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美国的老去是“有备无患”,日本的老去是在“仓促之间”,那中国的老去则是“猝不及防”。
被告:“用生命起誓。”
法官:“上次你也说了同样的话。”
被告:“这我无言以对。”
被告是在7-11便利店偷了三明治的79岁日本老人P先生。从第一次进广岛监狱开始,他便发现“老残监区真是个养老之地啊!”。此后,他多次故意犯罪,陆续在鸟取、高松、大阪、名古屋、福岛等地吃过牢饭,登上日本“老年犯罪名人堂”。
后来一些媒体搜集了诸多类似P先生的资料,推出一组名为“为了养老的日本——‘银发罪犯’”的图片故事,在网络上获得了累计上百万次的阅读量。
虽然关于日本老人“监狱养老”的报道屡屡见诸报端,但人们还是很难想象,号称“养老天堂”的日本竟有老人的生存是如此尴尬。
日本警视厅2015年度《犯罪白皮书》显示,近20年来,日本老年人服刑人数一直在增加。2014年与1995年相比,老年人犯罪总数增长约4.6倍。与此同时,整个社会的犯罪率却在下降。日本德岛监狱共有594名服刑人员,平均年龄53岁。
日本的“团块世代”(注:日本20世纪60年代中期推动经济腾飞的主力,是日本经济的脊梁)步入晚年之后,养老金不断被削减。同时,一些年轻人连自己都养不活,给老年人的经济支撑也越来越少。于是,很多日本人在超过退休年龄之后仍在工作。也是因为贫困,一些老年人走向了犯罪。
《犯罪白皮书》显示,约6%的老年人,其存款不到10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6万元),约8%的老年人只能靠每月不到4万日元(约人民币2400元)的养老金生活。更有一些老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且独居。
“下流社会”,这是日本作家三浦展先生发明的词汇。这个词在汉语语境中往往带来不好的联想,但它的本意并非骂人,而是指中产阶级分崩离析后那些甘于平庸、不再向上努力的人群。与此相应,日本大约有600万~700万“下游老人”——每3个老人中,就有1人属于中下层贫困人口。
“只需要从便利店顺走一个200日元(人民币11.5元)的三明治,就可以获得两年的监禁,比领养老金靠谱多了。”在被捕的日本老年人中,近七成是小偷小摸的盗窃案案犯。他们有钱却故意不付,因为按照日本法律,在超市里偷东西,将被判入狱。
于是,有人做出这样一个结论:为了进监狱养老,日本老人变坏了。美国《财富》杂志就此提问:“如果用自由作代价,换来免费的食物、住处和医疗,你愿意吗?”
这一问,令人心塞。
“里面的生活从来都不容易。”P先生说,军事化的管理让人崩溃:把毛巾盖在头上会被大声呵斥;刮完胡须后要让狱警检查干不干净;借指甲刀要先申请,获得同意后才能从小窗里接过使用——但即便如此,总算是一个有屋檐的地方,有监护员保护、有人照顾健康。“就算死了,也有人为你吊唁。”
据东京警察厅数据,截至2016年,在60岁以上的老年罪犯中,超过40%会在出狱后半年内再犯,“六进宫”的人数高达36%。“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经济萎靡的受害者。”尾道监狱的负责人林崇(Takashi Hayashi)说:“监狱不应该是他们的退休之家,我们希望他们重新获得生活的动力。”2016年,日本政府推出《再犯防止推进法》,试图扭转这一局面,效果还在观察中。
对于这些日本老人来说,何处不囹圄?相比于监狱,似乎外面的世界更糟。真是让人心酸的现象啊。
2014年2月9日,74岁的美国人沃尔特·翁贝豪恩走进芝加哥市郊的一家银行。
他没有遮住面部,径直走到银行柜台操作员面前,亮出自己腰间的左轮手枪,抢走了4178美元,然后来到附近一家汽车旅馆,静候警察上门。(www.daowen.com)
警察一到,翁贝豪恩便面露欣喜,举手投降。
翁贝豪恩年轻时做过浴缸修理工,后来先后大小犯罪十余次,第三任妻子也在他坐牢时去世。2011年出狱后,妹妹送给他一辆房车,他独居其中,平时除了看电视就是画画,很是寂寞。
辩护律师在法庭上说,翁贝豪恩见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只是想回家”。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翁贝豪恩口中的“家”,其实是指监狱。
“这无疑是我经手过的最令人悲伤和不安的案件。”律师说。当地检察官莎伦·费尔利认为,法官面临两难:如果判处监禁,这似乎更是奖赏而非惩罚;如果宣判释放,又担心他继续犯罪。最终,法官判处翁贝豪恩3年半监禁。
美国加州监狱里,约有18400名年龄超过55岁的囚犯。加州惩教与康复部门的一份报告显示,2016年该州13万名囚犯中7%的人年龄超过60岁,然而20年前这个数据只有1%。其实,作为一个很早进入老龄化的国家,美国在1982年就召开了第一次老年犯罪人年会,“老年犯罪浪潮”早已成为媒体议题。
瑟帆因2006年在万圣节派对上杀害一名17岁的男子而入狱,现在协助医务人员进行换尿布、洗澡或给病人护理。他也是临终关怀理发师。“我知道,一旦我来到这里(临终关怀),我就能回馈一点。最难过的是看到你关心的人去世了,有些囚犯没有家人,所以我们是唯一能支持他们的人。”
越来越多的老人因为贫困而主动入狱,并最终把监狱当作自己的家,终老于此。
前面这两个来自日本和美国的故事令人唏嘘,然而,它却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日本已经是超老龄社会,中国,也正走向超老龄社会。
请看下表:
这张表格是笔者根据2019年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中世界人口统计预测表整理的。从表格中可以看出,“发展所需时间”,其实就是各个国家能够为老龄化做准备的“防御时间”。通过对比可知,中国的防御时间是最少的,因为我们老龄化的速度太快了:中国从老龄社会变为深度老龄社会的时间仅23年,比美国快了41年,和日本老龄化速度一致;作为老龄化代表性的国家,德国从深度老龄社会到超级老龄社会拥有36年的时间,而中国只有10年。
如果说美国的老去是“有备无患”,日本的老去是在“仓促之间”,那中国的老去则是“猝不及防”。
一个非常清晰的事实是:在中国进入老龄社会时(2002年),人均GDP比其他三个国家进入老龄社会时的水平都低,只有1148美元。而1971年日本进入老龄社会时的人均GDP为2272美元。2019年,德国、日本的人均GDP都超过4万美元,美国超过6万美元。正在向深度老龄社会疾奔的中国,人均GDP刚刚达到1万美元。
数字总是枯燥的。
到2050年,中国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将达3.8亿,占总人口比例近30%;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将接近5亿,占总人口比例超过1/3。这个数字超过美、英、德三国现有人口的总和。
年轻人越来越少,老年人越来越多;缴社保的人越来越少,领退休金的人越来越多。社保是个池塘,进口的水流越来越小,出口的水流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压力和难题可想而知。2018年以来,各个城市的地方政府争相出台落户政策,吸引年轻人,一些地方甚至推出接近零门槛的政策。为什么这些地方政府忽然如此“讨好”年轻人?原因当然很多,社保是关键之一。任何一个地方领导都不能无视所在城市的养老金家底,而年轻人可以带来长久的经济活力和现金流。
养老是一头“灰犀牛”,看起来笨笨的,我们不以为意,但它已然狂奔了起来,要把我们扑倒在地。
孔子有一句自我评价:“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不知老之将至”,是快乐的老头儿孔夫子的忘我状态,属于精神领域,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如果真的在现实中也“不知老之将至”,恐怕更有可能面临这样的局面:人还在、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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