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有“板眼”之说，“板”为强，“眼”为弱。一首动听的乐曲，总是有强有弱、抑扬顿挫。比如舞曲中的四步，第一拍强，第二拍弱；第三拍次强，第四拍又是弱；华尔兹的节奏是“嘭嚓嚓”，即强弱弱。

教育生活也是一首歌，教育的节奏也应该有强有弱。在教学过程中，一味逞强的老师并不明智，很容易激起学生的反感。所以，在学生气势汹汹的时候，老师适当示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师生冲突

这是整顿班风第二天，一大早走在上班的路上，我告诉自己：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不能乱了阵脚，大不了就像刚当班主任的时候一样，摸索着前进，失败也没什么可怕的。同时，回忆着军训时丁教官的严厉举动，想试着向她学一招。

一进教室，就感觉气氛不对。翻看值日班干部对昨天晚自习的记录情况，竟有8位同学在自习课上睡觉。

这是明知故犯了。

思彤问我怎么办，我面无表情地说：“按班规的规定办！”学生纷纷表示不满：“睡觉的是她们，为什么要惩罚我们全班？”

我说：“这是班规的规定。班规可不是我一个人制定的。当初，大家也一致通过了。这叫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所以，必须跑，绕篮球场跑10圈。”

同学们闷闷地向外走，只听夏沫走过我身边的时候骂了一声：“神经病！”我气得眼睛发绿，但忍着不发作。夏沫是本学期才来的插班生，整天什么也不学，没什么心计。我告诉自己：实在是没必要和她计较。

然而，来到篮球场，她竟真的站在一边不跑！我不理她。

跑了5圈后，学生意见依然很大，纷纷要求停下来，我说：“按班规要跑10圈的。”

舞琴恼怒地说：“凭什么我们非要跑10圈？我不跑了！你们跑吧！”然后她不顾同学们的劝告，擅自离队，向教学楼上跑去。

我急忙喊她回来，但她哪里肯听？我急得一身汗，碰巧年级长刘老师看见，问我情况，我忙说：“舞琴，你可以不理我，但刘老师叫你！”

刘老师一听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用他特有的男高音喊：“你怎么了？回来一下！”舞琴转过身来，已经满脸泪痕。

这孩子就是这么容易冲动，以前常常顶撞班干部，今天竟连我也不放眼里了。

刘老师问情况，舞琴说自己要急着背政治。我哀叹：“有多少时间被浪费了，今天执行班规，你倒珍惜起时间来。你可知道，没有严明的纪律，同学们学习效果是不会好的。”

刘老师听我们班规规定，一个同学违反纪律，全班同学受罚，很不理解，也向我说情，让同学们停止跑步回教室去。我说：“不行！如果制定好的班规可以不遵守，要这样的班规有何用？”

舞琴其实是无意和我作对的，现在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便向我道歉：“老师，我不是不尊重您！”

我点头：“我知道，你是不尊重班规。其实，你可以不尊重我，但必须尊重班规，就像我们必须遵守法律一样。”

言谈间，同学们已经跑完。另有311寝室因莎莎昨天没有午休，要被罚跑5圈，她们要求继续跑（可见她们并不是很累）。我说：“现在累了！课间操再跑。”

“不，老师，我们不累，我们要现在跑。”我知道她们怕课间操人多，跑起来丢人，便点头，同时对舞琴说：“你和她们一起，补跑剩下的5圈。”

我告别刘老师，和同学们一起向教室走去。刘老师素以严厉著称，估计没有料到今天我何以如此强硬。

同学们陆续坐到凳子上，夏沫才懒散着回来。我把她叫住，缓缓问：“你刚才出教室的时候说的是什么话？”

我以为她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冷静，又没有跑步，会否认自己骂我。谁知她竟毫不犹豫地、平静地、清脆地回答：“我说我感觉你是个神经病！”

我一下子愣了，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想要控制，可哪里来得及？我侧一下身子，让披肩发遮住半边脸。然而，同学们却清楚地看到了，马上有人斥责：“夏沫你说的什么话？跑跑步，减减肥有什么不好？你看你现在这么胖，还敢穿裙子吗？”（其实夏沫并不是很胖，但大家就这样故意刺激她。）

夏沫不但是插班生，还是走读生，和班里同学并不熟悉，哪里知道大家对我执行班规再有意见，也不会骂我，所以她的话绝对引不起同学们的共鸣。眼见她惶恐起来，我却不能对她的骂人现象置之不理，稳定一下情绪，依然缓缓地问她：“我是这样一个神经病老师，你不怕自己跟着我，也变成神经病吗？”

夏沫忽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愣着不说话。是的！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用泪眼看着她，良久，她含糊地回答：“不会的！”

我不理夏沫，转向同学们：“我们的班规既然制定了，就必须执行，不能任意改变。班规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可以在下次班会上完善，但修改之前必须按照班规上规定的做。”

本就是削肩细腰的我，从夏沫身旁低头侧身走过，连自己都觉得可怜。教室里的气氛也明显改变，同学们对我的不满，因夏沫无顾忌的骂而减轻，我的泪水又及时地冲走了大家的怨气，中国人总是同情弱者的。什么时候，我一个班主任竟成了同学们同情的对象了？悲哀啊！

上午第二节课辅导“新月”班学生歌唱二重唱，没有和我们班学生一起做操。第四节课的时候，听说课间操同学们又全部跑了5圈。跑步的原因是菁菁第二节课玩伊梦的水粉调色板，不小心将颜料洒在膝盖上（她穿的是裙子），执意要上厕所，其实是去洗膝盖。虽然两分钟后就下课，但下了课同学很多，她嫌丢人。于是，在同学们一片埋怨声中，课间操一起跑步去。大家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一班规。

上课时绝对没有人再睡觉了，只要有一个人想睡，周围的人都会盯着她看，吓也能把她吓醒，何况还有人小声提醒：“快！快把她叫醒！”有的同学忍不住的时候干脆站了起来，把数学老师感动得要命，连连说：“好！好！你站着也不必不好意思，我不也在陪着你站吗？”早上学生关于跑步减肥的话，使大家对这一班规的不满大大减弱。爱美真正是女孩子的天性啊！据说二班的紫娟昨天在英语课堂上贴了一脸黄瓜片美容，英语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美容，我倒可以利用一下的，没听说过吗？美人都是睡出来的！我可以这样让学生午休。

中午，12∶40我来到学生寝室，先向311寝室走去。今天她们寝室每人跑了20圈，是最辛苦的。蓝菲、怡雪和柳儿在。我笑着问蓝菲：“今天跑了那么多圈，有什么感受啊？”

蓝菲笑：“爽！”

我说：“好！这感觉不错！”

蓝菲却忽然诉起苦来：“老师啊！中午我实在没瞌睡，为什么非要午休呢？”(www.daowen.com)

我不回答，却问：“今天课堂上有人睡觉吗？”

“哪里敢？就算困得要命也不敢睡，几乎是全班同学都在相互监督呢！”

“那以前有人睡觉吗？”

“以前上文化课一般能睡倒一大片！”

“你们为什么那么瞌睡？晚上没有休息好吗？”我很关心地问。

“晚上太激动，一聊天就聊到11点了。”

我点头：“是啊！你们是睡颠倒了！生物钟彻底紊乱了。中午、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不睡；白天上课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这怎么行？不行！咱们的生物钟必须调整过来。”

蓝菲苦着脸，竟还没发现掉进了我设的“陷阱”里，说：“老师啊！上课不睡觉难受得很，也学不到东西的。”

我说：“没关系！今天中午只管好好休息，下午肯定精力充沛。今天晚上睡不着也别说话，明天上课大家继续互相监督。明天晚上保证大家都睡得特香甜。这样不用几天，生物钟就调过来了。到那时，上课的时候想让你睡觉都难。”

蓝菲：“好吧！老师，就听您的！”

在319寝室，几个学生刻意留我在她们寝室睡觉，还含糊着安慰我：“老师，对咱们班有的同学，您别理她那么多！她简直就是不懂事。”

小娜更直爽：“夏沫真是不会说话，一说话就掉地上了。”（方言，指说话得罪人。）

我说：“放心吧！我不记怪的。”

我躺到床上时却想：夏沫在以前的学校是否就这样出头和老师闹过呢？她这一次骂我，其实是帮了我的忙。要不，学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班规的；而菁菁执意在上课时间出去，是否是在以身试法？她其实正在摇摆着，昨天防盗门的钥匙锁到教室里，是她将手伸进去打开的，开了门却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手缩回来；看见我擦黑板，她也忙着帮忙；但今天她一直和夏沫在一起，她会走到我的对立面吗？我应该抽空给她写封信了。

下午，美术老师说：“今天夏沫表现不错啊！很认真地画了两节课！”

我不禁惊喜，她从前上课总是什么也不干的。好吧，我且冷落她一段时间，再争取让她将各科成绩都学好。今天她那样骂我，我的伤心、同学们的生气，对她自然是一种教育，而她认定了我会向她的家长打电话，我却没有，她是否也会有一点感动呢？

下午的自习课，我为学生介绍了《班主任兵法》的作者万玮老师，讲万老师序言里的失败经历和后来的工作方法，最后问：“同学们希望不希望有一个这样的班主任？”

学生纷纷回答：“希望！”“这样的老师好帅啊！”

我点头：“如果你们在初中的时候有一个这样严格要求你们的老师就好了！说不定现在你们都在高中呢！”

学生点头，聪明的学生就说：“老师，您也变成他那样的吧！”

我说：“我不正在学习他的书吗？我想成为他那样的，可是怕同学们习惯了温和，排斥严厉！”

“不会的，老师！您的严厉是为我们好啊！”

我点头，心想，只要她们理解就好。于是我把调整生物钟的话说出来，使大家不至于过分反感现在的班规。

但愿通过这一段时间的严格要求，学生能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

上午两节课后，接到了舞琴的信，信中说：

尊敬的李老师：

您好！

我为今天早上的事向您道歉。今天由于我的冲动，我第一个破坏了班规，您可以在班会上批评我，我不会说什么的。这是我应该受的惩罚，我不希望我们班再出现这样的人。您这一年来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只希望老师您不要生气。“五一”放假前我就耽误了几天课，来学校前又耽误了几天课，我真的忙不过来，所以今天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李老师，真对不起。

学生：舞琴

5月17日

我不知道舞琴这封信是否是真诚的，但现在我不想和她谈话，一来太忙，我没有时间；二来，现在时机不到，她这封信是否真诚，看她以后的表现就行了。（5月17日）

闲暇时，我常常问自己，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教师？可以讲理的时候，我讲理；讲理不行，我用规矩；班规不行，我用感情；感情不行，我继续尝试讲理、用规矩……我这样做很不科学，但往往能成功。也曾经有人批评我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却也有人表示赞同我的做法，认为教育中没有原则反而比有原则要好。没有原则，最多你的教育成效是个零，而很强硬地有原则，其教育效果以负数为多……我比较赞成后一种说法。因为教育是难以用“成功”这个十分功利的字眼去评价的。许多事情，也许从短期效应看是圆满的，从长期效应看却可能很遗憾。

冰冷生硬的规则、制度，若没有感情去软化，很容易碰壁。

泰戈尔曾说：水的载歌载舞，使鹅卵石臻于完美。所以，教育本身就是柔的艺术，是慢的艺术，是“情”的艺术，是有板有眼、强弱交替的艺术，是充满了灵性的艺术，是仅仅用冰冷生硬的制度难以行进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