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君主、卿大夫的宫室,包括前后两大部分:前部是“朝”,是君主或卿大夫朝见臣下、举行朝议、处理政务的朝廷所在;后部是“寝”,是君主或卿大夫和后妃、子女以及家族饮食起居之处。例如春秋时,鲁大夫公父文伯(名?)的母亲(敬姜,公父穆伯之妻)到季孙氏那里去,主人季康子(名肥)正在“朝”,敬姜招呼季康子,季康子没有答应,接着敬姜跟着季康子进入寝门,季康子在“寝”中接见敬姜,向她赔礼,敬姜说:“天子及诸侯合民事于外朝,合神事于内朝;自卿以下,合官职于外朝,合家事于内朝。寝门之内,妇人治其业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将业君之官职焉;内朝,将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国语·鲁语下》)说明卿大夫和天子、诸侯一样,他们的宫室有外朝、内朝和寝之分。在寝门以内的“寝”,是主妇主管的地方,这是天子、诸侯、卿大夫一样的,所谓“上下同之”。
古代贵族十分迷信,以为鬼神要和活人一样生活,一样需要起居饮食,所谓“鬼犹求食”(《左传·宣公四年》)。因此他们的礼制,对于死人的安排如同活人一样讲究,所谓“事死如事生,礼也”(《左传·哀公十五年》)。正因为如此,他们祭祀祖先的宗庙,建筑式样是模仿活人住的宫室的,前部是“庙”,是模仿宫室的“朝”的,“庙”就是由“朝”而得名,金文中有时称“庙”为“朝”。例如,鼎说:“王各(格)于大朝,-叔右,即立(位),内史即命。王若曰:……,拜稽首。”“大朝”即是“太庙”。这是周天子在太庙对,举行“策命”礼。庙里陈设祖先的神主,有举行祭祀仪式和重要政治典礼的庙堂。宗庙的后部设“寝”,如同活人宫室后部设“寝”一样。例如“子大叔之庙在道南,其寝在道北”(《左传·昭公十八年》)。“庙”是南向的,“寝”在其北,说明“寝”就造在“庙”以后。“寝”里的陈设如同活人的“寝”一样,有各种家具、卧具和生活用品。“朝”和“寝”由于用途不同,建筑结构也不一样。“朝”比“寝”的建筑多设有东西两厢(箱),是为臣下等候处理政务和准备朝见而准备的。“庙”也设有东西两厢,是为了举行祭祀仪式和重要典礼时,便于亲属和臣下作为聚集等候之用。
古代所谓“陵寝”,就是设在陵墓一起的“寝”。因为古人迷信死者灵魂保藏在墓室里,就近造“寝”,便于死者灵魂饮食起居。“陵寝”如同“庙”后的“寝”一样,模仿活人宫室后部“寝”的格局。
从汉代记载来看,当时陵墓的“寝”中,陈设有座位(称为神坐)、卧床、几、匣柜和被枕、衣服以及其他生活用具,如同活人的“寝”一样应有尽有。每天由宫女如同对待活的君主一样侍奉,要按照一定时刻,为墓主灵魂整理床上的被枕,提供盥洗用水,布置妆饰用具。所谓“随刻漏,理被枕,具盥水,陈严(妆)具”(《独断》、《续汉书·祭祀志》)。每天还要按时刻四次供献食品,所谓“日上四食”(《汉书·韦贤传附韦玄成传》)。政府还设有寝园令(或称寝令)掌管寝园,是九卿之一的奉常的属官。如果“寝”中发生什么特殊事故,寝令要随时上报。例如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二月,汉哀帝的义陵的“寝”里发生“急变”事故,据说乙未这天衣服在匣柜里,丙申这天早上衣服突然出现在床上,寝令就作为“紧急”事故上报,并且突破常规,用太牢(牛、羊、豕三牲)来祭祀(《汉书·平帝纪》)。这个“急变”事故,该是有人故意造作的。从这里可以使我们了解当时寝令和宫女对陵寝的管理和侍奉情况。
秦汉时代推行的陵寝制度,并不是新创的,是沿袭先秦墓地上设“寝”的礼俗的。我们可以举出《诗经》的《唐风·葛生》来作为例证。
《唐风·葛生》说: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www.daowen.com)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首诗,《诗序》认为是春秋前期晋献公时妻子追悼出征不归的丈夫的诗。所谓“予美亡此”,《郑笺》解释说:“言我所美之人无于此,谓其君子也。”但是,从诗的内容来看,与出征无关,当是寡妇在墓地上悼念已故丈夫的诗。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是说野生的葛,覆盖在丛木上,蔹(一种蔓生的草)蔓生于野外的墓地上。“予美亡此,谁与独处”,是说我所爱的丈夫死亡在此地,即是埋葬在此地,是谁同他在一起?是孤独地一个人住着。第二个四句和第一个四句意思相同,只是“野”换成“域”,“处”换成“息”。“域”即指墓之所在,《毛传》说:“域,茔域也。”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毛传》解释说:“齐(斋)时,则角枕锦衾。
礼,夫不在,敛枕箧衾席.而藏之。”这样把角枕、锦衾解释为“斋时”所用,是为了维护古代礼制而作的曲解。角枕是指卧床上有角的方枕,锦衾是指卧床上锦制的被。我们把第三个四句和上两个四句联系起来看,所讲鲜明美丽的角枕和锦被,不可能指埋葬在地下墓室里的陪葬品,显然是指墓地上“寝”内卧床上安放的枕被,“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就是说,墓地上“寝”内卧床上安放着鲜明美丽的角枕和锦被,我所爱的丈夫死后埋葬在这里,将与谁在一起?只能每夜孤独地等到天明。我们把“谁与独旦”,联系“角枕粲兮,锦衾烂兮”来看,显然是指墓地上“寝”内卧床上的枕衾,感到已故丈夫灵魂在“寝”内独宿到旦的痛苦。
“夏之日,冬之夜”和“冬之夜,夏之日”,都是说夏天日长,冬天夜长,都将使愁人更加感到难过。“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和“百岁之后,归于其室”,都是说,希望将来逝世以后,到墓地的“寝”中一起居住。《毛传》说:“室犹居也。”《郑笺》又说:“居,坟墓也。”我们认为把“居”解释为“坟墓”是不妥当的,“室”和“居”都是指墓主灵魂的居室,也就是指布置有角枕和锦衾的墓地上的“寝”。
到战国时代,随着富贵人家住宅建筑的扩展,墓旁的“寝”就有造得规模很大的。《吕氏春秋·安死篇》说:“世之为丘垄也,其高大若山,其树之若林,其设阙庭,为宫室,造宾阼也,若都邑。以此观世,示富则可矣,以此为死,则不可也。”这样把丘墓旁的“寝”造得像都邑一样,既设阙庭,又造宫室,还在宫室之前建有宾阶和阼阶。这该是模仿当时富贵人家住宅的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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