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华人的历史演变

这里有两种历史演变，一种是南非当局华人移民政策的演变，另一种是华人移民南非的演变，这两种历史演变是相互关联的。从上述两种演变中，我们清晰地看出世界性的人口流动，即移民潮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法则，受经济、政治、文化发展所制约，任何采取错误的政策来抵制这一潮流，最终都是要失败的。曾几何时，南非当局，尤其是白人种族主义政权推行而遭世界各国唾弃的种族隔离制度及错误的移民政策，但自动在20世纪80、90年代彻底地将其抛弃。在这方面，南非显然是一个典型，值得深入研究。

一、早期南非华人

据史书记载，早在公元1660年，华人就移入南非，但其详情也不可考。又据近人说，在19世纪80年代金矿发现前，亦曾有少量华人移入南非，多为流犯和被释放犯人，其中亦有小商人、熟练工匠、手艺人，从而开始了华人向南非移民的历史。1815年，有26名华人应聘到南非开普敦来，其中泥瓦匠13人、木工10人和油漆工3人，均系3年合同工。1870年，又有一批从中国南方来的华人，经马达加斯加、毛里求斯来南非。1891年以后，有不少来自广东的华人前来南非，多是技术工匠和小商人。大规模华人来南非是1904年。

1899至1902年，发生了英国入侵南非战争，史称“英布战争”，英国战胜，并鲸吞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尔共和国。德兰士瓦原系金矿业和钻石矿产胜地，而这两矿业乃是南非的经济支柱和命脉，经此战争，矿业凋敝，到1903年，矿坑由7 000多处锐减到4 000多个，税收大减，失业率大增，整个南非经济处于崩坏，政局动荡，英国驻南非专员密尔纳，提出恢复南非经济的主张，认为恢复南非政局和经济应先从恢复德兰士瓦的矿业着手，为此必须从中国或日本引进劳工。1903年12月3日，德兰士瓦立法议会通过制订《输入劳工法令》草案。接着在1904年，该立法议会根据英国殖民部的要求，正式通过此立法草案。不久，英国作为南非宗主国，出面向中国的满清政府就招募华人矿工问题进行谈判。同年5月13日，中英签订招募华工条约，即《中英会订保工章程》。这样，在1904年6月，第一批华人来南非，此后华人陆续到来。请看下表：

1904～1910年南非华工历年人数

从上表可以看出，华人大规模来南非无疑是从1904年开始。以1906年言，在南非德兰士瓦的华人矿工人数高达51 427人，同年由于雇用大批华工，黄金产量猛增1倍，然而华人人数从1908年开始锐减，到1910年几乎全数回国，所余仅305人。

华工人数锐减主要有下列原因：①待遇极差，使华工无法工作下去，如兰德金矿“围以铁栅，华人从此不许再出，日用饮食、衣服，只许在围内购买，围内之货物，无论精粗美恶，其价格十倍于商店……稍不如工头之意，则驱之于僻静之处，击其手足，吊于空中，酷刑毒打，此等惨苦之情形，令人闻所未闻矣”⁽¹⁾。②华工反抗以至暴动不断，如从1904年6月到1905年6月一年间，严重暴动达到28次；1905年至1906年间，华工反抗尤为激烈。华工反抗斗争之激烈引起南非以至英国党派斗争，给反对引进华工派别以口实。加之南非德兰士瓦公众举行大会，抗议虐待矿工，强烈要求废除此种华工制度。③从1905年起，中国与南非有直接外交关系。同年，中国驻南非总领事刘玉麟到职，故解决华工问题有了外交途径。从1907年起，华工大批返国，仅余的305人就是南非华人的先驱了。

二、南非华人移民政策的演变

19世纪末，大约有几百名华人来南非，均系自由移民和非契约工华人。1904年以后，大批华人的到来必然引起当地居民的恐慌与不满，此后反对华人事件屡屡发生，还出现了所谓“黄祸（Yellow Peril）”和“华人威胁（Chinese Threat）”等反动论调。南非当局以此为借口，逐步走向限制华人的错误道路，相继采取一连串限制华人的政策。诸如，只允许华工在矿井工作；不允许领有商业执照；不允许购置财产；华人外出必须随身携带南非政府签发的许可证等等。这实际上是后来南非政府推行种族隔离制度的序幕。

1910年南非获得自治领地位，建立统一联邦，从此开始划一原来各殖民地的移民政策，其中包括华人政策。1913年，南非联邦政府制订并通过了第一个全国移民立法。该立法的显著特点是排斥亚裔移民，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方终止。在数十年漫长历史过程中，《一九一三年移民法》不断予以强化。二战后，南非急于引进欧洲的工艺设备与科技来发展自己，为此引进大批欧洲白人移民，仅在1946至48年间就有6万白人移民进入南非，但引进亚裔人很少。据南非当局1946年5月人口调查统计，此时在南非的华人只有4 000人，仅占南非总人口的0.036％。

1948年，持极端种族主义的南非白人政府建立，并竭力推行种族主义隔离政策，与此同时，严厉推行限制有色人种的居住行动与婚姻自由。在移民问题上，它进一步充实了《一九一三年移民法》，从而强化了包括华人在内的种族主义的限制，如不准已定居南非的华人妻子、儿女入境。未几，又颁布了反动至极的《种族聚居区域法》，更加确立种族隔离制度。《种族聚居区域法》规定，亚裔人、黑人及其他有色人种，必须定居在划定的区域内，各种族区域内的人不得在其他区域购置产业或保有产业。这样一来，又进一步强化了种族主义的移民政策，非白人移民几乎全部停止。

就华人而言，其子女不允许进公立学校，只能入私立学校就读。天主教及英国国教所举办的学校虽允许进入，但费用高昂，非华人所能负担。因而1948年以后，华人移民南非的人数十分微少，如在1953年至1963年间，仅有28名华人来南非。此外，南非白人政府还制订了所谓《被禁止移民和拘留驱逐出境的条例》。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规定是针对亚裔移民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才有变化。究其原因，除国际形势变化外，还与南非同台湾当局关系日益密切相关联。

早在1967年，台湾华人商务代表团到达南非。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由华商组成的半官方代表团来到南非，故影响极大，促进了双方贸易的发展。1976年，台湾与南非有了正式的外交关系，更加速双方贸易发展。到1979年，台湾成为南非贸易第五大伙伴。在头10年（到80年代），仅铀一项，贸易额即高达519 000 000元。由于台湾与南非关系日益密切，南非政府不得不考虑已定居在南非的8 000余名华人问题，因而开始修改华人移民政策。首先允许1 000余名台湾籍华人入境，并成为长期居民。1986年，南非当局通过了对1937年外国人法案的修正案，废除了要求申请入境移民必须同南非人同化的条款，还废除了要求亚洲人定居在南非境内特定地区的规定。总之，南非的种族主义的移民政策已开始向好的方向演变。

南非彻底改革种族主义的移民政策，是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之交，即废除了种族主义隔离制度之后。南非著名白人政治家克拉克，在1990年6月通过国会撤销《社交分离条例》，并于1991年初宣布废除推行数十年的种族隔离制度的三个法案：《种族聚居区域法》、《土地法》、《人口登计法》，为新的移民政策打下了良好基础，因而于同年颁布新的移民法案。按照1991年移民法案规定，新到来的移民，包括华人移民，先允准临时定居3个月，申请移民批准时间，由6个月减至1个月。对华人移民没有宗教信仰的限制，不服兵役，有自由选择居住地区和经商的权利。此外，还规定移民在南非居住5年，可取得正式公民的资格。

南非彻底改变种族主义移民政策的因素很多，主要有下列几点：①南非由于其种族主义隔离制度，遭到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抵制和制裁，尤其是在经济与政治制裁方面，吃尽了苦头，社会经济发展缓慢，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甚远。②种族主义制度加剧了民族之间的矛盾，使国内社会不稳定，以至经常发生动乱，影响社会正常发展。③种族隔离制度使南非孤立于国际社会，处境艰难。④南非经济性质和类型，亟需台湾、香港移民，因为这种华人移民会给南非带来资金、先进工艺科技与管理经验。所以我们看到，从20世纪90年代起，南非政府为吸引港台华人移民，采取种族鼓励措施，并支持举办代理商和商人的研讨会。在南非报刊和电视上大登广告，散发小册子，说明南非经商投资的光明前景。

总之，南非改变移民政策，是为求社会长治久安、政经发展，摆脱被国际社会孤立的处境，不得已而为之。南非种族主义移民政策改革，在颇大程度上促进了华人移民南非。据1993年统计，是年，从中国台湾引进移民达1 758人、中国香港56人、中国大陆236人。

三、南非华人现况(www.daowen.com)

据统计，1989年在南非华人和华商约有15 000千人，其中开普敦有3 300人、约翰内斯堡有9 000人，其余散居南非各地。以南非华人的汉语而言，可分为两大语系：广东客家话和广东话，称之为“老华侨”，多住在东伦敦、伊丽莎白港、开普敦、德班、约翰内斯堡等地，经营商业，以零售杂货者居多。

华人的第三、第四代，大部分有一定文化，不少人受过大学教育甚至获得硕士、博士学位，能讲所在国的语言。涌现出一批专业人才，诸如医生、教师、会计师、律师、学者，华人的社会地位显著提升。回中国娶妻者日渐减少，异族通婚者却与日俱增。“老华侨”的语言文字所在国化，不会讲汉语，不识中国方块文字，然仍保有华人风俗习惯，如过春节、舞龙舞狮、祭祖、上坟，即便是婚丧嫁娶亦按中国传统方式操办，如拜天地之类。

20世纪80年代以来，台湾、香港华人纷纷前来，被称为“新华侨”，到90年代已达3 000人以上，多半是来南非投资的商人或高科技人员，文化素质极高，能说流利的英语，汉语造诣亦高且富有，这是“老华侨”难以比拟的。况且新华侨的风俗习惯没有所在国化。他们携来巨额资金投资于工商业，大展宏图，进一步提高了南非华人的社会地位，同时传播中华文化。

南非华人为了团结奋斗与维护自己的权益，建立了许多社团组织，并在当地政府登记注册，成为合法组织。著名的有南非中华会馆、南非洲华人团体联合会、南非中华总公会、南非洲中华商会。有的华人社团还有下层组织，如南非中华总公会是由南非4个省的7个中华公会联合组成的；又如南非中华商会，其会员是来自南非、赖索托、史瓦济兰等国300多个商业公司。

上述组织的共同宗旨，一是增强华人间的团结合作；二是维护和争取华人的正当权益；三是保存和发扬中华文化；四是协助华侨，尤其是为新来华侨解决困难，诸如子女就学、就业、居住、移民等；五是提供各种沟通信息，尤其是商业消息。

这里应着重指出的是，南非有一个由华人史学家组成的“南非华人历史编纂小组”。该小组核心人物叶慧芬女士，我和她有信函往返，了解到她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华裔学者。此小组研究南非华人历史着力甚深。

在漫长的移民历史过程中，南非华人还创办一些报刊。著名的有《侨声报》，创立于1931年，在约翰内斯堡发刊，迄今已有70年历史。《侨声报》为宣扬中华文化、报道各种消息，尤其是国内消息，对团结华人、维护华人利益等发挥了莫大的作用。

随着八九十年代华人的增多和经济活动的大规模开展，必然引起南非当地人的惊恐，认为华人抢夺了他们的生意、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加以南非黑人和白人的矛盾并未根除，新的社会动荡时有发生，反对华人以及黑白南非人相互争斗的暴力事件亦屡屡发生。在这一大背景下，来南非的华人移民日趋减少。不惟如此，不少在南非的华人外移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这是南非华人一个新的动向。

参考文献

1.S Chang.The Distribution and Occupation of Overseas Chinese.The Geographical Review，Jan，1968.

2.萧容慧：《南非华人史》，载台湾1990年11月3日《中央日报》。

3.E Bradlow.Immigration into the Union 1910～1948，Policies and Attitudes.University of Cape Town，1978.

4.季甫：《种族隔离与南非华人》，载香港《华人月刊》1991年第3期。

5.陈天权：《华侨组织》，载香港1990年11月29日《明报》。

（原载台湾《侨协杂志》2001年第74期）

【注释】

(1)陈翰笙主编：《华工出国史料汇编》第9辑，中华书局，1986年，第89～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