不如由他担任了更是适宜。他虽然踌躇,可是终于答应了,我便将此意转告系主任,幼渔也很赞成。”[39]这就是鲁迅讲小说史的缘起。

鲁迅授课,“那门课名义上是‘中国小说史’,实际讲的是对历史的观察,对社会的批判,对文艺理论的探索。有人听了一年课以后,第二年仍继续去听,一点也不觉得重复……我们听他的讲,和读他的文章一样,在引人入胜、娓娓动听的语言中蕴蓄着精辟的见解,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都是很中肯和剀切的,跟传统的说法很不同……当时听讲的人,若是有人能够把鲁迅讲课时重要的讲话记录下来,会成很可宝贵的一部资料,可惜没有人这样做过”[40]。“鲁迅以朴素的、质直的、不加文饰的说话,款款而又低沉的声音……给听众如饮醇醪,如服清凉散,这种说话,听一百遍也不会厌”,“虽说是讲《中国小说史略》,实在是对一切事物都含有教育道理,无怪学生们对这门功课,对这样的讲解都拥护不尽,实觉受益无穷”。[41]“在北大,每当鲁迅讲课,教室里两人一排的座位上总是挤坐着四五个人,找不到座位的学生就站在门边、走道甚至坐在窗台上听讲。在世界语专门学校,鲁迅最先在一个小教室给四十余名学生讲课,后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学校不得不请鲁迅到兼作礼堂的大教室上课了。”[42]

北京从教期间,鲁迅继《古小说钩沉》之后,又从《太平广记》、《文苑英华》、《资治通鉴考异》、《说郛》等古籍中继续钩稽中国小说史料,[43]《唐宋传奇集》和《小说旧闻钞》的辑录工作主要是这一时期完成的。在此基础上,鲁迅自编小说史讲义,陆续印发给学生,即为《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后来说:“我的《中国小说史略》,是先因为要教书糊口,这才陆续编成的”[44],以此“助听者之聆察,释写生之烦劳”[45]。当年毕业于北大的王儒卿在给单演义的回信中说:“鲁迅先生是我的老师,他在北大教课即由我们那一班学生开始,教的是中国小说史。他出版的《中国小说史略》,就是给我们编的讲义。”[46]许广平回忆说:“鲁迅对我们讲《中国小说史略》的时候在早期,那时的书还刚刚在北大第一院的新潮社出版,我们就人手一册地拿这分装成上下册的《中国小说史略》做课本了。讲前三篇的时候,因为课本还没有印出,就用中国的油光纸临时印的……”[47]钱玄同也指出,《中国小说史略》是鲁迅在北大、师大、女师大等校讲授中国小说史时“一两年中随编随印之讲义”[48]

油印本讲义《小说史大略》系鲁迅“一九二○年后在北京大学与师范大学教小说史时所发”,“经路工同志断定是最初的讲义本”,凡17篇,约六万言,“为他的大著作《中国小说史略》奠定了巩固的基础及研究的总方向”。[49]铅印本讲义《中国小说史大略》约出版于1921—1922年,凡26篇。[50]《中国小说史略》于1923年12月、1924年6月,由北京大学新潮社分上、下册出版,凡28篇,约十五万言。北新书局于1925年9月改印合订本,1931年出修订本,1935年第十版又作个别改订,为最后定本。(此外,《中国小说史略》的日译文自1924年1月13日开始在日文《北京周报》上连载。[51])篇目对照如下:

《中国小说史略》较之铅印本《中国小说史大略》文字增加了约两万字,除增补第一篇“史家对于小说之著录及论述”外,又将“明之神魔小说”上、下两篇分为上、中、下三篇,对各篇的具体修改,包括增删材料、修改内容和文句等;较之油印本《小说史大略》,篇目溢出十一篇,篇幅多出一倍半。从中可见《史略》不断丰富和完善的过程。[52]

《中国小说史略》出版后,陈源(西滢)在《现代评论》第2卷第50期(1925年11月21日)的《闲话》中影射鲁迅“整大本的剽窃”[53]。又于1926年1月在《晨报副刊》上发表《致志摩》(1926年1月18日)的公开信:“他自己的《中国小说史略》却就是根据日本人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其实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蓝本,本可以原谅,只要你书中有那样的声明。可是鲁迅先生就没有那样的声明。”[54]

鲁迅作《不是信》予以澄清:“盐谷氏的书,确是我的参考书之一,我的《小说史略》二十八篇的第二篇,是根据它的,还有论《红楼梦》的几点和一张《贾氏系图》,也是根据它的,但不过是大意,次序和意见就很不同。其他二十六篇,我都有我独立的准备,证据是和他的所说还时常相反。例如现有的汉人小说,他以为真,我以为假;唐人小说的分类他据森槐南,我却有我法。六朝小说他据《汉魏丛书》,我据别本及自己的辑本,这工夫曾经费去两年多,稿本有十册在这里;唐人小说他据谬误最多的《唐人说荟》,我是用《太平广记》的,此外还一本一本搜起来……其余分量,取舍,考证的不同,尤难枚举。”[55]

李霁野回忆说:“当时许多读者不明真相,都急于要看鲁迅先生对于陈源加给他的罪状怎样辩解。我们几个朋友去访问鲁迅先生,他的精神非常轻松愉快,将答辩文章的主要内容随谈随笑告诉我们了。他说原想将盐谷温这部分书翻译出来,让读者们去客观的明了真相;可是觉得不值当费这样多精力,作罢了。他说陈源冒充学贯中西的教授……是经不起一击的论敌……这篇驳斥的文章题为《不是信》,在《语丝》上发表。《语丝》未到时发售处就挤满了人,《语丝》一到就抢购完了。”[56]

鲁迅后来在《且介亭杂文二集·后记》(1935年12月31日夜半至1936年1月1日晨)中说:“在《中国小说史略》日译本的序文里,我声明了我的高兴,但还有一种原因却未曾说出,是经十年之久,我竟报复了我个人的私仇。当一九二六年时,陈源即西滢教授,曾在北京公开对于我的人身攻击,说我的这一部著作,是窃取盐谷温教授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里面的‘小说’一部分的;《闲话》里的所谓‘整大本的剽窃’,指的也是我。现在盐谷温教授的书早有中译,我的也有了日译,两国的读者,有目共见,有谁指出我的‘剽窃’来呢?呜呼,‘男盗女娼’,是人间大可耻事,我负了十年‘剽窃’的恶名,现在总算可以卸下,并且将‘谎狗’的旗子,回敬自称‘正人君子’的陈源教授,倘他无法洗刷,就只好插着生活,一直带进坟墓里去了。”[57](www.daowen.com)

胡适在1936年12月14日致苏雪林的复信中也谈及此事:“凡论一人,总须持平。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方是持平。鲁迅自有他的长处。如他的早年文学作品,如他的小说史研究,皆是上等工作。通伯先生当日误信一个小人张凤举之言,说鲁迅之小说史是抄袭盐谷温的,就使鲁迅终身不忘此仇恨!现今盐谷温的文学史已由孙俍工译出了,其书是未见我和鲁迅之小说研究以前的作品,其考据部分浅陋可笑。说鲁迅抄盐谷温,真是万分的冤枉。盐谷一案,我们应该为鲁迅洗刷明白。最好是由通伯先生写一篇短文,此是‘gentleman〔绅士〕的臭架子’,值得摆的。”[58]

当代学者胡从经在《中国小说史学史长编》中又说:“1986年间笔者在东京大学访问研究时,获见东大荣誉教授伊藤漱平所编《鲁迅增田涉师弟答问集》,卷首有松枝茂夫所作序,言及在昭和四年(1929)在东京帝国大学听中国小说史课时,盐谷温教授就已用鲁迅原版《史略》作教材,可见盐谷氏对《史略》的推重(可惜此事鲁迅生前并不知悉)。”[59]

此即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与盐谷温《支那文学概论讲话》之关系的一段公案。

1924年7月,鲁迅应西北大学和陕西省教育厅合办的暑期学校的聘请赴西安讲学。据《鲁迅日记》,自21日至30日,九天里共讲了十二次,前十一次在“暑期学校”,最后一次仅讲半小时,是在讲武堂对士兵讲的,内容均为小说史。[60]如孙伏园所言:“小说史之讲法,本来可浅可深,可严正,亦可通俗。”[61]当时西安省立第三中学校长刘安国回忆说:“他讲课非常生动,旁引博证,联系实际,讽刺深刻,句句扣人心弦,沁人肺腑,因而使得我不能不每课必听,每听必终,课后还去请教,受益实多,留下的印象,是永难磨灭的”。[62]陪同鲁迅上课的刘依仁回忆说:“鲁迅先生的讲演,真如他的写的文章一样,理论形象化,绝不抽象笼统,举出代表作品,找出恰当例证,具体发挥,没有废话,使听者不厌,并感到确有独到之处。”[63]又据当时易俗社编辑谢迈千和担任招待员的竞化教员李级仁回忆,鲁迅“说话非常简要,有时也很幽默含蓄,偶尔一笑”,“听众全被吸引住了”。[64]

当时直系军阀刘镇华窃据了陕西督、省两座,得意忘形之余,邀请一批学者来陕讲学,以粉饰门面,此即西安暑期学校的缘起。据王淡如回忆,“军阀刘镇华曾经托人示意,请给士兵讲演时调换一下题目,意思是说:你周树人总不肯给我歌功颂德了么,给士兵打一下气总可以吧?但结果使他这个奢望落了空。鲁迅先生答复的很直爽,‘给士兵讲可以,我还是讲小说史,因为我只会讲小说史’。刘碰了个软钉子,几乎要马上掀开‘礼贤下士’的假面具的时候,经人劝阻,才隐忍住了。当时的《新秦日报》曾透露了这个‘兼座怒形于色’的消息,还被罚得停了几天刊”[65]。许广平回忆说:“鲁迅对当时西安以及北方军阀黑暗,是很小心对待的,故对军士也只讲小说史,即可具见。”[66]照鲁迅自己的说法,那时候是“大约万料不到我是一个虽对于决无杀身之祸的小事情,也不肯直抒自己的意见,只会嗡!嗡!对啦!”[67]

西安讲学的讲稿经鲁迅整理后刊出,即为《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68],它是《史略》的缩编,但补充了一些观点和例证,还修正与丰富了《史略》的某些说法。

北京从教期间,鲁迅又作《破<唐人说荟>》(1922年)[69]、《宋民间之所谓小说及其后来》(1923年11月)[70]、《明以来小说年表》(1923年)[71]、《<何典>题记》(1926年5月25日)[72]、《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1926年5月25日)[73]等小说史相关论文;致钱玄同信(1924年11月26日)[74],对《醒世姻缘》的内容与版本作了说明;致北师大学生傅筑夫、梁绳祎信(1925年3月15日)[75],对中国神话的分期和内容分类等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此外还曾三次校勘《嵇康集》。[76]

1926年8月,鲁迅离开北京赴厦门。原因如鲁迅自言,“因为做评论,敌人就多起来,北京大学教授陈源开始发表这‘鲁迅’就是我,由此弄到段祺瑞将我撤职,并且还要逮捕我。我只好离开北京,到厦门大学做教授”[77]。许广平说:“如果不是和段、章之流大斗,致列于几十位被捕者之林,和另外的原因,大约未必会离开北京的。北京已经住了十五年了,可以静下来研究学问,有好图书馆,这是先生时常所怀念的。”[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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