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关羽智取庞德七军,水淹敌人

关羽智取庞德七军,水淹敌人

时间:2023-07-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水淹七军》就是红生戏中的一出。七军立即移营,也就丧失了战胜关羽的机会。于是,由于也没有谁规定画《水淹七军》一定要画庞德,我就不画他了,我可以画我更有感觉的画面。关羽又唱,“乘襄江狂涛怒涨,擒庞德令七军尽赴汪洋。”“沿江决口,水淹七军。”随即关羽将全军连夜移往高处,并准备好作战船只。

关羽智取庞德七军,水淹敌人

关公戏是京剧中较特殊的一支。生、旦、净、丑,每个行当都可以演不同的人物,只有“红生”这个行当基本上只能演一个人物,就是关羽。《水淹七军》就是红生戏中的一出。

庞德是曹操麾下的一员勇将,他抬着棺材打仗去了。

庞德这个人好怪啊。不过他不是每次打仗都抬棺材的,要看跟谁打仗。这次他的对手是所向无敌的关羽,抬棺材是表示庞德的决心——准备决一死战了。

庞德念出场诗:“乌叶盔甲皂罗袍,大将威风杀气高。于禁挂了元帅印,庞德奋勇逞英豪。”

于禁当上元帅,不是因为他比庞德本领大,也不是因为他比庞德聪明,而是因为他跟魏王曹操的关系比庞德近些。不过庞德也没计较这个,他就听从于元帅的调遣,当一个冲在前面的先锋。曹仁在樊城失利,他们便带了七支精壮的兵马赶去增援。

庞德和于禁下场后,本剧的主角关羽上场。关羽在中国民间威望极高,于是在戏曲舞台上也享有特殊待遇。别的人物上场后都要自报姓名,但关羽不报,最多只能报姓,说成“汉室关”,为了表示尊崇,演员不能说出关羽的名。连关羽的敌人也是这样,只能称“关公”,现在演出时才作了修改。还有,在《三国演义》里,关平称关羽为“父亲”,但在演戏时他和周仓口口声声都要叫“父王”,其实关羽生前没有封过王。不过有另一种说法,说关羽这时是“荆州王”,所以在《华容道》里被称为“父帅”,而这时就成了“父王”了。

报说庞德挑战,关羽立即出阵。(《三国演义》里关羽还看不起庞德,直到关平与庞德杀了三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他才亲自出马。)

“呔!”关羽大喝一声,“马前来的敢是庞德?”

庞德应道:“然!”

“庞将军,”关羽还算客气,“关某威名,尔岂不知?若肯归降,关某有爱将之癖,饶你不死。”

庞德说:“我奉魏王之命,来解樊城之围。今日阵前相会,倒要看看你的刀法如何?”

关羽说:“关某马前,未遇三合之将。”

斩华雄,斩颜良,斩文丑,斩蔡阳……都未超过三个回合。不过关羽这话也不是没有漏洞,“三英战吕布”时,他们哥仨走马灯般打了半天,也没战胜吕布。

庞德也不多说,立刻开打。

书上说他俩战了一百多回合,台上不可能打那么久。台上的时间是可以紧缩的,比如要打四十大板,两个打手一边挥动板子一边喊着“一十,二十,三十,四十”,就算打完了。不一会儿双方阵营走出于禁和马良。马良是关羽的部下,于禁是庞德的领导,他们各自举旗挥动,示意休战。马良是怕关羽体力不支,于禁则是怕庞德抢了头功。

回到营中,庞德问:“元帅,适才关羽已快力尽,我正要擒他下马,元帅为何收兵?”

“这个……”于禁找着借口,“我是怕关羽有诈。”

庞德建议:“依我之见,不如趁此锐气,统领七军冲入敌营,以解樊城之围。”

于禁推说:“临行之时,魏王曾告诫我等不可轻敌。依本帅之见,只宜谨守,切莫贪功。”

“元帅!”庞德忍不住了,“魏王让我们可取则取,不可取则宜谨守。按今日的胜势,理当进取,何言庞某贪功?”

于禁说:“本帅早有成算在心,就将七路大军,移往樊城之北,依山下寨。”

“啊?”

“庞德听令!”

“在。”

“命你带领本部人马,屯扎山谷之内,无令不可进兵,本帅自有奇谋破敌。”

庞德领命退出后,于禁号令全军:“将人马扎在山旁,截断大路,阻挡关羽,并防庞德擅自进兵。”

七军立即移营,也就丧失了战胜关羽的机会。

再说关羽。

回到营中,自称“未遇三合之将”的关羽想到今天跟庞德的交手,不由慨叹:“老了哇,老了!”

替关羽拿着青龙偃月刀的周仓急了,他不知道怎样安慰关羽:“父王不老,不老!”

我为这出戏配画时,就选择了以上场景。有朋友看了这画后问:“拿刀的是庞德吗?”因为她想,关羽和庞德是主角,不会不画庞德吧。我的校友姚军借给我一本戏曲画册,作者叫陈登标,我看了他画的《野猪林》很有启发。《野猪林》的第一主角是林冲,可这幅画上只画了第二主角鲁智深,他正对两个要害林冲的解差大发雷霆。我想:对呀,没有谁规定画《野猪林》一定要画林冲啊。于是,由于也没有谁规定画《水淹七军》一定要画庞德,我就不画他了,我可以画我更有感觉的画面。

回到剧情。

这时关平进帐:“启禀父王,今有于禁将七路军马,移在山口扎营。”

“有这等事?”关羽即命关平、周仓随他出营察看。

他们来到高处,关羽唱:“上山冈仔细观望,白茫茫一带襄江。又听得水声沧浪……”

这水声是轻击大锣造成,《群英会》《打渔杀家》里需要行船时也会用到。

“猛然间计上胸膛!”关羽又唱,“乘襄江狂涛怒涨,擒庞德令七军尽赴汪洋。”

他们下山回营,关羽哈哈大笑。

关平问:“父王为何发笑?”

关羽说:“我笑的是庞德恃勇,于禁无谋。七路大军,屯扎在罾口川低洼之处。鱼入罾口,岂能久乎?”

“罾”是捕鱼的网具。我下乡当农民时见过一种“扳罾”,上面是毛竹做的支架,使用时就把网放下去,过一阵子提起来,路过网上的倒霉鱼就被抓住了。于禁的姓与“鱼”同音,他把军队屯在罾口川,所以关羽说“鱼入罾口”。

“君侯之计如何?”在商议军机要事时,关平是跟其他人一样称关羽为“君侯”的。

“沿江决口,水淹七军。”关羽已经成竹在胸,“周将听令!”

周仓上前:“在。”

“命你将树伐倒,扎成木排,带领五百水手,生擒庞德。”

“得令!”

“关平听令。”

“在。”

“命你带领一千人马,准备沙囊土袋,堵住襄江上下游。只等江水暴涨,将上游土袋撤去。”

“得令!”

随即关羽将全军连夜移往高处,并准备好作战船只。

这时庞德赶去帅营向于禁禀报:“适才差人探得,荆州兵马移驻高阜之上,我军危矣。”

于禁不解:“何危之有?”

庞德说:“我军屯于川口,地势甚低。而今秋雨连绵,江水暴涨,要防关羽决口放水。就请元帅传令,速速移营!”

于禁不以为然:“刚移了营,军士辛苦,再若移动,那关羽乘势截杀,如何抵挡?”(www.daowen.com)

“兵贵神速,不可迟疑。关羽杀来,有我抵挡。”

“说什么迟疑不迟疑,分明是你危言耸听,贪功好胜。”

庞德急了:“我以七军为重,何言贪功好胜?元帅不肯移营,俺庞德愿将本部军马,移驻高阜之上,倘有不测,也好接应。”

于禁仍然不听:“容我思之。”

“报——”报子来了,“襄江决口,直灌我营。”

“哎呀!”于禁叫“哎呀”已经来不及了。

大锣模仿的水声又响起。

关平禀报关羽:“于禁被擒。”

关羽命令:“绑进帐来。”

“君侯啊,”于禁跪倒,“于禁归降来迟!”

关羽命人将于禁关进囚车,解回荆州。

这时周仓来报:“庞德被擒。”

“押进帐来。”

士兵押庞德进帐。

关羽问:“既已被擒,为何不跪?”

庞德说:“俺乃堂堂英雄,岂肯屈膝于你。”

关羽便劝庞德投降。

庞德给了四个字:“宁死不降。”

关羽只得下令斩首。

周仓刚要行刑,庞德又说:“我岂能死于小卒之手。”

周仓气得暴跳:“哪个是小卒?”

于是关羽默默地接过周仓手中的青龙偃月刀。

庞德往前一跃,碰在刀口上,随即倒下。

关羽低沉地吩咐:“将他装入自带之榇,好好埋葬。”

“榇”(chèn)就是棺材。比起装进囚车里的于禁,庞德可算是硬汉子。

京剧中关公戏的发展,得从米喜子说起。

他是清末同治年间的演员,被称为“铁板道人”。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外号呢?首先他有水蛇腰。我们常以为“水蛇腰”属于窈窕女子,其实这也是一种病,是因为腰椎弯曲而造成的脊柱变形。戏曲演员为了撑起身架会在戏服里面穿胖袄,米喜子就在胖袄里面再加一块铁板,使他的前胸挺拔,让人看不出他有水蛇腰。还有,米喜子平时不剃头,挽一个道士那样的发髻。汉人本来就是不剃头的,清兵入关后提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男子必须剃掉前半个脑袋的头发,后面留辫子。也许到了清末已经不怎么严格了,米喜子才可以留发又留头。

米喜子有创意,也任性。一次他演《战长沙》(关羽收黄忠的戏),一进后台就把一壶酒放在化妆桌上。穿好行头(戏服),在快上场时把这壶酒一饮而尽,然后戴上髯口,从容出台。那时关公的出场和现在不同——用左手的水袖遮着脸,右手揪住袖角,走到台口再落袖亮相。当米喜子一落水袖,台下的官员和平民立刻跪下一大片。一方面是因为形象,平时化妆是用一种名叫“碗胭脂”的紫色蜡油揉脸,不怎么红,现在的满脸通红就给观众一个强烈的意外。(我在农村第一次喝酒时,由于是空腹饮酒,只喝了一口就面红耳赤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人对关老爷的极度迷信。清朝乾隆登基后,在全国各地大修关帝庙,北京更多。除了一部分是新建的,大多是用明朝宦官魏忠贤的生祠改建的——“生祠”是在被纪念人还活着时建造的,可以想象这位明朝大太监权势的气焰。总之,这些观众见到台上关公的面容(也许还包括酒醉激发的气势)跟平时不一样,就认为是关老爷“显圣”,吓得慌忙跪下了。

不久后,一些官员在西河沿的一个会馆举行新春团拜,特约米喜子演《战长沙》,看会不会再出现关公显圣。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只要有酒,照旧“显圣”。还有人添枝加叶,硬说看见关老爷骑马提刀出现在米喜子身后。这话一传开就变成了:米喜子一演戏,关老爷就显圣。那些官僚不知道关老爷这样做是喜是怒,为保险起见,干脆禁演关戏,别惹关老爷了。

米喜子没法在北京待下去,便去了上海。他在南方收了个将他的艺术发扬光大的高徒——三麻子。

三麻子原名王鸿寿,南通人。父亲是个管水道粮运的官员,因为酷爱戏曲,用俸禄办了两个戏班——一个徽调班,一个昆曲班。王鸿寿从小就在这两个班中学戏,初习武丑,学《偷鸡》《盗甲》什么的。没想到一位上级官员在巡察时没见到王鸿寿父亲的礼单,回京后便以“引良为优”的罪名怒整了王父。“引良为优”的意思是引诱良民的子弟当演员,在旧时代这竟然能成为罪名。只是因为王父没送礼,那个贪官又加上其他诬陷,直到将王家满门抄斩!

十几岁的王鸿寿躲在戏班的衣箱里才逃过劫难。他流落到外地演出时,开始使用“三麻子”的艺名。“三”字和“王”字相近,“麻子”是脸上几颗不显眼的麻点。后来他进了太平军的同春班,与老孟七等人编演了四十六本《洪杨传》(即后来的《铁公鸡》)。再后来他遇到“活关公”米喜子,改学文武老生和红生。

在继承米喜子关戏艺术的基础上,三麻子在关羽的唱腔、服装、身段等方面都做了较大的创新。特别是脸谱,他既不按照传统的揉脸法,也不学师父的喝酒法,而是改用上等印泥中的“银朱”勾脸。关羽的脸谱上原来有“七星痣”,七个黑点,三麻子拿掉了五颗痣,只留左眼角下和右颧骨下各一颗,如今演关公全按三麻子的脸谱。别以为拿掉五颗痣轻而易举,当时有关“关圣帝君”的任何改动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三麻子总结出演关公的“四不像”:文老生的文静,武老生的沉实,架子花脸的威武,武生的勇猛。

我曾向老演员了解到过去演关公的规矩。扮关羽的演员一进后台就不能说话,要向关帝像烧香磕头。在头盔里要放一张黄表纸,它叫“老爷mǎ”。有的文章里写成“老爷码”,我觉得应写成“老爷马”,因为它跟拴在神行太保戴宗腿上的“甲马”性质相似,都是一种符纸。演完戏后就拿这张纸擦掉脸上的红色,再把它烧了,这才可以开口闲谈。

你们会觉得这也太迷信了,太可笑了。在破除关羽迷信方面,我最佩服的是夏月润。夏月润是伶界大王谭鑫培的女婿,长期在上海演出。他急公好义,曾组织业余消防队,也曾和演员潘月樵等在辛亥革命时率众攻打制造局,救出国民党人陈其美。三麻子编演了几十出关公戏,但在夏月润请他编演《走麦城》时没同意,表示不能演有辱关公形象的戏。

“那,三老板,”夏月润说,“你不编,我来编了。”

夏月润就自己编排了《走麦城》,在自己经营的九亩地新舞台首演。九亩地位于上海南市,靠十六铺,我的岳父岳母年轻时曾在那里居住过。

演出此戏的当天,戏院隔壁的面馆失火,延烧过来。由于抢救不及,整个戏院烧成一片瓦砾。

立刻有人说:“这是关公显圣了,谁叫他唱这出关老爷倒霉的戏呢。”

关羽一生英勇无敌,只是在走麦城时遭遇惨败。

但夏氏兄弟不信邪,再次集资在原址上重建新舞台。

最了不起的是,在重新开锣之日,夏月润竟仍然上演《走麦城》。

演出以后,新戏不但大受欢迎,戏院也平安无事,于是关公不许演《走麦城》的说法不攻自破。

这一来,三麻子对夏月润不能不敬佩了。三麻子曾在北京搭田际云的玉成班演出,连演四十几天上座一直很好,可是最后一天出事了。那天是在前门外广德楼演出关公戏《屯土山》。当时的舞台前边有栏杆,上面的演出海报贴得厚厚的。第一排有位抽水烟的观众,吹烟核时把海报引着了。正好三麻子在台上演关公。虽然火很快扑灭,没造成什么损失,可是“关老爷显圣”的谣言又传开了,当局又来禁演关公戏。三麻子只得和他的老师米喜子一样,离开北京去南方。

现在,夏月润的《走麦城》“顶风”上演,而且演成功了。但三麻子敬佩之余,也认为有些不足:一是人物性格没演出来,二是四长四短的八根长方形靠旗有些不伦不类。

于是,以探讨的心情,三麻子演出了自己的《走麦城》。虽然用了夏月润的本子,但唱腔、武打、服装、造型都与夏月润不同。不但观众和同行赞叹,连夏月润本人也佩服之至。

夏月润说:“三老爹不是在演戏,他的关公就和真人一样,我实在没法相比。”

此后,夏月润再也不演《走麦城》了。

而三麻子呢,这出被他加工过的《走麦城》反倒成了他的拿手戏了。

三老板76岁时,应邀到上海黄金大戏院演出关公戏。第一天是《古城会》,第二天是《月下斩貂蝉》,第三天是《破壁观书》,第四天就是《走麦城》。

《走麦城》是王鸿寿演出的最后一场戏。

著名武生盖叫天在那天扮演关平。

他说:“不知三老爹那天怎么了,连走七个圆场,越走越快,我都跟不上。谁知三老爹……”

谁都有自己的末日。关羽的末日是走麦城,王鸿寿的末日是演出《走麦城》,也就得其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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