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与松下先生初次见面时,他坐在桌子的对面,探着身子,很随意地和我聊着:

“你的父亲多大年纪了?你母亲身体好吗?”

为了决定是否聘用我做PHP研究所的秘书,已经进行了好几次面试,这最后的一次是由松下亲自主持的,他的笑容实在让人感到亲切。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之后,松下看着我,微笑着说:

“只有两年的时间,可一定要在我身边学点儿东西呀!”

其实,那时我心里考虑的是如何回绝松下,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回答道:“是的,请您多加关照。”我想,在这个人手下工作,一定能够学习到宝贵的经验,何况只不过是两年时间,试试看吧。

说实话,我原本并不打算到松下先生的PHP研究所任职,甚至不知道PHP研究所的存在。那时,我在横滨松下电器的通信工业公司工作,因为想趁自己年轻时积累更多的经验,所以曾有过“变换一下职业”的念头。然而,本来对PHP研究所的存在就一无所知,要去那里工作,实在是非我所愿。因此,当上司对我说有可能将我调到PHP研究所时,我的心里不免惴惴不安。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那里做什么工作?PHP是什么意思呢?我曾这样问过几个前辈。有人说:“那是松下先生亲自创设的研究机构,至于具体做什么工作我也不太了解,只听说是个很严格的地方,从礼仪到走路的姿势都有严格的要求,你也应该小心才是。”

我又向领导级的前辈打听,他告诉我:“那是松下集团的圣地,我们很难靠近,所以也不十分了解。不过,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在那里就职,你可要努力呀!”多次听到类似的话,我心中对PHP研究所的不安和惶恐愈发地强烈了。

怎么办才好呢?26岁的我开始发愁,整整一周时间寝食难安。真的不想去自己不喜欢的地方,以我天生不愿被束缚的性格,每天要按照固定的模式说话、办事,实在是不合适。我不想被调到那样的地方,即使被公司辞退,我也一定要拒绝。假若果真PHP研究所是像前辈形容的那种地方,我马上就拒绝。

然而转念一想,如果去面试的话,可能会有机会同松下幸之助见上一面吧。真想回绝的话,等见到他之后也不晚。记得自己只是在“入社式”上远远地看到过他,这次如果能和他见面、交谈,也是件幸事,等谈过以后再谢绝他也不迟。对,就这么办!我在心里打算着,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同时又开始暗自思量该选择什么样的时机和方式来回绝这件事。

因为是聘用秘书的面试,我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松下先生,所以私自决定从横滨去大阪,再当日返回。但是,最开始对我进行面试的是松下电器的人事课长,接下来是他的上司,而最后才终于到了PHP研究所领导的面试。结果到了那一天,却因松下先生一直很忙而没能见到他,我只好匆匆忙忙地住了一宿。因为没做住宿的准备,所以只找了一家很小而且便宜的旅馆住下。第二天,我又去参加面试,昨天那位面试的人事课长像憋足了气似地对我说:“你呀,即使是个男子汉,笑容也是很重要的,你就不能面带笑容讲话吗!”

本来我就是准备拒绝被聘用的,却没料到自己三番五次地被面试,我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那一天是一位重要领导主持面试,又没能见到松下先生。我憋了一肚子气,却更强烈地想见松下一面,于是又住了一宿,心中决定,如果明天仍见不到松下的话就回去吧!

到了第三天,终于是松下本人来主持面试了。终于能见到松下先生,这一次与其说是心里憋气,不如说是感觉到紧张,我还是生来第一次感到那样紧张。我在脑海中想象着面试的场景,松下坐在一间大屋子里,语调清晰却有些刺耳,令人生畏。那时我所了解的松下是松下集团的总裁,换而言之就是遥不可及的“经营之神”,若被他提出的尖锐问题困住,我该如何是好呢?

然而恰恰相反,松下先生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

当我走进面试的那个房间时,松下就坐在桌子的对面。我很紧张地站在桌子前面,松下说道:“坐下吧!”接着便操着他的关西口音微笑着与我亲切地聊开了。“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学的是什么专业?”丝毫感觉不出这是提问,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也没有命令的口吻,说起话来就好像在闲聊。“你毕业的那所大学是所什么样的学校?”在谈话中,他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而且身子向前倾着,很耐心地倾听着我的回答。(www.daowen.com)

眼前的松下与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这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我凝视着松下那张和蔼而亲切的面容,心中暗想:

“这个人真的很可亲呀!”

这样的想法在心中萦绕着。当时我想,如果松下先生真是这样的人,而且只要两年的时间,在他的身边工作也无妨,一定要干干试试。

“是的,请您多加关照。”

听了我的回答,松下笑着说道:“好吧!就这样定了。”

人真是奇怪,第一印象好像能影响以后所有的想法和行为。“松下先生是个很亲切的人”,这样的印象对我日后与松下的交往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说好是两年,却没想到自己一直工作到松下去世为止长达22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我曾多次被严厉地训斥,却从未有过“畏惧”或“害怕”之类的感觉。即使在受到极其严厉的叱责,以至于颓然木讷的时候,我在内心深处仍能感觉到他的亲切与温和。

后来我才了解到,松下不仅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此,就他的性格来说,其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但对我而言,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第一印象,从一开始我就能以一种轻松的心情,愉快地同松下先生交往。

不管怎么说,22年的时间决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而且,至今为止我都在尽量以松下为榜样,仿效他的做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用心思考:“若是松下先生,他会怎么做呢?”在我的心中,松下仍旧活着。

说实话,在那22年间,我从未对在松下身边工作感到过厌烦,或是感到辛苦疲倦。对我来说,松下永远是伟大的、值得尊敬的人,是做人的楷模,因为松下是一个“一心为公”的人。他不是为了个人的欲望,而是为了公司,为了社会,为了国家,为了整个人类而尽力工作,这样的观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在他身边工作,我确确实实地感到了这一点。对于这样一位一心为公而不计私利的人,有谁能不怀崇敬之情呢?

正因为大公无私,并且取得了成功,松下才能以他身上的魅力打动别人。作为一个为公的人,他能够自觉地意识到并履行自己的责任。

能否自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没有足够的意志去实现,这是决定领导者之所以能成为领导者的奥秘之所在。今天世上那些被人们所尊敬的人都是怀有强烈的责任感的人。耶稣是为了全人类才被钉到十字架上的,我们没有把那当成是自己的责任,但耶稣却感觉到那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看到世间混乱,于是以拯救人类为己任。我们虽不是像耶稣那样伟大的人,但至少我们应对自己承担的工作多付出一些责任感。丧失了责任感,领导者便不成其为领导者,而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松下抱有一种什么样的使命感,那是经过怎样的思考而最终形成的呢?也就是说责任者应该自觉什么呢?关于这个问题在这里简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