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的周游激起了我对摄影更大的兴趣。后来,我参加了各种学习班,其中《大连日报》新闻摄影学习班令我收获最大。我努力提高技艺,逐渐进入了摄影圈子,器材也走向专业,学会了黑白冲洗并建立了自己的暗房系统,创作欲望极其强烈。寻找好的题材,用摄影来表达思想,逐渐成为我的追求。
宽甸仍使我魂牵梦绕。1995年,在置办了全套尼康器材后,我下决心用三年的时间去拍宽甸。我计划要遍访扎根宽甸的大连知青,特别是生活在乡下的知青,追溯我们当年的足迹,宣传宽甸的美好风光,反映第二故乡的惊天巨变,并且在三年后的1998年秋举办一个影展,向我们下乡三十周年献礼。
时隔四年,我再次奔赴宽甸。为了既定的目标,我做了许多准备。考虑到题材重大,自己恐难驾驭,便邀请了两位影友老徐和小孙同行。几年来,我们常在一起拍片切磋。二位摄龄比我长,水平比我高,给过我许多帮助,这次我们就打算从宽甸风光切入,展开这个题材。老徐是大连十三中当年下乡到太平哨二龙渡的老知青,这次是故地重游,而小孙才三十来岁,没下过乡。四年后的交通便利了许多,有了直达宽甸的班车,不用再倒火车了。十小时后我们到了宽甸。
第二天。我们第一个目标是声名鹊起的天桥沟。由于直达那里的班车中午发、傍晚到,我们急不可待,6点半就上了别的车。9点到了台头子,此地离天桥沟仅十多里路,我们边走边拍边玩,竟比班车到得还晚。
天桥沟的小瀑布(1995年10月摄)
天桥沟的山峰(1995年10月摄)
天桥沟一线天(1995年10月摄)
天桥沟大白砬(1995年10月摄)
第三天。早上天不亮,我们起来爬山。天桥沟原是国有黎明林场,现在保护山林,不砍树了,林场已向其他方向转型。我们走的这条登山线路,穿起一个个景点,蛤蟆石、迎宾石、莲花峰、黑熊洞、一线天、玉泉顶、情侣树、双树功,一直到晓月峰,这些独具特色的景点都在茂密的原始森林中。莲花峰、玉泉顶是突兀在林海中的巨大石砬,全靠人工修建的扶梯攀爬。晓月峰是山梁的顶部,另有一条汽车道可达。我到过千山,感觉这里没有千山那么广大,没有千山那么多的庙,但它的林和水却是千山望尘莫及的,另外秋染红叶是这里的一绝。
我们在林中漫游,见到古怪的砬子、艳丽的红叶就拍,一直上到玉泉顶。在这里面对着一座更高、更雄伟的大白砬,我们又是猛拍一顿。下到沟塘,再下到溪水间,拍拍,玩玩,洗洗。晚上才吃这一天来唯一的一顿饭,其中的一道菜是我们在林子里采的一墩鲜蘑菇。
第四天。我们离开天桥沟赶赴青山沟。青山沟此时已名噪辽宁,可算是老资格的旅游区了。我在1991年来过一次,对它多少有些了解,所以带了二位直奔滴水砬子。在宽甸一上车就开始下雨,沿途经过的地方都在一片烟雨之中。车到了终点,就停在瀑布旁边。我们披上塑料布,冒雨下车,直奔瀑布,上下左右拍了一些。由于阴雨天气,天黑得早,我们便撤退了。
我们在瀑布旁的招待所安排下食宿。身上都湿了,为驱寒,三人喝光了一瓶“老龙口”。吃喝间,我们的高谈阔论吸引了招待所的老板娘。她是此地人,小时候接触过大连知青。现大连电车公司的总经理当年就下乡在滴水砬子,前两年来此招过工,她的妹妹现正在大连电车上卖票。我们越说越近乎,后来就被邀请去她家睡火炕。我们正求之不得,于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打着手电,一跐一滑地去了她家——实际是她娘家。大叔赵喜良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又谈起当年知青的事,我兴奋过度,一宿没睡。
第五天。今天我们计划走前人没走过的路,打听好了方向,早饭后就上路了。我们路过那瀑布,恋恋不舍地又拍了几下,才向这条河的下游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走远了,那瀑布反倒清晰起来,秀丽起来。我和小孙选择一处高坡,支上架子,用各种焦距、黑白彩色好一顿拍,然后心满意足地踏上征途。
在公路向桓仁方向拐弯的地方,我们走上另一方向的小路。翻过一座山,进了一条沟,一路走,一路拍。走到这沟尽头上山,山顶上是一大片平地,好开阔,据说这里是一个生产队,有十来户人家。田地五颜六色,砬子下是滚滚浑江,远景是层层群山,真有世外桃源之感。我们在这儿拍了几下就寻路下山,到了山底下的江边就到了“画家村”。这是画家宋雨桂投资建的别墅,目前冷冷清清。在江边有些摆摊的姑娘、媳妇向我们兜售核桃、山梨之类的土产,这是闭塞山区沾上的旅游标志。
雨中飞瀑(1995年10月摄)
远眺瀑布(1995年10月摄)
一个胖媳妇邀请我们去她家住宿,我们欣然同意。她收了摊子,引我们上船,划动双桨,到了江对岸。这里就是夹砬子村,她家就在江边,与画家村隔江相望。
第六天。四年前我拍摄太平哨电站时,曾见到深山里漂来一叶扁舟,留下深刻印象。后来到了青山湖码头却没有游览,留下遗憾。现在我们就住在青山湖畔,我们今天计划乘船到副坝,在那里上岸就到了太平哨的地界。老徐当年下乡在二龙渡,这一带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将带我们故地重游。
房东兄弟老郑划船送我们,这里的船和四年前鸭绿江水丰湖上我坐的船一样。但这里是浑江,是太平哨电站的水库,水面比鸭绿江要小得多,湖光山色却更好看。我们一路见识了画家村、雨桂山庄、清佛寺、松神等青山沟的招牌景点,然而“陈列”于两岸的崇山峻岭、五颜六色的秋染层林,更吸引我们不断拍摄。我们还遇到了浑江上的围网捕鱼,老郑停桨让我们一解好奇。
秋林(1995年10月摄)
画家村摆地摊的姑娘、媳妇,胖媳妇在中间(1995年10月摄)
浑江边画家村(1995年10月摄)
船行三个多小时,到了四年前我经过的副坝,上岸就到了四年前走过的路上,此地离二龙渡已不远。可能是故地重游,归心似箭,老徐撩开大步走得飞快,我俩紧跟不上。因为一路上新鲜的事物太多了,天气也十分出色,相机就挂在胸前,我们不断举起抓拍。喜悦秋收的农民,无忧无虑的孩子,在蓝天白云下显得格外亲切。
在一段公路的转弯处,老徐大喊:“看!二龙渡到了!”景象果然神奇。此处的大河叫半拉江,宽阔的谷地上,横卧着一道不高的山梁。山梁与江水交叉,江水劈山而过,将山梁断为两截,山梁起伏腾跃,活像两条蛟龙在江边对峙,在江边喝水。据说两条龙还有公母之分,龙头下面就是渡口,“二龙渡”名副其实。这景色令我震撼,我不顾他们走远,选择一处山坡支上架子,砍去碍眼的树棵子,黑白彩色好一顿拍,然后才收了家伙去追他们。过河前,我们登上龙头,又拍了一阵,无意间,我在此获得一幅佳作。
浑江上捕鱼(1995年10月摄)
松神(1995年10月摄)
建设中的清佛寺(1995年10月摄)
丰收之喜(1995年10月摄)
二龙对峙(1995年10月摄)
渡口之秋(1995年10月摄)
到渡口刚上摆渡船,老徐就遇见了乡亲,被一路簇拥,来到村里。下午,老徐满村子“访贫问苦”,我俩就是随行记者,不断抓拍下那亲情洋溢的瞬间。(www.daowen.com)
第七天。今天的计划是二位影友陪同我重返大汤石。
在二龙渡道边等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在一户农家的院子里,堆着小山一样的苞米棒子。院里没有人,却散养着几头猪,它们悠闲地溜达,对苞米视而不见,地上也没有一丁点儿被啃的苞米。猪为何不吃苞米?我大惑不解,看得呆了。当年下乡时农民长年累月缺粮挨饿给我的印象太深了,粮食“登场”要严防牲畜的观念几乎是根深蒂固的,可眼前的事如何解释?小孙判断说,猪平时吃的食料一定非常鲜美,所以它们懒得啃那又冷又硬的生苞米。对此解释,我和老徐都将信将疑。我突然一拍大腿:怎么就没拍下来呢!想过去拍时车已来了。但这件事对我刺激太大了,我非得拍到这“奇观”不可。
老知青省亲(1995年10月摄)
太平哨集上(1995年10月摄)
猪为何不吃苞米?这让我想起当年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大约是1970年夏秋时节,我去小汤石三队的山上割紫条。下午3点多了,我扛着两大捆条子下山,来到老秦老婶的娘家——老韩姥姥家,想讨口水喝,把带的午饭吃了,再回青年点。我进屋时,姥姥的小孙子正在哭闹喊饿,姥姥拿出土豆来哄,孩子说不要土豆,要吃干粮,也就是苞米面饼子。姥姥有些发急:“哪儿有干粮啊……”孩子大哭起来。当时我二话没说,掏出书包里的两个苞米饼子放在桌上,奔出屋,扛起条子就走,任姥姥在后面喊,我头也不回。十几里山路,我流着眼泪,一口气走回青年点。当晚在油灯下,我写了一封长信向亲人诉说自己的感受。这事过去多少年了,每每想起总要鼻子发酸,那时的农民是真苦啊!一年300多斤口粮,春播一过就有人家断粮,吃着野菜眼巴巴盼着土豆长大,更没有粮食给猪吃了……
乘上班车走了一段,我脑子里就在想这些事。在刊川沟下来,这里仍是太平哨镇的地界。我们从围子出来顺河水向下走,这条河将汇入南股河。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就上小岭了,此岭名叫录汀岭。从岭顶向下走不远就看见了南股河,对岸就是大汤石了,我又回到故乡了。心情就像这天空一样舒展,我举机拍下一张《故乡的云》。
此时上游电站“憋水”,我们蹚过南股河,踏上大汤石二队的地界,向四、五队的“沟里”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了几位乡亲,也遇到了大汤石的小学生。在四队顺路拜访了当年的大队会计衣彬大叔,衣大叔对我的重返给予极高评价并希望我们知青都能回来看看。
河对岸就是大汤石的地界,啊!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云(1995年10月摄)
又到了老秦老婶家,没有上次的热烈相见,家里冷冷清清的。老婶在沟里矿上做饭,平常不回家。老叔大病一场刚出院,背更驼了,显得更苍老了。老叔忙乎着给我们做饭,已经下午2点多了,我没觉得饿,却感到一阵心酸,我要去矿上看老婶。
矿在六队地盘,不大会儿就到了,我见了老婶,还见了许多乡亲。我把大连老同学的照片拿给他们看,他们都很兴奋,更希望这些老知青能像我一样回来看看。我借机会跟着下了矿洞,也算开了眼。从矿山下来,去看望了老蒋三叔,三叔要求我一定要在他家吃顿饭,我明白这是老人家的一个心愿,无论如何得答应。我又去看了老秦大爷,他已经瘫在炕上,不能像四年前那样拄着两根棍给我开门了,但他还认得我,说了许多话。
第八天。老婶昨天从矿上回来,今天陪我各处走,两位影友先回宽甸了。首先我要去拜访村主任杜庆丰,这位当年的团支书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四年前重返我没能见到,此次一大早将他堵在家,相见十分热烈。我要和他商量一件大事,这件事在我心中酝酿已久,日渐成熟,但必须征求他的意见,那就是——我回去要组织大汤石所有的老知青集体重返。“不能再拖了,再不回来许多老人就看不见了!”我的想法一说,老杜立即大喜过望:“只要你们能回来,我这里保证圆满接待!”
“好,一言为定,明年十一见!”
衣大叔老两口(1995年10月摄)
秋游归来的小学生(1995年10月摄)
矿上的乡亲在看我带来的照片
(1995年10月摄)
杜庆丰一家(1995年10月摄)
从杜庆丰家出来,我去看老王大爷。他正在地里割苞米,我远远地用200毫米镜头拍了他。老人家已经八十四岁了,还能上山呢。地里还有几位乡亲,都围过来说话。我把大连同学的照片拿出来,他们看个没完,我也拍下这些瞬间。告别时,王大爷一直送我到地头,我看到老人在抹眼泪,我也是鼻子发酸。近中午了,我与老婶去老蒋三叔那里吃饭,然后堵矿车回宽甸。这次故乡之旅非常短暂,但是定下了重返大计,明年再见!
我没有直接到宽甸,而是在夹皮沟下车,特意去拍了四年前没有的大桥。又拍了新建的硼化工厂。这里已不叫夹皮沟乡而改称硼海镇了。
吴德义晚上来看我们,商定明天安排车送我们上娘娘顶。
老王大爷(1995年10月摄)
秋收的乡亲在看照片(1995年10月摄)
夹皮沟的南股河大桥(1995年10月摄)
硼化工厂的渣场(1995年10月摄)
第九天。早上吴德义带了车来接我们,9点多就把我们送到娘娘顶的电视台院里。现在进山的路卡已撤了,电视台大门也无人管,显然此处极少有人光顾。吴德义随车回去了,我们开始寻觅好景,在茂密的柞树林中找到小道,一直上到最高处。这里有一座弃用的防火瞭望台,我们登梯上了顶层。视野非常开阔,向北隐约看到了雄伟的白石砬子,就是四年前我坐车经过大川头留下深刻记忆的那座山峰。可惜天气不好,雾气大,能见度太差,不能拍摄。
下山的路很漫长,我们一路寻找鲜艳的红叶,挖空心思地拍摄。下午回到城里,我去了趟电大,想再访战凤梅,可是她不在。晚上,吴德义为我们又组织了聚会。
四年间,宽甸老知青有了不少变化,于怀乐调到丹东,王瑞儒调回大连。然而老知青们仍保持着一个“圈子”,并且已不仅限于辽师附中一个学校,这次聚会我就结识了大连三十一中的张立江。时任宽甸县国家安全局副局长的张立江,当年下乡在杨木川,1970年招工到万宝矿,之后做过多种工作,曾有好几次机会回大连,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宽甸,为宽甸工作,积劳成疾。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二分之一个肾,但仍在全县各处奔波尽职。此次聚会我还新见到了其他几位同学。
我总结了这次宽甸之行:观光了两处风景区,重游了两处故地,走了不少路,走马观花地拍了不少卷,可是还没有接触到知青这个主题,对扎根在山沟里老知青的线索没有新的发现。明天就要回大连上班了,我心中除了遗憾还有焦虑,只得等来年春节放假再来了。
娘娘顶的红叶(1995年10月摄)
聚会的老知青(1995年10月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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