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市是日本本州最西端的一个小城,位于山口县北部,东、西、南三面背山,北部濒临日本海,人口只有五万多人,经济大多以农业和渔业为主。因为偏离本州经济文化中心,萩市发展较为缓慢。20世纪70年代,实现经济腾飞的日本政府为了振兴地方经济,由中央补助、地方出资,在小城东北部建设了萩石见空港,但因人口总量和经济规模实在太小,惨淡运营30年后不得不暂停经营。
不过这种情况在后来有了很大改观,随着外来访客,特别是近年来,中国的旅游团源源涌入,萩市再现活力与生机,成为日本边远地区中最先实现复苏的小城。20世纪后期开始,日本兴起文化寻根的“江户热”,也就是历史上的江户幕府时代被当作抒发怀旧思古幽情的对象。曾经在幕末时期大放异彩的长州藩的萩城,由于地处江湖之远完整地保留了近世城下町风貌,成为一大历史怀旧名胜。我曾两度前往,一次是学生时代的独自穷游,一次是归国后应邀参加日本本州西部旅游招商推介会。两度游历,至今印象鲜明。
萩市最大亮色在旅游资源。环山面海,古城街巷整饬优雅,一派古意盎然的“江户情绪”,还有美味的河豚令人食指大动,端的是世外桃源,其中底蕴丰厚的历史人文资源更为这里增色不少。在江户时代,萩是本州西南重镇毛利氏长州藩城下町所在地。毛利氏是自镰仓时代以来的名门望族,在战国乱世中,毛利氏强势崛起一举成为战国大名,领地包括山阴、山阳两道,涵盖整个本州中西部的广大富饶地区。其后毛利元就之孙毛利辉元臣服丰臣秀吉,并成为麾下五大老之一。庆长五年(1600),关原之战爆发,毛利辉元作为丰臣势力旧部西军统帅,与德川家康的东军对抗,战败后受到清算,领地食禄被大幅度剥夺,转封到本州西端一角的长州藩,俸禄也从120万石锐减到37万石。1608年,毛利辉元在山口县北部盆地延伸向日本海的指月山筑城,将藩府设立城中,是为长州藩初代藩主。自此在毛利氏统治长州藩的两个半世纪内,萩作为藩镇的城下町发展起来。
因为远离政治中心的江户,又属于幕藩体制权力架构下的外样大名,长州藩在整个江户时代黯淡无光。但到了幕末,却突然华丽转身异军突起,一举成为与九州萨摩藩并驾齐驱的西部雄藩,在幕末日本遭逢外忧内乱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成为深刻影响日本进程的区域。尤其是在开国前后,随着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的日益激化,长州藩的武士以家国命运为己任,积极地投身于变革维新的疾风怒涛时代洪流之中,形成了宏大壮观的群体。这些人才几乎遍及各个领域,在政治、经济、军事、思想、文化等各个方面,更不乏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成为推动明治维新的主力军,在日本近代史上留下深深的烙印。
在此,不妨以明治维新前后为基准点,看看下面一份从长州藩走出的“英雄榜”:
高杉晋作(1839—1867),出身长州藩中层武士之家。从小娇生惯养,成年后入藩校“明伦馆”,18岁投入吉田松阴创办的私塾“松下村塾”学习,大彻大悟,刻苦励志,是幕末时期日本著名政治家和军事家,长州藩尊王讨幕派领袖之一。
桂小五郎(1833—1877),即日本近代史上大名鼎鼎的木户孝允。原姓和田,1833年出生于长州藩级别很低的侍医,父亲为了他的前程,八岁时将他过继给桂九郎兵卫当养子。17岁时入吉田松阴门下。后积极投入“尊攘倒幕”运动,并在运动中起领导作用,是“长州阀”大佬,与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一起被并称为“维新三杰”。维新后历任明治政府总裁局顾问、文部卿,兼内务卿、内阁顾问等要职,是明治初期日本政府的核心人物。
伊藤博文(1841—1909),原名伊藤俊辅,长州藩农家出身,后来父亲将他过继给别家当养子,才有了武士身份。1857年,16岁入“松下村塾”师事吉田松阴,在松阴离世后继承遗志,求知与革命两不误,明治维新后就任明治政府第一任首相。(www.daowen.com)
山县有朋(1838—1922),长州藩下级武士出身,21岁时成为吉田松阴弟子。早年参加“尊王攘夷”活动,明治维新后历任陆军卿、参军、参谋本部长、内务大臣、农商大臣和内阁总理大臣(首相)。伊藤博文死后,成为日本最有权势的元老,在日本军队和政府中势力庞大,是日本陆军之父,开启了长州藩军人控制陆军的时代。
井上馨(1836—1915),原名井上闻多,长州藩下级武士,家贫,早年半耕半读。21岁师从吉田松阴。后来成为明治维新开国元勋、九大元老之一,在政界、财界拥有非凡影响力,是明治、大正两朝的元老级重臣。
这个名单还可以列得很长:久坂玄瑞、吉田稔磨、入江久一、前原一诚……
上述在日本近代史上光芒四射的人物谱,都是出身山口县的长州藩,并且一无例外都是吉田松阴门下的弟子!这种文化风土的遗传基因相当强韧,甚至贯穿近代以来的日本历史。比如山口县在日本有“首相之乡”的别名,伊藤博文之后,历任首相的就有山县有朋、桂太郎、寺内正毅、田中义一;战后有岸信介、佐藤荣作、菅直人,直到跨越平成、令和时代的当任首相安倍晋三,他们不仅都是长州藩出生,而且追根溯源,都与吉田松阴有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总有相似之处。在了解长州藩的历史人文时,我常下意识地将其与我国近代以来湖南风起云涌的人才奇观相比较,想起岳麓书院山门著名的楹联:
惟楚有才,于今为盛。
且不提两者之间存在着性质上的差别,如果单从地域文化与人才井喷这一人文视角看,将这副楹联中的地名“楚”,置换成“萩”,或许有助于对某种特殊地域文化的理解,也才能看清日本政治的某些“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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