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早上4点半被传呼叫醒,5点前招呼儿子帮忙把三个大纸箱——我的《走遍宽甸》展板搬到楼下,然后上大街打出租车。5点半不到赶到集合地——人民广场的市政府门前,此时已有一位大姐先到了。此后不断有出租车驶来,我组织的老知青们陆续赶到。5点40分,大客车来了,我立即指挥几位同学往车身上贴标语,这幅标语是“大连辽师附中老知青重返第二故乡宽甸”。然后我们准备的大旗也展开了。与此同时,别的学校几辆车的老知青也在忙乎,大家都把这里定为出发地。1968年10月下乡前,我们就是在这里(当时叫斯大林广场)开的誓师大会。
6点一过,我们出发,驶上立交桥,上东快路、振兴路直奔开发区。在开发区接上两位老大哥,一路欢畅,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联谊活动。到了庄河,又有一位老大哥上来,我们开始收车费。收完车费,有人问捐款的事,我就把8月份王大哥如何发起、如何定下四项活动、如何与县里联系等事宜大声向全车人宣讲。当我把刘副书记的原话“就是捐一块钱也要把名字刻上……”转述之后,同学们竟鼓起掌来。捐款立刻热烈进行,有人1000元,有人500元,最少也有100元,不一会儿就收了6000多元。宽甸县希望办的收据在我这里,我瞅空在停车时开具,争取在下车前开完,尽快将善款移交。
辽师附中老知青返乡的大客车即将出发
(1998年10月摄)
车到了丹东,我们将第二幅标语也贴上车身,这幅标语是“大连知青向宽甸父老乡亲致敬”。出丹东,过叆河,进入宽甸境内,行驶于201国道,路况甚好。我们遇到了不少同路的车,也遇见了王大哥的车,仍是那两辆大吉普,他们也在贴标语:“愿手足情谊地久天长。”
车驶过杨木川、毛甸子、青椅山,进入石湖沟的地界,远远就看见娘娘顶的电视塔了,我知道快到了,便把昏昏欲睡的同学招呼起来,告诉他们一会儿快进城时,有一个景色特别令人激动,一定不要错过。同时我把相机准备好,快门定在四千分之一秒,自己站在车门踏板处,向车内的同学们取景构图,一边回望前风挡。此时正处于上坡,马上就要到了,就要到了!绿化隔离带出现了!高坡上露出楼尖……我大喊一声:“看!”然后对着车内一阵狂拍。只听得大家一片惊讶:“啊!变了!全变了……”老知青们果然激动不已,我自信刚才那情景一定是拍下了。
车到雕塑处停下,我们是最后一辆,王大哥已先到了,告诉大家下车步行进城。这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入城式”,小学生夹道欢迎,县里领导陪同一路,沿街张灯结彩,老知青们激动不已,不断地合影留念。故地重游,故人重逢,多年向往,一朝梦圆。我在车上拍的是黑白片,现在赶紧蹲下换彩卷。刚上中心路便看见一条跨街横幅:“热烈欢迎大连知青重返第二故乡。”走到街中心又看见一幅更令人感动:“宽甸的青山绿水印记着大连知青的智慧和汗水。”这是宽甸人民三十年不变的真心真情啊!一位老知青兴奋得一把抱起路边的小学生,让我抓了个正着。我又跑到队伍前边,抓拍刘副书记、赵部长陪同王大哥等老知青一起行走的镜头。几百米的中心路成了欢乐的河流,让我觉得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感受太丰富,几乎每走一步都有令人激动的情景;短暂是因为没有享受够,许多激动人心的情节没有抓拍下来……
1998年10月16日,数百名大连老知青集体重返当年的下乡地——宽甸满族自治县,参加下乡三十周年纪念活动。当大客车驶上城外的高坡,崭新的宽甸城突现眼前的时候,老知青们都激动不已:“啊!变了!全变了……”(1998年10月摄)
隆重的“入城式”
(1998年10月摄)
令老知青感动的横幅——“宽甸的青山绿水印记着大连知青的智慧和汗水”(1998年10月摄)
老知青兴奋得一把抱起小学生(1998年10月摄)
队伍进入招待所的大院,见到的人就更多了。灌水的邓广新,永甸的徐忠汉、孙成国、吴德义、李志成,还有好几位在丹东工作扎根的校友,以及各种方式同时返乡的各校老知青。有十三中的老知青,有我的小学同学,还有县里的各方朋友和乡下赶来的老乡也在其中。我已不知该应付哪头是好,同时还想着抓拍。又有不认识的人找到我要捐款,我立即把收据开完,进招待所找希望办的人移交善款。这次我共移交了9660元,包括黄后乐、黄未雨兄妹为我影展的赠款。我把那些美元变成了盖有“宽甸县希望工程办公室”大印的收据,我想这是应该的,如果立碑,那上面应该有他们兄妹的名字。至于什么是“希望工程”,由他们去慢慢了解吧。
在我移交钱款时,也签到领了一份纪念品,其中一枚纪念章当时就别到胸前。外面正在进行欢迎大会,赵部长主持,县领导讲话,王大哥代表老知青讲话。只听得阵阵掌声,大会很快就结束了。招待所还为老知青准备了免费的午餐,可是谁都没吃,都归心似箭,恨不得马上回到乡下。县里考虑到许多老知青没有带车,特意为每个乡镇安排了车。一时间,各乡镇的村干部都在车上招呼,车子一辆辆驶出招待所大院,奔向四面八方,就像当年一样。我找到赵部长安排影展,他已带了人来,我把三个纸箱交给文化馆的孟老师和宣传部的几个同志,就跟我们的大客车回夹皮沟了。
车要走时,一位大嫂来打听老知青王耀南,一见面就哭了:“三十年了,还记得我给你们做过饭吗……”
县领导陪同老知青走过“入城式”
(1998年10月摄)
招待所大院里是老知青的大聚会(1998年10月摄)
县五大班子的领导都出席欢迎仪式(1998年10月摄)
见到当年做饭的大嫂
(1998年10月摄)
大客车出城很快就翻过了七盘岭,进入夹皮沟的地界,老知青们激动起来。不一会儿到了镇政府(现已改称硼海镇了),又受到了一波热烈欢迎。小学生们在政府大院外列队,当年有大连知青的村都来了人迎接,我也看到了大汤石的张支书。夹皮沟这次回来了四十多名老知青,有近三十人在我们的大客车上,大家急忙下车。一进大院,一条横幅让老知青感动得落泪:“我们永远珍视大连知青奉献的青春年华。”有的老知青马上以它为背景拍照留念,我猜测这和城里那一条感人的横幅一样,一定出自才华横溢的赵部长之手,其中蕴含了对那段历史的充分理解。
简短的欢迎大会上,当年白石大队的老知青向第二故乡赠了锦旗,曾当过白石五队队长的老大哥谭铭桥代表老知青讲了话。然后老知青们在村干部的陪同下,返回各自的小山村,我们的大客车离开镇政府,向白石、大汤石、小汤石进发。天快黑了,沿途尽是欢迎的村民,我在车上,镜头尽管开到最大光圈,也难以拍下。
老知青在镇政府受到隆重欢迎(1998年10月摄)
感动老知青的横幅
(1998年10月摄)
向第二故乡赠锦旗(1998年10月摄)
谭铭桥代表老知青们讲话
(1998年10月摄)
沿途尽是欢迎的村民
(1998年10月摄)
到了大汤石,我们又见到杜庆丰、高书记和老乡们,又吃上了农家饭,又喝到了鸭绿江啤酒。这次返乡,真正属于五队的只有我和张玉琴,老婆是局外人,是来体验、分享我的宽甸情结的。遗憾的是,老秦老婶在大西岔的矿上做饭,老秦老叔和于开春结伴去了锦州,都没见着。晚上我们都住在杜庆丰家,一躺到热炕上,倒头就着。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醒了,炕头就有电话,直接打到家里,儿子接了,一个人在家平安无事。张玉琴起得更早,要出去走走,我们一行三人就在晨雾中走向河边。张玉琴是我们大汤石五队最晚一个离开的大连知青。我1973年底回大连后,青年点迎来了大批丹东知青,又迁建到几乎与世隔绝的六道沟尽里头,这些她都经历了,吃了许多苦。1996年组织的重返,她钱都交了但没走成,这一次终于回来了,我这个摄影师成了她一个人的“专用”。
我们信步走到河边,这是当年堵坝抗洪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洗洗脸,踏着石头过河,进入东沟。沟门有青年点的菜地,沟里尽头有青年点的柴场,我们在这个沟留下了无数脚印。
为李文忠扫墓是本次大庆的一个重点,县里电视台派出采访车,文字记者、摄影记者也来了,我们坐上他们的车赶往小汤石那片落叶松林。
大汤石河边(1998年10月摄)
小汤石同学在祭奠(1998年10月摄)
为英年早逝而悲痛(1998年10月摄)(www.daowen.com)
刚到小汤石河边,我就看到山上青烟袅袅,小汤石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祭奠了。我快步跑上去,开始抓拍。花圈是小汤石几位女同学连夜做的,遗像是我翻拍放大的,挽联仍是我撰写的:“汤石青山埋忠骨,宽甸大地留真情。”在宽甸“埋忠骨”的老知青又何止李文忠一个!在我的影展中,配着李文忠的一组照片,我列出了我所知道的十位在宽甸“埋忠骨”的大连知青的名字,他们会成为宽甸青山上的一抔土、一棵树。
向埋忠骨的同窗致敬(1998年10月摄)
老大哥滕世华是李文忠的同班同学,他一边烧纸添土,一边念叨着,似在与老同学交流,旁边两位女同学已是抱头痛哭,大家都十分悲伤。接着又有大汤石四队、七队的老知青陆续赶来,大家排好队,向李文忠遗像三鞠躬,然后下山。这是我第三次来到李文忠墓前。
从小汤石回来,我们开始挨家走访,当然也要回自己的故居——青年点看看。我和张玉琴是重返故地,就由“局外人”老婆为我们拍照。我们来到老王大爷家,看望了卧病多年的大娘,又来到六道沟门,这里是我们五队的地理中心,当年没有人家,现在已聚居了好多户,我们看望了好几位乡亲。遗憾的是还有许多人没见着:时老大不在家,于开春和老秦老叔结伴去锦州看女儿,老秦老婶在大西岔乡的某个矿上做饭,我们仅通了个电话,没能见上一面。
到了老郑家,我们打算就在这儿吃午饭,每次回来都在他家吃苞米粥。大嫂没在家,我和张玉琴动手帮大哥干,主要是想重温当年煮苞米粥的经历。米下锅了,柴禾点着了,我俩争着“打饭脐”,这是苞米粥最终是否好吃的关键工序,也是技术活,我老婆就不会,只能看着。
大道上响起汽车喇叭,村干部来“抓”我们了,非要我们到村委会去吃饭不可,车上已有“抓”到的七队老知青,只得跟着去了。到村委会,我看见这次回来的大汤石老知青都在,村里新老领导也都来了,又见到了高书记,硼海镇的镇长、书记也在这里,饭后我又为大家拍了合影。
吃饭前,老知青王秋萍大姐拉我找到杜庆丰,要我好好为他俩拍照。那是1971年春,在一次积肥劳动中,杜庆丰驾辕,几个小姑娘拉套,用大车运土。在六道沟门下坡时,车速很快,前面一个小姑娘突然跌倒了,杜庆丰果断把大车辕按到地上,车停住了,小姑娘安然无恙,而杜庆丰右手被车辕砸住,血肉模糊……当时在大队当“赤脚医生”的王秋萍在第一时间为杜庆丰做了处置,清创、止血、缝合、包扎,不可想象的简陋,不可想象的勇气,至今都让所有的人不可思议,这手就成了王秋萍永远的牵挂。
在村委会吃过午饭,下午有车把我们又送回五队,送到六道沟门。杜庆丰一直陪着我们,向六道沟里走去。
六道沟是我们大汤石大队较大的一条山沟,它为我们五队所拥有。当年我们无数次进这个沟,砍树拖柴禾、种地铲地收割、打蚕场抓蚕、捡核桃捡橡子、割条子薅猪草……张玉琴还在这个沟里生活过,在这里度过最后一年的知青生涯。
现在这个沟早已不种地了,封山育林多年,成了世外桃源,只有当年张玉琴生活过的“大点”那十几间房子还在。老张二哥住在这里,维持着当年留下的营生。
我们陪张玉琴回故居看看。我看到张玉琴表情很复杂,我知道她在这里吃了不少苦,这里留下的是大连知青在大汤石最后的脚印。我们进屋,看到一如当年的一间间寝室、仓库。张玉琴抚摸着她做炊事员曾使用过的石磨、簸箕、驴套包等“古董”,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水。在这里我们都哭了,让泪水尽情地流,去祭奠那逝去的青春。六道沟是我下乡第一天上工的地方,而这里也见证了我们知青岁月的终结。
故居合影
(1998年10月摄)
老知青张玉琴看望老王大娘
(1998年10月摄)
打饭脐(1998年10月摄)
又看到了当年的合影
(1998年10月摄)
第三天。昨晚回到宽甸,今天老知青们将集体返回,而我为影展的事还要耽搁一阵。我们的大客车定于上午10点发车,我在仅有的几小时里带老婆马不停蹄地拜访了吴德义、韩老大哥,又去了一趟农贸市场。老婆这次跟我回宽甸,亲眼看到了宽甸的山水风光,亲身体验了宽甸人民与大连知青的骨肉情深,也更加理解了我几年来的付出。
送走大客车,我又去政府大院看了我的影展布展情况,文化馆的孟老师和宣传部的几位同志正在忙碌着。政府大院外沿中心路道边的一溜宣传橱窗用来布置我的影展,一个橱窗可容纳展板4张,一共占了13个橱窗,把原来正展示的宣传材料全覆盖了。布展很简单,就用钉子把51张密度板钉到展示板上,再装到橱窗里就完事,我和这几位朋友一块儿干,忙到中午过后才结束。
影展刚布上,就有络绎不绝的观众来看。
第四天。一大早橱窗前就不断有观众浏览,大约9点半,来了一群中学生,在街边列队。不一会儿,赵部长、丛秘书长,还有宽甸电视台的记者们来了,就在这街上举行影展开幕式。丛秘书长主持,赵部长首先讲话,然后又要我讲。我讲了感谢的话,感谢宽甸人民,感谢宽甸的老知青,感谢宽甸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和方方面面的友人……我最后说,希望把三十年的情缘转化为经济纽带,共同发展,奔向美好明天。
老知青王秋萍永远牵挂杜庆丰的手
(1998年10月摄)
张玉琴看到当年自己使用的物件
(1998年10月摄)
六道沟里的“大点”
(1998年10月摄)
张玉琴会见乡亲
(1998年10月摄)
影展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1998年10月摄)
一大早就有络绎不绝的观众(1998年10月摄)
学生们来参加影展开幕式(1998年10月摄)
这件事结束,我就回大连了。车到虎山,我又去江边大棚看了看李大叔,为老两口合影一张。他一直送我到公路,我们握别,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吗?影展成功了,三十年也庆祝了,屈指算算,我已重返十一趟了,将来我还来宽甸吗?这是不是我的最后一次宽甸之旅?
看望李大叔(1998年10月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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