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佛·桑顿痛恨毕利书柜。

他经营一家名叫unflatpack.com的公司。如果你从宜家购买组装家具，但是榫钉和螺栓以及组装说明书上快乐卡通人物的神秘指令让你感到无从下手，可以找桑顿先生这类人来为你拼装。

毕利书柜？典型的宜家产品。它是在1978年由宜家设计师吉利·伦德格伦（Gillis Lundgren）设计——因为担心会遗忘，他在餐巾纸背面画了个草图。现在全世界有6000多万个毕利书柜，几乎每一百人中就有一人拥有一个。作为普通书柜还不错，事实上，因为毕利书柜无处不在，彭博资讯公司（Bloomberg）利用它来比较世界各地的购买力。根据彭博毕利书柜指数（Bloomberg Billy Bookcase Index）——是的，真有这回事——埃及的成本最高，超过100美元；在斯洛伐克，只需不到40美元就可以买到。

在瑞典南部一个小村庄卡帝尔斯托普（Kättilstorp）的格林斯瓦默布勒（Gyllensvaans Möbler）工厂，每三秒钟，就有一个毕利书柜被生产出来。工厂的一百名员工从未真正触摸到书柜——他们的工作往往是操作从德国和日本进口的机器，这些机器24小时不停地将毕利书柜的各个部分切割、黏合、钻孔和打包，搬到刨花板上由卡车装载，每天600吨；吐出装好箱的成品，横六竖三整齐堆放在集装架上，准备装上卡车。

在格林斯瓦默布勒工厂的接待处，墙上画框内放着该公司从宜家获得的最早家具订单，日期为1952年。那时候的宜家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全球巨无霸，在数十个国家有门店，营业额达数百亿。

宜家创始人英瓦尔·坎普拉德（Ingvar Kamprad）开始创业时才17岁，资金是父亲的奖励，因为他虽有认读障碍，但仍努力学习。到1952年，26岁的年轻的英瓦尔出品的家具目录已达100页，但还没有想到要生产组装家具。几年后，他和公司的第四名员工——吉利·隆德格伦——往车上装家具，并准备去拍产品目录照，吉利说：“这桌子真占地儿，我们应该把腿拧下来。”

这就是坎普拉德脑洞大开的时刻！他已经沉迷于削减成本，而且非常执着，以致招来其他厂商的抵制。保持价格低廉的方法之一就是散卖家具，而不是花钱请人组装。从这个意义上说，自己找一个类似丹佛·桑顿这样的人来组装毕利书柜似乎有些反常，有点像在超市购买食材，再雇用私人厨师来做饭一样。

如果将劳动力外包给客户是唯一使散装家具更便宜的方式，看来非这么做不可。但是，省钱更多的，恰好是给吉利·伦德格伦带来灵感的问题：运输。例如2010年，宜家调整了一款沙发的设计：扶手可拆卸下来。这使得包装尺寸缩小一半。这样从工厂运到仓库，再从仓库到门店需要的卡车数量也减少了一半。而且，价格降低了1/7——足以抵消桑顿先生安装扶手的劳力支出。(www.daowen.com)

产品设计不断受到质疑的不仅仅是家具，还有宜家的另一个标志性产品：马克杯。你可能用这种杯子喝过水——每年销量2500万，到处可见。设计与众不同：宽口，渐窄，小把手。其设计初衷不全是为了审美。宜家调整了杯子的高度，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可以更好地利用罗马尼亚供应商的窑炉空间。调整手柄设计后，堆叠也可以更紧凑——放在托盘上的杯子数量翻了一番，从窑炉到商店货架的运输成本也减半。

毕利书柜也一样，自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入市以来，它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价格却降低了30%。部分原因是产品和生产方法的不断微调，另一个原因就是规模经济——可以承诺制造的东西越多，成本就会越便宜。

看看格林斯瓦默布勒工厂：与20世纪80年代相比，书柜的产量增加了37倍，员工人数却只涨了一倍。当然，这得感谢德国和日本的机器。但是，大手笔投资买机器需要对生意有强大的信心，特别是当你只有一个客户的时候：格林斯瓦默布勒几乎只给宜家做书架。

再说那个马克杯。最初，宜家请供货方报每年采购100万个的价，然后又询问：如果保证今后三年每年要500万个呢？这一下，价格又降了10%。也许不是很多，但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不信你去问著名的铁公鸡坎普拉德，他90岁生日时罕见地接受了媒体采访，自曝身上穿的衣服是在跳蚤市场买的！据说他出门坐经济舱、开老旧的沃尔沃车。这样省吃俭用或许可以说明为什么他能成为世界上第八富有的人——他在瑞士居住40年，以逃避瑞典的税收。

尽管如此，并非省吃俭用就能成功。偷工减料，谁都可以做得出劣质、丑陋的产品；挥金如土，谁都可以做得出牢靠、雅致的产品。但是，要想像坎普拉德那样富有，必须做出物美价廉的东西。也许，这就能解释毕利书柜的魅力为什么经久不衰。吉利·伦德格伦曾经描述过他希望设计出的产品“简单、实用、持久”。你可能觉得人们会对密度纤维板嗤之以鼻，但他们却接受了毕利书柜。索菲·多纳尔森（Sophie Donelson）是室内设计杂志《美丽家居》（House Beautiful）的编辑，她告诉《广告周刊》（AdWeek），毕利书柜“简洁”、“时尚”但“不刻意复杂”。

家具设计师马修·希尔顿（Matthew Hilton）称赞毕利书柜最有特色的品质：匿名。室内装修设计师马特·桑德斯（Mat Sanders）也有同感：选购基本家具，通过自己装饰达到高端效果，宜家是首选之地。如果你就想买个书架，毕利是最基本的、功能性的书架，但同时，它也可以是你创意的一张白纸。登录ikeahackers.net网站你会发现，毕利被改装成五花八门的家具：酒架、隔墙、婴儿换洗台。但是，厂家和供应链行家欣赏的并不是毕利的现代感和灵活性，他们看重的——这也适用于宜家整体——是原则：孜孜不倦地想办法削减成本、价格，同时保证绝不降低质量。这也揭示出，现代经济中的创新并不仅仅是那些吸引眼球的新技术，也包括枯燥的效率体制。毕利书柜的创新和苹果手机不同。毕利的创新在于：在生产和物流允许的范围内不断微调、削减成本，看起来毫不起眼，却简单实用。

这让心灵手巧的丹佛·桑顿不悦，“简单而又无聊，”他说，“我更喜欢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