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　秘色瓷多淡雅，可视为中古南方白釉之先驱

秘色釉往往质细纯粹，光泽朗润，色调清淡；两相比较，传统越器之艾青则显得苍苍森森，未及淡泊清远。

唐司空图《诗品廿四则·清奇》：“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汀，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屧寻幽，载行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暑，如气之秋。”窃谓秘色光华，正相投唐人此趣。

陆龟蒙《秘色越器》有“千峰翠”比喻，数峰青色，须数十里外望之；而千峰之翠遥在天际，岂非迷蒙清雅之境？宋伯胤《瓷秘色再辩证》举“夺得千峰翠色来”句亦说：“他是用葱翠的山色作类比的，应是一种淡淡的青绿色。”又徐夤诗喻秘色“明月”、“秋水”、“薄冰”、“绿雲”，亦皆淡泊。

五代时仍如是，陈万里《中国青瓷史略·二》说五代秘色：“就色釉说，从已往青中微微闪黄的一种不成熟的还原色调，进步到了一泓清漪的春水般的湖绿色，色泽很薄而非常匀静。”（秘色以清淡为上，也当间有稍色深者，此情尚可比看宋代青器釉色多变而推类。）(www.daowen.com)

晚唐至宋时代，南方诸窑口所产青瓷，间中有近似白瓷之作品，而以见之越窑秘色者尤为清纯莹润（略为生烧则显脂白），且时期较先。但历来论瓷，斯类盖仍以青器呼之，此非仅因窑艺归类使然（例如青窑所出黄釉瓷亦仍以青器目之，详见前文《品类编》），特古文之青、白两字，又可互文等意，故更至于如此。《楚辞·大招》：“青色直眉，美目媔只”，王逸《注》曰：“复有美女，体色青白，颜眉平直”。又《东观汉记·卷六》写明德马后姿容曰：“长七尺二寸，青白色”。又史浩《如梦令》：“雪脸间朱颜，各自一般轻妙，忒掉忒掉，真个一双两好。”此《如梦令》“雪脸”及彼《楚辞》“青色”，岂非两颜皆如玉白？再者《水浒传》中梁山美人扈三娘外号一丈青，今人印象几为青面鬼目，而实是状三娘之挺拔白晳也。是以秘色青瓷之真本，或色淡近似于白瓷，推之亦无怪矣。

“九五越窑·法门寺秘色瓷国际学术讨论会”有论文提及：“笔者从浙江省考古所提供给本次研讨会的一块上林湖越窑青瓷的标本上看到了……釉色呈淡淡的湖绿色，与法门寺秘色瓷呈淡湖绿色的作品色调相似。”余按秘色所含此种湖绿，又与明代永乐青花器积釉处所逞之湖绿，神髓相通，并两者都可含气泡（并整体观感有别于北方白釉者）；而宣德青花器积釉处所含“虾青”，也正与秘色之淡青、浅灰青连类。然则越秘色当为南方白釉先驱是有据也；而元明南方白釉以半透莹润微含青为典型，又显然越秘色之嬗递。

明王宗沐《江西大志·陶书·建置》言景德镇：“周属楚，敬王十六年属吴，元王三年属越，显王三十五年复属楚，……三国属吴，晋因之，……贞观初属江南道，……。”是景德镇往古亦尝属越。而其又曾属楚、属吴；唯吴、楚文明，与越者极亲近，此读者自可检阅如蒙文通《越史丛考》等，不赘。至于考古发现景德镇早期产品类越器事，又可参见陈万里、冯先铭言论等。

余意自唐至元明，镇窑历代所产白瓷种类并不单一，然检其主流，还数还原焰半透明脂玉质之一种，并见其常微含青、绿、灰不等，且随窑艺进展而渐趋纯白。若将此类瓷片逆推排列，则其始，自非越秘色莫属。笔者并不将秘色与明清白瓷等视也，但窥其演化耳：南方微青白瓷之规模生产及定型是在景德镇，然其由青瓷蜕变之端倪实可见诸晚唐秘色，并镇之窑艺诚可视为越艺之递变嬗蜕也，参见第三章《白瓷源委别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