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沼枕山,名厚,字子寿,幼名舍吉。文政元年(1818)诞生于江户城下谷御徒町一个幕臣世家。父亲大沼右卫门是江户著名汉诗人,号竹溪,与菊池五山、梁川星岩等诗人交友颇深。枕山自幼在武家町的寺子屋开蒙,曾随父亲学汉诗,颖慧早熟远近闻名。10岁时父亲亡故,被送到尾张藩的叔父鹫津松隐家抚养成长。弱冠之年回江户,投入当时江户诗坛执牛耳的梁川星岩门下学汉诗。枕山成名很早,20岁就出诗集,风华冠于“三都”。1845年,梁川星岩得罪幕府高层,被迫出走江户。枕山自立门户,在三枚桥创办“下谷吟社”,成为江户诗坛的盟主。
枕山一生作诗数千首,出版诗集几十部,是幕末到明治初年日本汉诗的一面旗帜。他的汉诗,远宗唐宋名家,如杜甫、白居易、苏轼、陆游、杨万里都是他悉心追摩的楷模;近取明清诗家,尤其推崇袁宏道、袁枚的性灵说。反映在创作上,枕山的汉诗以性灵说来折中唐宋两代诗歌艺术并自成一格,为日本汉诗开拓新境界。对汉诗艺术,枕山主张诗中须有大格局,须“声清”而“思深”。按这个标准,前者有唐宋后的高青丘、查慎行;后者有袁随园(枚)和赵瓯北(翼),在江户时代汉诗领域中独树一帜,《东瀛诗选》卷三十中就收录了他的诗作86首。
汉诗诸体中,枕山本人颇为自诩的是咏物诗歌和咏史诗,有《枕山咏物诗》传世。咏史诗是汉诗中一个挑战性极高的领域,需要器识、胸襟和视野,即物即事,化实为虚,写作上无论质料(遣词)和密度(用典),技巧要求很高,难学更难工,中日诗评家似乎对枕山的咏史诗评价较一般。倒是那些咏物叙景的篇目清新可爱,绘其形又能传其神,生动而亮丽,回味隽永。比如写几块冻豆腐,就有一种平淡中见趣味的宋诗风韵,很能代表他的诗风:
干了冬晴个个全,囊盛筐贮远堪传。东都气暖凝成脆,北信风严冻得坚。
出彼金峰夸致密,比他黄檗喜轻便。晃山消夏曾游寺,下酒尤宜浸冷泉。
枕山爱吃豆腐,他的门生从北信州(今长野县)给他寄来冻豆腐,让他欣喜不已。他笔下的冷豆腐,是日本至今最常见的家常菜,叫“冷奴豆腐”,也是最简单的下酒菜。玉玺大小的冰镇豆腐,撒葱花、姜末、鲣节刨花,淋上鲜味酱油,虽不无清简,却别有风味。在酒馆点完单,正式菜肴上桌前,一碟“冷奴豆腐”可先对付着喝一两盅清酒。枕山酷爱的这种吃法,江户时代就有了。(www.daowen.com)
《枕山诗抄》中有许多描摹东京城内外的景观,展现一个与今天恍如隔世的老东京风情,如《墨堤遣兴》:
春如少女正芳芬,江路留人看夕曛。临水柳姿装翠雨,腾空化气化红云。
中年有感歌偏激,三月多风酒不醺。窃喜锦城依旧好,万家丝管正纷纷。
墨江,就是今天隅田川在江户汉诗里的雅称。幕府时期为了防洪,在沿河两岸筑起堤岸,并在大堤上种植樱树数千棵以加固堤岸,后来成了江户一大赏花名所。每年樱花时节,两岸游人如织。
枕山诗名极盛,风靡近半个世纪。夏目漱石的弟子、明治时期的通俗小说家假名垣鲁文在《西洋道中旅行》一书中,对当时枕山明星般的影响力有过生动描写:幕末时期,各地藩国到江户参勤交代的大名或行商,返乡之际《枕山诗集》是必购物品;在江户上流社会的各种诗会雅集上,热门话题永远离不开“两山”(大沼枕山与小野湖山的略称),——大沼枕山俨然江户流行文化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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