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全粹得赏，不辞玉碎

荀子《劝学》：“百发失一，不足谓善射；千里蹞步不至，不足谓善御；伦类不通，仁义不一，不足谓善学。……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事求十足，人求完人，风裁所趋，造艺则但求全粹，而古玩业也素以“全美”夸珍秘。

瓷艺而至清三代，从练土至烧成，数十道作业无不精益求精，竭智殚工，诚巳臻完境。《陶录》故曰：“国朝，……器则美备，工则良巧，色则精全。……御窑监造尤为超越前古。”然一时之造器，尝分上中下品，异代之产物，更视术艺演进阶段而持相对论；藏家于此大局亦必鸟瞰，方得以施雄才、展伟略。

盖古器辨别真伪虽难，比之品评优劣，尚属易事。盖非旧造即贵也，贵在文物稀罕、古艺美粹也。贤者识其大也，又非唯官款等等名头是论耳。《论语》：“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瓷道有如，自远古至于近古，凡器具无不有精粹、庸陋之分，无不可以取舍别论，而取舍即当以大局、大道为则。

再者，于今所见古陶瓷器型，间见有欠周正者，或别具成因。如邃古之彩陶及细泥白陶、黑陶等，久埋地下，胎坯受潮软化，若受压不匀也会变形，（出土风干可不同程度地复原）；加之其造作原也不似后世以量度规整为准则，不过求感觉均衡而已；故远古陶器，微微歪斜之状常常有之。(www.daowen.com)

又如高古大型俑像上品，胎骨匀称而不厚笨；据学者研究，当时是将“糠壳内模袋”之类稳固腔内，以保凉坯、烧结后形状端正。然斯类久埋地下，也难保不偶有受压变形者。

复如《匋雅》所言：“永乐影青脱胎盌最为可贵，脱胎乃瓷质极薄之谓，若画之没骨者。盌形往往不能正圆，亦脱胎岁久所致。”诸如此类于求粹大局无碍，识此于赏鉴故不无小补。

然而好古并知赏完美，但又不免为求全而障眼目者亦众矣，常见美瓷一旦缺损便遭流放市肆，遂叹世人终为识趣所囿，不知玉缺仍胜于瓦全多多。读吴骞《阳羡名陶录》引周高起诗有及于此，妙语超俗，欣然采焉：“供春、大彬诸名壶价高不易办，予但别其真而旁搜残缺于好事家，用自怡悦。诗从解嘲：阳羡名壶集，周郎不弃瑕。尚陶延古意，排闷仰真茶。燕市曾酬骏，齐师亦载车。也知无用用，携对欲残花（吴迪美曰：用涓人买骏骨、孙膑刖足事，以喻残壶之好，伯高乃真赏鉴家，风雅又不必言矣。）”

下图：晋瓷熊形器虽微损仍称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