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　秦、两汉、晋，俑艺各标一帜

秦代陶塑兵马俑，写生传照几可追及古希腊石雕，唯其静止与着装，不同于彼处的动态与裸体。法国丹纳《艺术哲学》尝言：“青年人大半时间都在练身场上角斗，跳跃，拳击，赛跑，掷铁饼，把赤露的肌肉练得又强壮又柔软，目的是要练成一个最结实，最轻灵，最健美的身体。……在希腊人眼中，理想的人物不在于善思的头脑或敏感的心灵，而在于血统好，发育好，比例匀称，身手矫健，有擅长各种运动的裸体。”古希腊石雕主旨也即在此。而秦皇兵俑神形兼备，或威武刚毅奋发，或开朗机智英俊，中年者须髯开张气度轩昂，青年者稚气纯朴坦荡勇往；盖乃艺美中华名流五洲者，无怪乎称奇世界，亦因其艺风独标。

既而西汉，文景之际崇简，俑像尺度小于秦俑许多。武帝时儒学复兴，则陶明器组合以成套仿青铜礼器者为主；间有人物、动物俑象，也往往变体，有似青铜铸型，其技艺异于写生拟真一类，然作品别有夸张移神情趣。窃谓此特技较之写生，在于各自与实物所取“观照距离”不等，却都受现实之制约，以真情为拟则。此好比虚构的诗与写实的史，都不能脱离实际人生，都要表现真情实感一样。参见十七世纪英国霍布士《为达文兰〈冈地博特〉序文作答》：“我不同意那些认为诗和美就在于虚构离奇的人。因为正如真实对历史的自由是应有的约束，逼真对诗的自由也是应有的约束。”变体俑象之选择，所以视神情生动为最要，即形象不拘于写实，唯须得其真性情。

比及东汉明器，俑制又复写照生人，至于牛羊鸡豕都酷类生物，并又模拟庭宅、粮仓、水井等，而铜礼器的仿造减少，乃指示旧礼制稍隐，及人民的留恋世俗。此情又相关王莽改制，前已提及。(www.daowen.com)

已而魏晋、南朝，越窑也盛产瓷塑，其中人、熊、狮、羊、蛙等形象尤著，然此类与北方写真作品又为技略异；夫唯古越向以铸造青铜剑、镜胜，是以晋青瓷象生小品，变形夸张、骨气崭岸，特与古越铜镜所饰人、兽神情相通，造艺相承。

下图：晋青瓷对坐人物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