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7　推柴窑因以“金石”入釉，故明如古铜镜

柴瓷明如镜，推其原委又与釉料配方特有关涉，清代佚名《南窑笔记》：“柴窑，周武德年间，宝库火玻璃、玛瑙、诸金石，烧结一处，因令作釉。其釉色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响如磬。”此言配釉盖有识之论，说窑艺者于此无异辞，若《景德镇陶录·卷八》引谢济世叙：“吾闻陶之为道也，捣金石之屑，拢草木之精，埏之、坯之、輐之、绘之、釉之、煅之，别土脉火色，寻蟹爪鱼子，自霍、景、柴、汝、定、官、哥、均以来，至今日而其器益精。”又该书卷五：“《唐氏肆考》云：宣厂造祭红、红鱼靶盃，以西红宝石为末入釉。”又该书卷三：“霁红釉，用红铜条、紫英石合成，兼配……宝石玛瑙”；及卷四：“陶彩需用色料：铅粉、焰硝、青矾、黑铅、松香、黛、白炭、金箔、古铜、赭石、乳金银、石子青、紫金石、五色石英”云云，皆可参观。

但柴窑配釉究详，文献阙焉，实如《南窑笔记·配釉》所言：“夫釉水配法，非有书传，亦无定则，法多配试，自有独得之妙，五金八石，皆可配入，色之诡怪奇异，不一而足，千变万化，俱成文章，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法随人亡不可踪迹，是故柴艺于是堙昧，今唯质之文献，考略推测耳。

金元好问《杜诗学引》：“夫金屑丹沙，芝术参桂，识者例能指名之；至于合而为剂，其君臣佐使之互用，甘苦酸咸之相入，有不可复以金屑丹沙、芝术参桂而名之者矣。”此常情通识也，釉药、草药一理，经火而不复辨成份。此情还可合观类似之古琉璃及铜镜造法。孙廷铨《琉璃志》：“琉璃者，石以为质，硝以和之，礁以锻之，铜铁丹铅以变之，非石不成，非硝不行，非铜铁丹铅则不精。”宋应星《天工开物》：“凡铸镜，模用灰沙，铜用锡和，不用倭铅。”《考工记·卷上》亦云：“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剂）。”按琉璃、铜镜造成，亦不可复以铜铁丹铅指称，但缘记载知其成份耳。(www.daowen.com)

余所藏此五代青瓷盏，釉色宝莹，而发金属光泽，其光芒或有近似含金粉之胭脂水釉，然胭脂水至艳，彼却旷明幽冷，想必配釉法独特，以致烧出能颇类古镜漆光。唯其光泽也诡秘难喻，而古人尝有及珠光、漆炬之辞，或可借譬。《管锥编·第二册·太平广记·一四四》有引李贺《南山田中行》：“鬼灯如漆点松花”，及《感讽·二》：“漆炬迎新人，幽旷萤扰扰”而按曰：“李贺诗非言漆烛之灿明，乃言鬼火之昏昧，微弱如萤，沉黯如墨；‘漆炬’、‘如漆’非谓烧漆取明，乃谓祗如漆之黑而发光。”又曰：“沈德潜《国朝诗别裁》卷二五徐兰《燐火》：‘别有火光黑比漆，埋伏山坳语啾唧’，即贺之‘漆炬’、‘灯如漆’，诗人心印胜于注家皮相也。光焰而为墨色，古籍数见，如王嘉《拾遗记》卷四燕昭王坐握日之台，‘有黑乌白头，集王之所，衔洞光之珠，圆径一尺，此珠色黑如漆，照于室内，百神不能隐其精灵。’”

按此珠光、漆炬、燐火之剖玄，正与青铜镜漆古光明之领略，会心不远，并柴釉观感也当相通。《世说新语·容止》：“王羲之见杜七，叹曰：‘眼如点漆’”，盖精气所发，灵光夺目如斯。《增补古今瓷器源流考·色泽第四》：“柴窑……其瓷滋润细媚，宝莹射目，为古来诸窑之冠”，比视本文附图之五代青瓷盏，却似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