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劲[2]:
“一二·九”后的两信不知都接到了没有?
现在北平仍很冷,但日间也有太阳,夜间有月亮,也未下雪。各校的溜冰场尚未建立,各公园的,多开幕了,我也想明后天去。
没有课上,除在图书馆外,晚上练吹口琴,今天又在同学家里学打字,我很想学会它将来大有用。
华北由“亲善”而“提携”,又由“提携”到了现局——分割,铁的事实粉碎了我误信当局者的“自有办法”的心理。你瞧,偌大的华北已不允许安放一张平静的书桌了。“怒吼吧,中国!”“一二·九”一炮早就响到了南方,想已有个相当的明白,现在要写的是前日(十六)的事:
——事先当局已闻悉十六日有第二次示威运动,故各校门与各街通衢加监戒备益严;
——学联会后,全市各校为四区路,上午在天坛前(天桥)集中,大集合后再进城示威游行。
我校晨八时由西城发动,经过两三度水龙警棒大刀奋抗后,中途与清华一部分(也是被冲散的)汇合,直达天桥。
十时过,先后奋斗,得到在场的大中学生将近万群众(听说各路在中途被冲散的可不少,也有些中学生被学校当局禁闭不能出来的),悲壮勃勃的气焰紧压了全空。草草开过市民大会后,大集体的列队(臂挽臂四人一连)回头欲从前门入城大示威。这时集体扩大到里多路长,气力愈觉雄伟了。久久沉闷的压在心头快要炸裂的悲愤与积怒,现在变成呐喊了,平时不能谈论的现在血似的写在宣言纸上了,我们雄视一切,我们痛快,我们感觉华北仍是中国人的。
到了前门,即受“绝不准入城”的阻止,数度和平开导与交涉都无效,只有冲锋与肉搏了。我们的武器自然是肉和血。对方的,初是水龙,水龙不足用,继之以棒、皮鞭、刺刀、大刀背,于是流血开始了;还不足用,第一排枪声向天响了。群众当时不知这是友邦宪兵放的,还是中国爱国警兵发的,故暂时退让了一下,后知是中警所发,又即刻齐集前进。第二、第三排枪继续的威压了,同时大刀、警枪、警队车车的压来,机关枪排列更多了,但群众不再一惊动。这时他们见最后法宝也弹压无效,只好与我们请和,允大队从宣武门进城,我们也只得改路了。
途中在西河沿又小冲一次。约二时许离前门,四耐抵宣武门。到时知是被骗了,因为城门是同样的关了。
燕京[3]又受骗,先离了大队(开城以解散大队为条件),后来清华也为策略先走了。(www.daowen.com)
“各人走不各人走?”“不走!”“等不等?”“等!”这是我们大家自己的回答。
这时东大、师大、辅大、北大、汇文等校四万多人在大风深寒里,城门外直等到十时多。最后大队欲集中师大。走不到半里在骡马市大街又与水龙、大刀、刺刀大激战数合,此时因人马太疲,又肚子饿,只好疏开,各向师大奔来。到了师大点兵,轻重伤的占五分之三、四。我们坐本校慰劳队的汽车回营了。
在汽车中沉默无语,因有一个悲欢壮烈的回忆盘驻了脑子:宣武门外时有一清华女同学因偷城(她从城门下匍匐穿过,刚起铁闩肘被警发现)被捕毒打回来……
十余小商贩走来慰劳我们大队,话与表情都使我们哭笑不得,强烈的呈示一种爱国热。慰劳品是窝窝头、烧饼、芝麻糖、哈德门香烟……都是由几十枚数十枚的集合而买来的。我们从早饿了整天,冻了半夜,这时觉得从来没吃过如此味好烧饼,抽烟的同学也疑心他们现在是吃的白金龙呢。这是另一种力量。请莫比较吧:爱国的中国警兵给我们的是皮鞭、刺刀、大刀背(还似乎也有点良心)……口号是:“你们干吗?”这次又见接受类似中国人着便衣的指挥。他们先日受宋司令的赏钱(三、四元不等)真是应该的。当那民众慰劳团来的时候,市民围进来看的更多,我们借此做了个好的真切的宣传,还与他们同叫了几个口号。请莫比较吧!起初我还疑心这般小贩们是汉奸或浪人走来捣乱我们大队的,不能说我们没有理由的根据的。……
这次参加人数比第一次多五倍,气势大十倍,流血重十倍——大约轻伤者数百,重伤者数十(致命的在内)现尚无确实数字。现仍继续罢课。学联但反对学校提前放假。瞧,第三炮。
还有件事值得说的,当我们出发时,有位国际新闻社记者Mr.George Kainukov(乔治·凯诺可夫先生)从辅仁经过,得他许可与我校两同学携camera(照像机)乘汽车在各路与前门一带摄取影片,并允即运欧美。
……
【注释】
[1]此信写于1935年12月18日。当时文立征在北平上大学。
[2]仲劲:文立征的弟弟文立徽,字仲劲。
[3]燕京:指燕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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