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罗斯福的新政，大家就会吵个不停。而在1937年，罗斯福新政碰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一个衰退，也称为“罗斯福衰退”。这个衰退，因为各个学者屁股坐在不同的阵营里面，解释起来就很不一样，甚至尖锐对立。其实这就跟罗斯福新政到底有没有效的争论一样，美国的各派学者基本上是观点先行，后求论证:就是有了一个固定的成见，然后再在经济数据里面去寻求自己的支持证据。

这次衰退来得很突然，本来到1936年，在罗斯福的积极财政和宽松货币的政策下，除了失业率这个指标之外，其他的经济指数都至少恢复到了1929年危机前的水平。但在1937年年中，美国经济突然开始下跌，失业率从14.3%一下子蹦到了19%(不过这个失业率的计算，是把工作促进局的雇佣人员算作失业的) ，失业人数在2个月内就从500万疯涨到了900万，到1938年初到了1200万。工业产出则是从1937年高点跌落40%，回到了1934年的水平。

新政支持者后来对这个问题的解释，就是罗斯福当初搞新政并没有弄清楚财政经济原理，总想着恢复财政平衡，甚至希望得到盈余好把积累下来的老债给还了。所以政府支出减少了，而税收则突然增加了。政府财政赤字占GN P的比例，从1936年的4.4%下降到了1937年2.2%。这从各个公共项目的就业人数变化上得到了印证。第二个解释是货币主义的说法，说美联储在1936年7月到1937年5月，分三步实行了增加银行准备金的紧缩政策。

其实翻开这一年的大事记，你会发现主要的事情就是工人群众争取自身权益的斗争。这个斗争在这一年到了空前激烈的程度。而且发生了芝加哥私人武装和警察对示威工人的扫射屠杀事件。罗斯福总统开始中立，调查结果出来以后站到了工人一边，算是摆平了矛盾。不过毕竟给经济造成了影响。社会对立情绪增加的同时就是商品价格纷纷上涨。社会安全计划和大企业的存量未分配利润征税制出台以后，受到了一向逢新政必反的自由市场派保守人士以及大企业(在罗斯福上一个任期的时候许多还比较配合新政)的反对，所以大企业有意减少投资，造出来一个萧条。然后，就是罗斯福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副总统喊话表态要平衡预算，于是削减了不少新政项目的规模。

罗斯福的对策，一是开始了一场攻击大企业集团垄断的舆论造势运动，给大资本家们施加压力。在财政方面，在1938年春又出台了一个50亿美元的政府刺激经济计划。到1939年，这个“中间萧条”就消失了。不过失业率高的问题(一直在10%以上，虽然比1933年25%要好不少，但比20世纪20年代糟)还是没有解决，直到1941年美国在珍珠港挨了炸弹后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才实现了充分就业。

在这段时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就是1936年总统大选之前，民主党主导通过了《调整补偿支付法》(Adjusted Compensation Payment Act)和《奖金法案》(Bonus Bill) ，命令美国政府向一战的400万退伍军人发放15亿美元的现金(准确地说，是提早兑现早前发给老兵们的债券)。这个法案的主要目的是让退伍军人可以在大选之前拿到钱。这笔钱算是补偿了罗斯福第一任任期中为了追求财政平衡而把退伍军人福利砍掉一半后出现的待遇缺口，使退伍军人这个当时让政府比较头疼的问题得到了一个较圆满的解决。

为什么说老兵问题很重要呢？因为老兵问题带来的惨剧，在美国大萧条期间给社会心理留下过深刻的阴影。美国的一战退伍老兵们，本来得到政府保证的奖金，是在1924年以债券的形式发放的，叫做“服务票证”，要到1945年才可以到期兑现。但是在大萧条来临之际，很多老兵没有了工作，生活非常困难。1932年的时候，在俄勒冈的一个老兵沃特斯(Walter Waters)的领导下，老兵们开始了要求从政府手里兑现债权的运动。老兵们心里想，既然你胡佛政府这么照顾银行，为啥不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为了美国的开疆拓土，从古巴打到菲律宾打到墨西哥，又加入血肉横飞的一战打到法国、比利时的国家英雄们呢？于是在支持他们的退役将军巴特勒(下面还要提到这位老兄)的带领下，给政府施加压力，要求政府立即兑现债券，以便让他们在大萧条中生存下去，大约有45000名老兵和他们的支持者，组成了“奖金军”(Bonus Army) ，于1932年6月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政府行政区外的阿拉科斯提亚河边(Anacostia River)安营扎寨，对国会表决施加压力。

老兵们自己在营区里建立了管理机构，每天上街抗议游行，但是他们的疾苦没能打动胡佛政府和国会。提前兑现债权的法案虽然在众议院通过，但在6月15号又胎死于参议院。而由于老兵们之后继续进行抗议活动，胡佛政府司法部长米希尔下令在1932年7月28号由联邦警察进行清场，把老兵们赶出首都。结果老兵们和警察对抗，警察开枪打死了两名老兵。当时的胡佛总统听到了这个消息，立马下令美国军队介入。于是，当时的美军总参谋长麦克阿瑟将军，在他的副手艾森豪威尔将军和美军名将巴顿将军的协助下，指挥美军第12步兵团和第3骑兵团，在6辆主战坦克的带领下，以机关枪和刺刀为武器开始攻击美国的退伍老兵。

胡佛总统，他下令麦克阿瑟镇压后燃烧的退伍军人营地

当美军在宾夕法尼亚大街上集结的时候，许多政府部门职员跑出来看热闹。而老兵们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子弟兵”老弟们，是自己人来帮着助威讨伐没有同情心的冷血政客及杀了人的该死警察的。没有想到，这些美军老弟们一上来就对退伍军人开火，结果大伙在慌乱之中只得落荒而逃，渡河回到自己的主营地。当时，老兵们看到军队以为是后援子弟兵的欢呼声还没有停止，巴顿指挥的坦克就冲了上去，然后骑兵马队跟进冲击，接着再把子弹上膛的步兵押上。这一变故看得旁边出来围观的政府职员们心惊肉跳，齐声高叫“无耻!无耻!”麦克阿瑟的士兵并没有停止攻击，而是直接打过河，在机关枪的扫射和催泪弹的齐射下，把退伍军人们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这一战，根据美国政府的数字，在场的17000名老兵里面，4个人死亡，1017个人受伤。这个惨痛教训，让退伍军人们对胡佛总统和美国政府非常的痛恨。

其实，这不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次老兵们闹事。美国立国之初就有过一次，1781年，大部分美国的大陆军老兵(Continental Army)在美国独立后没有拿到军饷就被新成立的合众国政府解散了。两年后，几百名宾夕法尼亚州的退伍老兵包围了当时的美国首府费城，让正在开会的国会议员们落荒而逃，躲到了新泽西州的普林斯顿。后来是靠美国陆军出来把老兵们赶出了首都。在这之后，国会议员们就在美国宪法中增加了修正案——本来美国军队不能用于国内的治安维持任务，但因为首都是直接属于联邦政府管辖，所以美军可以在华盛顿特区向人民动武。

罗斯福的新政，一开始因为他迷信财政预算平衡，想方设法拆东墙补西墙，所以也减了退伍军人的福利，但另一边就通过工作计划让大家有了活干(当时是在佛罗里达修高速公路)。他刚上任的时候，也就是在胡佛对退伍军人们动刀子一年后，退伍军人们又杀回华盛顿，要向新总统请愿，罗斯福虽然当时也不赞同他们的要求，但却派出了太座——第一夫人伊莲诺，带着糖果、点心和咖啡来招待老兵们，令老兵们热泪盈眶。老兵们激动地说，我们上次来，胡佛派了军队请我们吃子弹。这次来，罗斯福还不错，派了老婆来请我们吃点心。那我们是铁了心跟定你了。

得到军队和老兵们的支持，在当时动荡的环境里非常重要。由于当时美国各地的银行遭到人们挤提，社会秩序随时都会崩溃，光靠美国军队的现役、后备役部队，甚至再加上各州的国民自卫队，要维持社会秩序，人数都是不够的。安定老兵，能够给社会秩序增添一份稳定的因素。

当时美国中西部的农业地带(即Farm Belt，指爱荷华州、堪萨斯州、明尼苏达州、内布拉斯加州、北达科他州和南达科他州等农业州) ，由于很多银行家把偿还不了债务的农民的财产拿来拍卖，已经爆发暴乱，愤怒的农民群众们冲击和抢劫拍卖场所。4000名暴动人员占据了内布拉斯加州的州政府大楼，5000个农民则冲击了西雅图的市政府大楼。北卡罗来纳州州长预言美国不日将发生暴力革命。而在芝加哥，警察们正在对付被拖了一年工资的教师。全美国的各个地方，挤提银行的人群越来越多，在罗斯福宣布就职的那个周末，全美国各地的警察已经荷枪实弹，准备对情绪失控的储户们动手，反过来，部分起义民众已经开始准备枪支。

当时社会混乱到暗杀遍地的地步。其实在罗斯福上任之前的两个星期，在佛罗里达的迈阿密已经有杀手准备刺杀罗斯福。按照罗斯福的习惯，他通常都是快速地讲完话就走，而在迈阿密的演讲，等他坐回自己的车里时，有个摄影记者要求他可不可以重新把上车的动作走一遍，以便拍摄(当时的摄影器材性能还不稳定，这种要求很常见) ，罗老爷子不耐烦地拒绝了，并缩回到自己的位子里。这个举动救了他老哥一命，因为这时，一位叫做詹加拉(Zangara)的杀手正在25英尺外向他连发5枪。不过因为旁边的一位女士急于亲睹新总统的芳容，胳膊撞了杀手一下，让罗斯福幸免于难，但罗斯福旁边的芝加哥市长就不幸遇难了。这个杀手是个意大利移民，主要就是因为对银行家和资本家心生不满，决意要报复社会。

因此罗斯福选择了他的第一次电台讲演，就是针对美国的百万老兵组织——美国退伍军人协会(American Legion)的。这个退伍军人组织是老罗斯福总统(第一夫人伊莲诺的亲伯父，也是罗斯福的远房堂兄)当年发起的，因此和罗斯福家族关系不错。罗斯福谈到了他们对国家的贡献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的期望，并暗示他有可能以退伍军人为基础，建立一支自己的私人队伍。

他的演讲中有一句话:“作为美军总司令，在我们面临的任何状况下，我会保持向你们发号施令的权力。”这句话非常厉害，因为当时大多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伍军人还是30多岁，正当壮年，他们已经不在军队服役，按道理是不应该在美国总统的军事指挥权力下的。罗斯福对这几十万的失业老兵发号施令，可以用他们来保护银行、维持秩序、打击黑帮，也可以同时对付国会和其他反对自己的势力。一句话，就是可以“独裁”。

当时“独裁”(dictatorship)这个词还没有像今天一样被抹得如此之黑。事实上，一战后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在经济上获得一定程度的成功，居然得到了英国的丘吉尔等人的热捧。所以在这个时候，美国的一些头面人物，包括资本家阶层，都大张旗鼓地鼓吹“墨索里尼模式”，主张走独裁道路。在美国，胡佛总统的最亲近的朋友，宾夕法尼亚共和党参议员雷德(David Reed)说道:“如果美国需要一个墨索里尼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候”。美国作家，最有影响的广播媒体人托马斯(Lowell Thomas)呼吁罗斯福要“敢于承担重任，做美国的墨索里尼”。而罗斯福对退伍军人的喊话，也让人想起了意大利一战后的退伍军人们组成了跟随墨索里尼的黑衫军的事情。

意大利的墨索里尼、美国共和党参议员雷德、著名广播人物托马斯

在罗斯福竞选的时候，美国最大的报业和电影业大亨赫斯特(William Hearst)制作了一部电影，叫做《天使降临白宫》(Gabriel Over the White House)。这部电影描述了一位美国总统，上台后除了贪污、结党营私以及和自己的私人女秘书乱搞之外，整天无所事事，对美国社会问题不闻不问。这个总统形象，算是结合了美国前几任总统哈丁(Warren Harding)、柯立芝(Calvin Coolidge)和胡佛的所有缺点。结果，这位由大明星哈斯顿(Walter Huston)饰演的总统，突然在一次前往纽约游玩的途中出了车祸，随后被天使附体，从此不近女色，勤政爱民，变成了大家心目中“最理想的慈爱的独裁者”，就像柏拉图笔下的哲人王。

媒体巨头赫斯特和1932—1933年放映的电影《天使降临白宫》

那么，这位天使上身的总统干了啥事呢？他召集了内阁，要求政府干预经济——而这个内阁的成员，当年都是向那个“无为总统”提供政治献金换得官位中饱私囊的权贵，当即听得目瞪口呆。当一个庞大的劳动人民的失业大军从全国各地游行到首都华盛顿，高喊“我们要工作!”的时候，他的内阁要求召集军队进行镇压，而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当他的国务卿以辞职来要挟时，他当即顺水推舟，炒了国务卿的鱿鱼。当游行领袖被黑帮刺杀之后，总统就去了游行队伍的营地，宣布成立“建设大军”(Army of Construction) ，用他的公共工程计划，让每个失业的美国男性都有一份工作，直到经济恢复为止。

可是，影片里这位人民的好总统为人民利益着想的举措，却受到了被腐败权贵控制的表面民主的政治制度的牵绊。当他的副总统和内阁成员开始筹划阴谋来干掉他的时候，他把他们全部给开除了。这一行动激怒了国会，于是国会那帮腐败又无所作为的政客们开始对他进行弹劾。正在这翻天覆地的当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只身来到了国会，要求国会通过他的经济刺激计划。面对国会的万般阻挠和反对，这位“天使总统”要求国会通过法案，让他具有无上的权力，直到经济危机结束。当国会议长大骂总统搞独裁时，他反过来警告国会将在全国实行戒严。最后国会只好向这位强势总统屈服。由于他的行动受到了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总统宣布了房贷破产为非法，联邦政府将对所有储蓄进行保险，并对农民进行补贴。

总统被天使附身前虚伪做作(左) ;总统车祸后被天使附身，头发蓬乱，神情凝重(中) ;总统在国会要求授权刺激经济，停止金融界收回房屋(右)

在群众的山呼万岁声中(估计如果今天的奥巴马能够这么干的话，我们美国被房屋贷款和失业威胁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民也会这么喊) ，这位好总统开始转手对付美国的黑帮黑手党。首先他迫使国会取消了美国宪法第十八修正案(Amendment 18th，也称《禁酒令》，即不许老百姓合法喝酒，让大家只好从黑手党和他们的政客控制的地下酒馆高价买酒喝) ，然后告诉黑手党老大，政府要开酒馆，让他好自为之，带着钱滚回他的欧洲老家。黑手党老大不服气，先是派人在政府的第一家酒馆里放炸弹，然后又从白宫外面开枪(可谓美国人的特殊爱好)企图把人民的好总统给做掉，却不料打伤了可爱的小秘书。

总统和人民都被这个辣手摧花的无耻行径激怒了，于是总统派出了他的特别行动队，也称“联邦警察”(美国是没有“联邦警察”这个概念的，只有地方政府的警察) ，把黑手党徒们全部包围在仓库里，用装甲车把他们打得直喊投降。然后总统下令，不通过为有钱人服务的法律系统(包括那帮美国最高法院大法官) ，而是通过临时的军事法庭判处这帮黑手党徒的死刑，马上拉出去枪毙了。

当然，按照赫斯特的“孤立主义”偏好，这位总统必须在一战债务问题上表现得十分强硬。所以影片里这位总统最后做的，就是向欠美国钱的欧洲国家追账。他把各国的大使都请到了一个游艇上，在全世界的新闻界面前(通过当时的广播来直播) ，要求欧洲国家不许赖帐。当这些国家的大使哀告他们没能力还钱时，总统指责他们嘴上说是没钱还美国，但事实上却在花钱建海军。他威胁要退出各大国签署的军备限制计划(主要指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中的限制各国海军吨位的《华盛顿协议》) ，号称他要开始一次军备竞赛来保卫世界和平。随即美国海军航空兵在这位总统发表威胁言论的同时，在大使们面前准确地将两艘战列舰炸沉。他指着这个“震慑行动”说，你们搞的海军和陆军建军计划是过时的，在我美国强大的空中力量打击下，一定会被打得稀烂。如果将来有战争的话，不仅是你们的陆军和海军，包括你们的城市都会变成废墟。如果你们不停止军备竞赛，不签署和平协议，不还美国的债的话，下一次战争，就是人类的大毁灭。于是吓得尿了裤子的各国外交官们便全部签署了这个和平条约，就在我们的这位好总统签完字的时候，天使拜拜，旧的总统回魂，然后安静地逝去。

有人要问，为什么这部电影里说的东西，颇为类似后来罗斯福搞的那一套？ (罗斯福除了影片中所说的经济支出之外，也采纳了孤立主义的政策，强迫英国法国偿还债务，这是当时在伦敦举行的“世界经济会议”破裂的主要原因)。不用奇怪，根据后来赫斯特的说法，当时在罗斯福当选与宣誓中间，他把电影剧本交给了罗斯福，看他有什么意见。结果是老罗自己修改了剧本作为最后公映的版本，而且这个电影可以作为他的新政的最理想的宣传工具。当然，这个电影后来确实风行了全美。

那么我们要问，这部老电影对今天美国面临的危机和奥巴马的应对方法，有什么意义和影响呢？笔者希望大家留心一个细节，在奥巴马上台之前的2008年年底，美国有很多谈论罗斯福新政的东西，这个旧电影也在奥巴马当选后，被放到了视频网站Youtube上。可是奥巴马宣誓就职后，最近美国谈罗斯福新政的少了，谈林肯的反倒多了。似乎让人感到罗斯福时代的很多东西，和美国这几十年崇尚的主流观念相违背。

美国《纽约客》杂志2008年11月17日(奥巴马当选后首期)的封面:月光下的林肯纪念堂，并突出O字(奥巴马第一个字母) ，一个解读是奥巴马走林肯道路，一个解读是奥巴马会像林肯一样死于任上

为什么现在美国的舆论界不敢在罗斯福新政里深挖下去呢？

首先是罗斯福在大萧条时实行的政策和这几十年美国在全世界推销的美式民主和经济绝对自由放任的私活是南辕北辙的。罗斯福政策里的关注点，和当初美国人民对财团控制的民主体制腐败和无效的批驳，今天要是拿出来，就是打美国人自己的耳光。

其次，罗斯福的政策和政治理想，和中国传统的政治理想非常接近。这一点比较有讽刺意味，就是说中国实行的政策和体制以及传统的政治智慧，遭到了西方舆论的口诛笔伐那么多年。结果美国如果要想走回罗斯福，可能反而要参考中国的传统思想。

还有罗斯福和当时的美国人民都非常痛恨财团控制的腐败无效的议会里的利益集团博弈制度。如果当时不搞行政集权，罗斯福就会是美国的最后一任总统，美国就会亡国。今天美国大部分奥巴马的支持者，也是非常恼火于小布什利用反恐战争搞《爱国者法案》来集权的行为，那么现在面临共和党在国会里的使绊子，要不要转而支持“奥巴马集权”呢？

还有就是中国的“西化派”们，常常拿出“人家美国如何如何”来批判中国。好了，人家美国的罗斯福干的就是和中国一样的事情，你又如何圆场？而这段历史的曝光，让那些在中国鼓吹分权来削弱集中行政能力的言论变得非常可笑。当然了，糊弄我们中国老百姓不懂外语，硬着头皮搞舆论战，四处呐喊“埋葬某某某主义”，可能是一条无奈的权宜之计。

那么现在美国的情况和罗斯福时代有什么不同呢？笔者大概盘点了一下，粗略地可以说，有四个方面的不同。

第一，在罗斯福时代，美国的国势处于上升阶段，而现在处于下降阶段。这个情况不光是经济、文化和体制，还包括人民的年龄、心态(当然，那个时候有大批年轻移民的因素，现在美国也还算是最年轻的发达国家)。

第二，在罗斯福时代，美国的制造业在世界上占绝对优势，而现在美国的制造业处于没落的局面。当然有人会出来信誓旦旦地说，制造业已经是过时的夕阳工业，我们的“高端金融业”，那才叫高技术、高利润、高智慧呢。说这些话的人大概不明白，像美国这样的大国家，是不能像摩纳哥那样，搞个“蒙特卡洛—拉斯维加斯—澳门”综合经济体，靠赚别人的钱来混饭吃的。

第三，在罗斯福时代，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当时差不多大部分欧洲国家，如英国、法国、德国和意大利等等，全部都欠美国钱。而今天的美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债务国。虽然大家常常说，欠钱的是大爷，我不还你钱，看你如何？错了。大家手上拿的美国短期国债就像定期存款一样。如果债务到期不再延期了(即不再认购你的新发行的用于滚动债务的国债) ，你就算扣住人家的账户，可是没有新的资金进来，还是要走上在生产不足的情况下多印钞票的毁灭之路。

第四，在罗斯福时代，美国人民非常吃苦耐劳，罗斯福政府承诺给工作、给工资，那么一号召，大家都一声不吭扛起大锤子和钢钎，立即就去登记注册，奔赴工地建设水坝、桥梁、公路和各类建筑了。今天的美国人呢？下层因为靠美国在世界各处抢回来的石油，进口来的低价消费品，也就是被大资本家吃剩下的残羹，已经变得好吃懒做，不思进取了。连美国比较需要体力但无需太多技术的农业、饮食业和建筑业，前几年都是一直由来自墨西哥的非法劳工在干。美国的穷人拿政府福利和救济就凑合了。看一下美国三大汽车公司的工人们，你就明白笔者的意思——长期认同上层阶级的价值观以后，也变得为保住自己的利益寸步不让。而罗斯福时代的美国工人群众，就和在去年雪灾时在广州车站看到的中国农民工群体一样。当时，笔者看到那一场景，禁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些辛勤的农民工，才是中华民族真正的脊梁，没有他们，什么中国经济奇迹都是胡扯。

所以说大投机家罗杰斯(虽然笔者非常不喜欢这个崇拜绝对自由放任的家伙)说过这样一句话，在1809年，你应该去英国，在1909年，你应该去美国，在2009年，你应该去中国。笔者说过，美国今天和罗斯福时代不具备可比性，倒是中国和美国的罗斯福时代可比性多一些。

所以强求奥巴马效法罗斯福是不现实的。笔者倒是觉得奥巴马的处境，和中国的一个历史人物有些相似之处——那就是中国明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崇祯——朱由检。其实朱由检虽然比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组朱棣水平差一些，但比中间的那一帮皇帝艺术家、皇帝大木匠们强很多。可惜的是，无论崇祯有多聪明、多勤奋、多努力，还是在大势已去之下无力回天。

谈起奥巴马，笔者就想起一副最近在美国的《纽约邮报》(NewYork Post)上登的漫画。《纽约邮报》虽然没有精英推崇的《纽约时报》那么有名，但是其销量却要比纽约时报大得多，是知识和金钱都比较少的美国城市中下阶层的读物。这副漫画上面是两个白人警察，其中一个警察一枪把一只黑色的大猩猩给干掉了。大猩猩身上中枪，鲜血直流，倒在了血泊中。然后另一个警察说:“他们这下不得不找别人来起草下一个刺激方案了。”

不知道这个被枪杀的大猩猩暗示谁呢!笔者在前文已经说过，白人警察在美国是以开枪射杀老黑和外籍人士出名的。笔者曾听过一个电台上的讨论，有为白人警察辩护的人士认为，其实黑人被警察枪杀并非和种族有关系，只是事故而已，或者说警察是过度使用暴力，并不针对黑人。于是有听众反驳说，你说的这些，在理论上是可以成立的，但请你举一个白人被警察开枪误杀的例子。结果大家都举不出来。笔者自己曾经和一帮白人和黑人朋友一起看过一个美国的电视实况追踪节目，叫做“警察出动”(Cops)。这个节目，通常是实况跟踪警察的行动。于是我们看到警察叫停了一个黑人的车，把几个黑哥们叫下来，然后查一查、搜一搜就发现毒品了。这几个老哥就被压在地上，背后上了手铐，被推进了警车带走了。

《纽约邮报》白人警察枪杀黑猩猩暗示刺杀奥巴马

抓了几帮黑哥们后，终于抓到了一个白人。看电视的白人朋友们发表意见说，警察不会带走这个老白，只会口头警告。黑人朋友们不同意，认为法律是平等的，这个老白也一样，应该也会被抓走。结果是，这个老白真的被教训几句就被放走了。笔者的白人哥们哈哈大笑，说我跟你说的没错吧。而那些黑人朋友们脸上惊讶、愤懑和无奈的表情，让笔者今天仍然记忆犹新。

从这幅漫画上，可以看出美国有不少人士对刚刚通过的经济刺激计划不满，也有不少人对奥巴马这个总统不满。在奥巴马宣誓就任的时候，网上流传的传言说奥巴马宣誓用的那本林肯用过的圣经是假的，其实“里面是穆斯林的可兰经”。不要以为这个传言很荒唐很幼稚，因为在美国真的大有人相信。

如果严格算起来，奥巴马的选举在白人中其实是输的。他只是得到了43%的白人支持，其中包括白人男性中的41%和白人女性中的46%。当然，他获得了新生代白人(18—29岁)中的多数选票(54%) ，不过这意味着在社会中掌控实权和具有影响力的白人男性对他的支持率应该要低于40%。

奥巴马的支持面，应该和当年的克林顿差不多，与罗斯福的57.4%的人口支持率和一面倒的选举人团票差了一个数量级。而奥巴马与具有显赫的家族背景的罗斯福相比，在讲究贵族(或富人望族)传承的西方社会，在影响力、人脉关系和实际的运作能力上，也要弱得多。

C.O.P.S是美国福克斯电视台的真实场景纪录片

罗斯福的家族势力，可不是奥巴马可以比得了的。罗斯福的老祖宗克劳斯·范·罗斯福(Claesvan Rosevelt)在1640—1650年前后，从荷兰来到美洲新大陆，在当时的纽约曼哈顿的中央地区买了个农场。那时的纽约还不叫今天这个“新约克”的名字，而是叫“新阿姆斯特丹”，是荷兰人控制下的殖民地。那时候，荷兰的西印度公司在美洲大陆和当地的印第安人进行皮毛贸易，随着越来越多的荷兰移民不断迁入，在和印第安人和西印度公司的双重冲突下，这帮荷兰人成立了新荷兰省，范围大致是美国东北海岸地区，包括今天的纽约州、宾夕法尼亚州的一部分以及新泽西州、特拉华州和康涅狄格州，以新阿姆斯特丹为首都。后来英国的海上力量崛起，为了争夺海上霸权和国际贸易利益，英国和荷兰在海上进行了四次大战，终于打败荷兰，成为世界海洋的新霸主。而罗斯福的祖先们，就在1664年投降了英国。而这些荷兰人的后裔，在后来的殖民地历史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靠着这个风水宝地，罗斯福家族自然也成为美国颇有影响的显赫家族之一。罗斯福的家族后来分成了两支。一支是住在海德公园附近的一系，后来进入民主党，这就是小罗斯福(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这一支。另一支是住在蠔湾附近的一系，后来进入共和党，这就是老罗斯福(西奥多·罗斯福总统)一支。虽然两个分支政治观点不同，但是大家私下往来很亲密。只要自己的家族在政治上得志，另一家通常会放弃党派偏见，在钱粮上给予支持。当时小罗斯福就是在一次家族的派对上认识了远房“侄女”伊莲诺·罗斯福而一见钟情。虽然小罗的妈妈坚决反对这场婚事，但在小罗一再坚持下只好随他去了。由于伊莲诺的父亲早逝，所以婚礼上还是由当时贵为美国总统的老罗斯福伯父，代行父亲的角色把她嫁出去的。

而小罗的妈妈也不是等闲之辈，她出自美国的另一个大家族德兰诺家族(Delano)。这个家族的祖先菲利普·德·兰诺伊(Philippe de Lan-noy)是在1621年乘坐从英国出发的第二艘轮船“财富号”来到美洲的。他的叔叔叫法兰西斯·库克(Francis Cooke) ，是第一艘船——大名鼎鼎的“五月花号”的租船人。在当时五月花号的102个乘客中，他的亲戚就有7个人，而且其中3个人参加了后来的《五月花协定》的签署(May-flower Compact)。

而出过父子总统的布什家族就是库克的直系后代。对罗斯福家族来说，那时布什家还没有这么火，只不过加上德兰诺家族，他们的远近亲戚中，在小罗以前，在美国历史上已经出过了八个总统，再加上大小罗，那就是十个总统了。这八个总统，分别是第六任亚当斯(John Quincy Adams)、第八任布伦(Martin Van Buren)、第十二任泰勒(Zachary Taylor) 、第十三任费尔摩(Millard Fillmore)、第十四任皮尔斯(Franklin Pierce)、第十八任格兰特(Ulysses Grant)、第十九任海耶斯(Rutherford Hayes)、第二十二任(后又任第二十四任)克里夫兰(Grover Cleveland)。看了这个名单，当然就可以了解这个名单背后的实力和在美国各界的长期势力。那么似乎应该没有人敢痴心妄想对小罗动手。事实证明，那是不一定的!其实，当时美国以银行家和其他大资本家为主的一个集团，就曾经想在1933年发动政变，把小罗斯福搞下台。

美国金融家们对罗斯福不满，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实行的“缴金令”和美元与黄金脱钩(或者说美元相对黄金大贬值)的政策。金融家们担心他们的财富会化为乌有。当时很多的经济学家都是“金龟子”(Goldbug) ，包括罗斯福自己的预算主任道格拉斯，都认为金本位的终结“将导致西方文明的覆灭”。其他让大资本家们不满的政策就是罗斯福对工会的支持，关于他的新政，许多保守派都认为政策太左，简直就是社会主义，并且在私下称罗斯福为“共党分子”，咒骂他不得好死。

而当时很多美国人虽然对意大利的法西斯墨索里尼有好感，但对希特勒和纳粹却相当反感。这种反感倒不是因为希特勒的排犹灭犹政策——其实传统的美国人，包括盎格鲁撒克逊的后代和很多西欧、中欧的移民，历来也讨厌犹太人，不久后有一船来自欧洲的890余名犹太难民被美国拒绝接收就是例子。美国人当时对德国的这种反感，主要和惹了众怒的美国银行家有关，因为这些银行家财团普遍被认为是希特勒和纳粹的主要经济支持者。美国普罗大众既然痛恨银行家，自然也“恨屋及乌”，把希特勒和纳粹党也算上了。

当时由银行家和一些巨头资本家组织起来想对付罗斯福的财团，叫做“美国自由联盟(American Liberty League，简称ALL)”。这个组织的主要成员包括金融界的摩根财团、梅隆财团、大通财团，工业界的杜邦公司、通用汽车、通用食品、美国钢铁、标准石油、高露洁、海因茨、古德耶尔橡胶轮胎等等。这个组织还包括民主党里面的两位前总统候选人阿·史密斯(此人后来参加1936年民主党预选，在所向披靡的罗斯福面前一败涂地)和约翰·戴维斯，因为输给了罗斯福而有私怨，而且属于民主党内的保守派，痛恨新政。这些人的想法都是一样，即为了防止美国被罗斯福带入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应该发动一场政变，然后在美国实行德国式的法西斯主义，以保证金融家和大资本家的利益。

计划推翻罗斯福的“美国自由联盟”中的两位保守派民主党人:阿·史密斯(左)、约翰·戴维斯(中) ，以及小布什的祖父普里斯科特·布什(右)

在这个组织里，还有一位30来岁的年轻人，叫做普里斯科特·布什，在纽约的银行界任职。纽约金融界扶持希特勒和纳粹上台的时候，小伙子也通过和德国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一直到1942年，美国向法西斯轴心国宣战，过了40岁的布什才因为违反美国《对敌贸易法》，公司财产被美国政府冻结。而通过和希特勒的贸易往来聚集起来的财富，让他后来走入了政界，在1952年摇身变成了代表康涅狄格州的参议员，并开始了布什家族在美国政界的崛起，40年后，为美国贡献了前后两位总统。

美国自由联盟希望效法欧洲各国如意大利利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退伍军人组织私人武装上台的经验，期待把美国曾经因为政府镇压而心有不满的退伍军人发动起来，推翻罗斯福。本来在这方面的计划，是策动美军总参谋长麦克阿瑟来领军，可是老麦因为上次帮着胡佛镇压退伍老兵，在退伍军人中的名声比较差，领导不起来。于是大家想到了另一个美国军队的传奇将军，希望他来领导这次政变。

这个决定，被证明是大错特错。

这个传奇将军叫做巴特勒(Smedley Butler) ，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少将，也是美国军队里拿了最多的战斗勋章的陆战队战士，曾被麦克阿瑟赞誉为美国军队里少见的天才。

巴特勒老哥在34年的军旅生涯中，为美国在海外的扩张到处征战。他曾经在八国联军在庚子事变的军事干涉中，在天津等地两次负伤。在1927—1929年，曾担任美国驻华陆战队司令。他在“美利坚帝国”崛起的一系列战争中，还参与了对中美洲的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巴拿马、墨西哥，加勒比海的海地、古巴等的多次战争。只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没有被派到前线，而是在法国后方的基地管理后勤。由于他爱兵如子的态度，使得他在两百万经过他的补给基地上前线的美国士兵心目中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享有很高的声誉。而且他一直都是“奖金军”(Bonus Army，就是向胡佛总统讨账的队伍)的强大支持者之一。(www.daowen.com)

巴特勒将军在海地和墨西哥为美国20世纪初在拉美后院的军事干预服务并立下战功

这种号召力，也是金融家和大工业资本家们看中的地方。美国自由联盟的整个计划，是派人游说巴特勒去竞选美国退伍军人协会(前面所说的American Legion)主席(巴老哥此前因为大嘴巴，失去了出任美军海军陆战队总司令的机会，已经退役) ，然后再组织一个50万人的退伍军人队伍包围白宫，迫使罗斯福交权，再给予罗斯福一个类似墨索里尼送给意大利国王的象征性国家统帅的地位，然后指定老巴出任一个新的职位，叫做“总管部长”(Secretary of General Affairs) ，以便华尔街在巴老哥后面运作。老巴问，那总统如何向全国交待呢？这些谋划家们答曰:不用担心，我们就说，总统“过于劳累”，身体不好，委任你巴老哥全权代理——大家都知道罗总统本来就身带残疾，我们又控制着整个美国的媒体，所以舆论不是要担心的事。至于钱嘛，摩根财团和杜邦财团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巴特勒将军决心反戈一击，粉碎这个集团的阴谋。当时在华盛顿特区，关于政变的消息已经在小圈子里流传了一阵，美国国会决定开一个听证会来调查这个事情，而巴特勒就趁机把这个阴谋公开了。

国会审讯的结果，是那两位和巴老哥单独接头的仁兄死都不认账。大部分的媒体都要么不报道此事，要么怀疑这是件无中生有的事，似乎印证了这些财团对媒体的控制权。而罗斯福因为考虑到这个事情还牵涉到了自己的民主党里的一些大佬，也想让这个事情不了了之。所以，最后虽然国会相信了巴特勒的说法，也有其他事实证据的支持，但终究是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把一些重要的发现从公开发布的最终报告中删除了。

紧跟着，那位嘴巴咬得很紧的接头人麦克桂尔(Gerald Mac Guire)——一位华尔街墨菲银行的债券商人兼康涅狄格州的前退伍军人协会会员，阴谋的关键人物，很快就因为“自然原因”(白血病)在37岁时就“病死”了。这个被称为“商界阴谋(Business Plot)”的流产政变，就这样被尘封于历史之中了。

当时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为啥这个商界集团要去找巴特勒。因为巴特勒在为美国资本家们玩命了几十年后，已经省悟，变得非常的反资本家、反对美国对小国的军事外交干预政策。他于1930年开始发表的一系列演说，后来在1935年出版，书名就叫做《战争就是一场抢劫》。巴特勒用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为美国创造出了21000个新的百万富翁(那时的百万富翁相当于今天的数千万到亿万富翁)这个事实，说明了美国的多次对外战争，都是以美国士兵的生命和鲜血以及美国老百姓的税收为代价，来为少数的大资本家创造暴利。巴特勒质问道，这些新的大富翁，多少人亲自扛过枪？多少人挖过战壕？多少人尝过在老鼠泛滥成灾的战壕里挨饿的滋味？多少人能忍耐在失眠和恐惧的夜里，贴地躲过头上飞过去的炸弹碎片和机关枪子弹？多少人在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上过刺刀？多少人在战场上受伤过？

反帝国主义的美国退役将军巴特勒和他的街头演讲

巴特勒认为战争就是由胜利者抢夺新的领土，让少数资本家们在战死的人们的血泊里摇钱出来。这些少数人又不顾一切地掠夺新开发的土地，而普罗大众则为他们买单。而这代价又是什么样的呢？新竖立的墓碑，残缺的尸体，受伤的心灵，破碎的家庭。还有经济动荡，社会萧条，民不聊生，税负沉重。其实看一下美国现在的伊拉克战争，发了大财的布什和切尼，当年都是逃兵役的好手。美国今天的困境岂不是和为了私人小圈子发财而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的这帮人密切相关!

巴特勒在分析了对外战争是为了让大资本家发财，让小老百姓赔命之后，提出了他的观点:美国只应该保卫自己的国家，而不应去理会其他国家，不管它们是什么意识形态和什么政治制度。他认为用所谓君主制、共产主义、法西斯主义等等这些宣传工具，只不过是用来骗小老百姓的，让他们稀里糊涂地为大资本家卖命而已。他说:“我们的孩子们被送到国外打仗时，他们被告知是在为世界的民主而战，让民主国家更安全，是要完结未来的所有战争……可是，我在军队里服务了33年零4个月，大部分时间是当华尔街和金融界的大集团的打手。直白地说，我是个勒索者，一个资本主义的黑帮分子。我在1914年帮着石油大亨们在墨西哥发财;我帮着国家城市银行(花旗银行前身)的家伙们在海地和古巴收钱;为了华尔街的利益，我帮着蹂躏过超过半数的中美洲国家;在1902—1912年，我帮着布朗兄弟(布什的爷爷打工过的银行)国际银行在尼加拉瓜清洗反对势力;在1916年，我帮着美国糖业在多米尼加打天下;在1903年，我帮着联合果品公司在洪都拉斯清剿起义; 1927年，我在中国帮标准石油公司做保镖。现在看回去，我可比卡彭( AlCapone，外号‘刀疤脸’，是当时美国的黑手党头子)厉害多了，他最厉害也只是在三个地区搞坏事，我可是在三个大陆作恶。”最后他的主张就是一句话:去死吧，战争! (To Hell with the War!)

估计当时的大资本家们以为，这位出名的大嘴巴将军只是过过嘴瘾，应该比较容易糊弄。而且利用他的反资本主义的言论，也许更容易赢得美国人民的支持。未料到这位巴老哥有很强的社会主义倾向，对法西斯主义非常反感，自然就站出来搞乱了这个政变计划。

这一桩公案，一直到现在都吵个不停，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为什么资本家集团要找巴特勒来干这件事。于是有人认为，其实罗斯福家族也是大资本家集团的一员，当时大家这么干，其实就是周瑜打黄盖，演一场戏给小老百姓看，让小老百姓们觉得可恨的银行家吸血鬼们都这么恨罗斯福，那他一定就是人民的大救星了(有一些阴谋论者，包括近几年中国开始流行的不少金融阴谋论者，都是这样认为的)。

当时，美国人民对银行家们确实是恨得咬牙切齿。在美国逐渐兴起了一批所谓“现代罗宾汉”的江洋大盗，专门抢劫银行。这其中有一对雌雄大盗，叫做克莱德和邦妮(Clyde and Bonnie) ，在美国中南部非常闻名。这对大盗在人民心目中变成了反抗大资本家的英雄，据说多次和警察展开枪战，曾经干掉至少九个警察。

虽然后来在1934年的一次抢劫中，两位年轻的盗贼被埋伏的警察乱枪打死，但他们的事迹一直在民间传唱，后来不断成为电影和音乐的素材。在他们丧生的路易斯安那州，每年还有一个纪念节日。

为什么两个强盗可以在美国人民中引起如此之大的共鸣？即使在大萧条之后的几十年，人们还是很怀念这对强盗？从历史和文化的深层原因来探讨，就是这两位强盗代表了美国社会里的中下层人民，对现状不满而又无力改变所作出的反抗。他们永远都是这个现存体系里的局外人，永远没法得到这个冷血的社会现存体系的关怀，所以克莱德和邦妮，代表着这些局外人对黑暗制度的反击。

而在大萧条期间，当穷人们没有工作，在一眼看不到头的队伍里排队等待救济面包和热汤。在农村，农民因为破产而失去土地，同时尘土暴席卷他们的家园。当克莱德和邦尼开始出名的时候，大部分的美国下层人民相信，资本主义在无良政府和吸血资本家的践踏之下已经破产，而克莱德和邦妮就是为了反抗这个破产的制度而战的。

美国大萧条期间以抢银行出名的雌雄大盗克莱德和邦妮以及他们被打死的情景

听起来好像是中国的陈胜和吴广，不过美国的文化和中国大不相同。美国文化的深刻渊源是号召顺服的基督教，而教士们通常只会号召大家去杀异教徒和为国而战(如果交战对手是和自己同宗教的国家，就会有一定难度，必须事先生产很多顶“你是屠夫希特勒”的帽子扣过去再动手) ，从来不会号召大家起来推翻政府。在这个文化宗教框架下，没有宗教组织的支持，大规模的推翻政府的运动难以实现，只可以用挑战执法部门的方法而不是挑战政府权威的手段来表达不满。而这种文化框架，使得社会必须依赖于精英人物的出现，才可以挽救国家于危亡。从这里，大家也许就可以体会美国人民当年对罗斯福的期望和热爱，也可以明白奥巴马在美国人民中会那么火的原因。

这就是说，美国的陈胜和吴广，不是带领大家拿着削尖的竹子去推翻现存系统，而是让大家手拿选票，通过现存制度的游戏规则来改变这个制度。那么这种改变成功的机率到底有多大？这个可不是那么容易知道的。

当年罗斯福宣誓就职后，一位来访的朋友建议他大权独揽，抓住机会，推行他的计划。这位客人警告罗斯福说，如果你成功了，你就会变成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但如果你失败了，可能会变成美国历史上最糟糕的总统。罗斯福回答说，如果我的计划失败，我大概就会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后一位总统。所以笔者对这桩糊涂案的看法是，当罗斯福发现了大资本家集团想推翻他的阴谋后，他自己也明白，以他家族之力，是无法清除对方在美国体制里的势力的，而对方也明白，想对付罗斯福也不是那么容易。因此在双方都把锋利的牙齿亮出来之后，又各自退了一步，暂时寻求一个妥协。

罗斯福作为总统，手上的国家机器还是挺厉害的。当时的美军，尤其是美国陆军人数不多，还全世界到处霸占地方，无力干预美国内部的政治斗争。罗斯福和他的对手们，都把双眼盯在了美国的400万退伍军人的身上，但谁都不敢妄动。他的对手们在退伍军人里活动，罗斯福自己也准备建立私人的黑衫军来应对。而这个时候，国家执法机构这个总统的得力工具，就变得非常重要。

在美国历史上，1931—1935年这段时间被称为“人民公敌时期”(Public Enemy Era)。这个名词，先是由芝加哥政府用来称呼当年的黑手党，后来被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不是罗斯福之前的那位无为总统胡佛) ，用来称呼那些抢银行的强盗。

大家要知道，美国的警察系统并不属于联邦政府，而是从属于州和地方一级政府。因此赫斯特的电影里才有了成立“联邦警察”的想法。美国总统可以动用的“警察”执法力量，基本上就是联邦调查局(FBI)、酒烟枪械管理局(ATF)和移民局(INS，现在叫CIS，成为国土安全部DHS的一部分)下面的执法机构。当时在“人民公敌”这个大旗下，FBI干员通常是跟踪黑手党党徒，只要他们在地上吐一口痰，马上就可以在没有逮捕令的情况下先把你抓起来，然后慢慢挖罪证。这些机构针对精英人物个人还是比较管用的，自然就令罗斯福在政治斗争中占了上风。

那么今天的奥巴马，面对着罗斯福曾经面对过的同样困局，有没有心思来推动一个对美国制度的根本改变呢？或者，如果有这个心思，有没有足够的胆略来推动呢？要知道，今天像布什、切尼这种现存体系的得益者们，不光是在美国军队里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还有黑水公司这样的私人军队。而美国现在实行的《爱国者法案》里，确实在第605段中，授权美国政府在国土安全部下成立一个永久的警察队伍。因此，这条法律被美国民权人士称为美国的“盖世太保法”。

如果奥巴马能够借力打力，顺势而为，其实是可以把这支本来是政治敌人切尼成立的“盖世太保”队伍组织起来，为自己的变革提供坚实的支柱的。只不过他的支持者中多为理想主义者、左翼自由主义者(liber-alist，一般非常痛恨布什、切尼的所作所为) ，他们可不可以放下意识形态的包袱轻装上阵，实事求是地寻找便捷方法？另外，奥巴马本人有没有意识到，如果他的救亡不成功，美国的前途会怎样？

前文谈到，当时罗斯福引起金融资本家强烈不满的一大原因，就是美元和黄金的脱钩。罗斯福靠了这个脱钩政策，一举将美元相对于黄金贬值41%，留够通胀空间对抗通缩(后来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通胀)。而当时的许多经济精英极其恐惧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而被罗斯福的法令限死，不能储存黄金这个硬通货，使他们担忧自己多年积累的财产会化为乌有。很多认金本位死理的人们，当时就认为放弃金本位将导致西方经济体系甚至是西方文明的覆灭。

而今天可类比于当年废除金本位的心结，就是银行的国有化。笔者一开始对美国经济危机的诊断中已经说得很清楚，解决的办法，最好是先绕过银行体系(也就是不要还幻想着走银行这条道路，那等于是把钱往水里扔) ，由财政部或美联储直接向企业提供贴现票据和债券的贷款资金，直接向消费者提供消费贷款，稳住实体经济。稳住了这一块，再回过头来慢慢解决银行的问题。

而美国政府，无论是小布什还是奥巴马，还是走“政府—银行/金融机构—企业/社会”的间接路径，就是“救银行就是救实体(经济) ，要救实体先救银行”。这种思维方法，不论是刚开始的买坏账资产，还是后来的直接注资，或者是最近以成立“坏账银行”来剥离现有银行的坏账，或者是现在越来越多人支持但在精英和大众之间仍然争论不休的“银行国有化”，都起不了根本性的扭转作用，美国经济在拖延中，只会或者越发严重，或者在底部徘徊。

你要先救银行，你就得知道银行的问题有多严重。反正我们现在最起码知道，美国先扔下去的保尔森的7000亿，真的是如笔者此前所说，一个水漂都没见到，就泥牛入海了。

那么还要花多少钱，才可以救银行呢？在《大国游戏》的第三卷《梦幻泡影》里，笔者认为光是私人房贷这一块，就是5万亿坏账。当时高盛的预计是1.3万亿，大概两个星期前(指2009年2月中旬) ，高盛改口为5.7万亿，看来和笔者的估计比较接近。关于所需要的全部的救市钱，笔者的估计也是7—10万亿，现在，美国政府和美联储到2009年年初为止提出来的各种扔钱计划差不多超过了6万亿(笔者是已经扣除了重复计算的部分) ，加上奥巴马上台拿出来的8000亿经济刺激计划和盖特勒最近提出来的1万亿美元的设想(后来证明是3月份提出来的美联储收购长期国债和私人—公共联合收购有毒资产计划，数额超过1万亿美元) ，总数恐怕很快要超过7—8万亿。当然，提出来的计划还有一个花的过程。按照目前保尔森在2008年10月推出的TARP7000亿美元的执行情况——大概执行了一半左右，所以还有5—6万亿美元的投放空间。

银行的资产今年要是继续恶化，那么其中一个原因将会是美国的中贷市场开爆。本来所有的房屋贷款，都必须是“正贷(Prime)”，可是前几年华尔街开始玩“次贷(Subprime)”。到了2006年中，次贷市场开始动摇，华尔街不可能再去骗人买次贷债券，结果就设了几道中间标准，其上为正贷，其下为次贷，中间不上不下的，就发明一个“中贷”(Mid prime，中级贷款) ，来瞒天过海。其实在以前，你的信用记录积分，凡是及格为正贷，凡是不及格为次贷，哪有什么中贷？可是现在华尔街就找来一批这样的客人，继续发行房屋抵押债券。

这种也称为Alt-A(“另类A级”)的中贷，于是就在2006年底到2007年中风行起来。这个中贷市场，把债券化和非债券化的房贷的总量加在一起，大概是1.3万亿美元，估计有6000亿的坏账。如果加上与之相关的短期贷款，美国的银行系统必须承受1万亿美元的损失。

有人认为，考虑到2007年年底美联储已经开始降息，因此，那些借了五年滚动短期贷款的借贷者要到2013年才会面临利息问题(因为短期贷款的特点就是可以不断滚动，所以其支付的利率是随着市面利率而浮动的) ，估计这几年利率(利息支付)对他们应该不形成压力。这个看法本身是有道理的，不过把眼光只盯在了利息支付上。如果该还款人不是只偿还利息，而是要偿还本金的话，要么他实力雄厚，那么偿债还不是问题，要是他当初也是靠“住一阵转卖出去偿还本金利息”的办法参与投机滚动，那现在就惨了——这些借款人基本是在美国房市高位的时候入场，现在房价下跌，很多房屋价格连原价一半都不到，而且考虑到这个资产已经是“负资产”(待还债务高于资产价值) ，这些主人是否会一走了之，实在很难说。即使如果该还款人只偿还利息，本金五年以后再还，那么还是要期待五年以后即2013年，美国房地产市场又变得如同2006年那样火热。笔者看来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根据公开的资料，美国从2006年到现在的三年里，房屋清盘(Fore-closure)已经达到了500万栋，也就是每年170万栋。而按照历史数据，正常的情况应该是每年低于100万栋。根据瑞士银行的估计，美国今后四年即2009到2013年间，会有额外900万栋房屋被清盘，这估计会给银行业带来很大的打击。

这个打击是几方面的。前一阵子美国国会举行听证会，对穆迪、标准普尔等信用评级公司破口大骂，说是他们闭着眼睛黑着良心给有毒债券3个A。当时的穆迪内部的电子邮件里，曾有高管对员工说，希望我们快点蒙钱，好在大灾难来临之前赚够退休的钱。

现在的信用评级公司，开始装模作样地做事了。这次就把很多“Alt-A”中贷降级。而被降级的590亿美金的AAA级( AAA级即最高级，最安全的债券)债券，其中的91%直接就进了垃圾债券一栏。按照法律，美国的保险公司和退休基金是不允许持有垃圾债券的(以保证不投资于风险过高的资产) ，必须立即卖掉那些被降了级的AAA级债券。那么如果他们要卖，必然是在短时间内迅速增大市场抛压，会使得债券市场崩盘。而商业银行，虽然不需要卖掉，但必须做两个事情:一是要把这些债券跌价的市值损失记录在本期盈利损失表，体现在账簿上，不能说“我这债券买来是持有到期所以不需要按照市价来记账”。二是要必须准备5倍于这些降级债券的风险现金储备，从而加深了银行的现金短缺和惜贷行为。那么如果商业银行要干这两件事情，我们就会在各个银行公布的季度报告上，看到新一轮金融飓风。而且银行将绝对惜贷，抱住现金，那么美国实体经济就更贷不到款，更陷入衰退之中了。

相对而言，“次贷”只不过是一个小风浪，而“中贷”若爆发，则是一个中级风浪，现在传出来的美国银行和花旗集团面临倒闭的“第二波”风险，都是因此而生。最后的大浪，搞不好会来自于“正贷”。

根据摩根大通的估计，若经济形势进一步恶化，美国的“正贷”通过资产证券化弄出来的债券里，估计有70%要被降级。银行本来以为这些债券是穿上了刀枪不入的防弹衣，可以做到百毒不侵，这个想法看来是要落空了。

出路在何方？就是绕过银行系统，保住实体经济。然后把银行国有化，这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不要以为抛开了意识形态，这么做了，就可以解决银行的问题。银行国有化，不做肯定没救，而做了，还得有其他的措施才行。

可是奥巴马能不能像罗斯福那样，打败银行家？

奥巴马和金融界的角力，应该说现在才是开始。而从目前华尔街通过股市价格向奥巴马施压的情形看来，他获胜的机会不是很大。为什么呢，最大一个问题出在奥巴马团队内部。从精英集团的角度来看，奥巴马的经济团队，无论是美国外交协会出身的新科财长小愤青盖特勒，还是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前总统克林顿的财长萨默斯(非常信奉他的叔叔，自由主义经济大师萨缪尔森的理论) ，还是老姜经济恢复委员会主席，前美联储主席沃尔克(当年开始在美联储运用弗里德曼的货币主义原理) ，都不赞成银行国有化。

从美国的普通民意来看，大萧条时代，美国赞成银行国有化和不赞成的人数相差不大，基本上是势均力敌的41%和42%。而经过了1980年之后的持续几十年的媒体洗脑，现在美国支持银行国有化的人只有14%，而反对的人占76%。在罗斯福时代，由于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比较均衡，所以最后虽然没有将美国的银行简单国有化，但大幅度加强了对银行业的监管，并严格划分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的经营范围，保证商业银行这个对国计民生的心脏输血的行业不陷入到高风险的金融炒作上去。而今天看来“银行国有化”是嘴上不能提的。虽然说美国政府已经吃进了差不多四成的花旗银行股份，比中国工商银行中归属中国财政部的35 %的股份比例还要高一些，但在实际操作上，美国政府是很难控制花旗高管的，估计连在美国引发民愤的银行高管的高薪酬都难以限制。

这种松松垮垮的“接手”，可不可以事实上控制银行运作，强行命令花旗银行以符合社会当前需要的优惠利率向企业贷款，从而打破“不干预‘私人’企业运作”这个美国经济的金科玉律，大家还要拭目以待。笔者预期，美国银行业的坏账信号，可能会每过一阶段就出现一次。现在美国传统的蓝筹股，比如花旗银行、美国银行、通用电器、通用汽车、美国国际集团(AIG)、房地美、房利美等等，都变成了“一美元商店(Dollar Shop)”里的货色。

尤其让华尔街不满的是，这个奥巴马颇不“听话”，除了按照华尔街的意向送资金来“救银行”(向银行注资或者买坏账)外，还要拿些钱去救那些“愚蠢地买了自己不能负担的房屋”的“蠢货”(即美国下层老百姓)。

作为原教旨市场自由放任派的右翼势力的代表，山特里被选举中认为固执无比而又愚蠢自大的共和党候选人帕林放在一起，鼓吹为2012年美国共和党参与总统竞选的最佳搭档

美国CNBC电视台的报道员山特里(Rick Santelli)几天前(指2009年2月19日)在芝加哥期货市场里发飙，攻击奥巴马要“国有化房地产市场”以及“防止百姓被银行清盘收回房屋”的“护房计划”，是对“美国道德原则”极大的攻击，是“奖励失败者”的坏行为，不符合美国的立国根本理念，并且扬言现在是美国的茶叶党(Tea Party，当初美国革命的政治组织，导演了波士顿倾茶事件，引发美国独立战争，相当于中国人说的陈胜吴广)再次兴起的时候。

山特里这个“狂嚣”新闻引起了美国各界的争论，支持一方基本上是华尔街，就是那些不介意几千亿美元扔到银行窟窿里打水漂，甚至还希望再来几万亿美金的政府救市资金送进金融业里的大鳄们。就是这些大鳄们，把奥巴马用几十亿或者几百亿美元的小零头来救助美国各地苦苦挣扎的房主们的微型援助，带上高帽变成了“摧毁美国自由资本主义原则和美国之立国之本”的邪恶举动。

金融界的实际想法是，政府应该拿钱过来，把我们手上的所有坏的房贷统统买走，然后我们就两手一拍，干干净净，可以重起炉灶。而那些坏账，政府就自己慢慢玩吧。有人破产？好，把房子收回来。可是政府问这些被驱赶出房子的老百姓怎么办？喂，这是美国啊!你自己做错了，买不起房子，又要学人做地主，是你活该!可是人们要反问，之前是你们银行四处乱来，现在又要政府出钱？这边给出的回答就是，银行一倒，整个经济就倒了，你懂不懂？救了我们华尔街，你们才有饭吃!不知道那些在街上睡觉的美国人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奥巴马的防止房屋因为违约而被收回的“护房计划”，就是不想见到这些人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出现的反应。

上文笔者提到，瑞士银行估计美国未来4年(2009—2013年)会有900万房屋清盘，奥巴马的计划是希望挽救其中的400万。这个目标可不可以达到，需要对房屋清盘的原因进行一次解读。房屋清盘的原因，一个是还贷负担太重。这可以通过降低利率，重新贷款，把每月的供款降下来来解决。另一个原因则是所谓“负资产”，比如我当年高价买的房，现在价格已经跌得很厉害，甚至不到原来的一半。对这些“负资产族”来说，就算是有钱可以供房，或者是减轻他的供款负担，也不会想继续供下去——除非在很短的时间里，房地产价格可以快速复苏到当初购入的水平。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经济的衰退和恢复，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首付款比较少，已经供掉的款尚不多，那还不如弃屋而逃。等到2010年经济恢复了，说不定信用记录也开始漂白了。这些人对奥巴马的“护房计划”很可能没有反应。

最近奥巴马到处去访问民间弱势人群，他的夫人米歇尔也展开微笑外交，开始和美国的退伍军人家庭们热烈亲近，看来都是最近看明白了罗斯福新政的历史。奥巴马已经提出应该增加总统权威，以应付国会里的共和党的政策冷战。笔者前些日子偶然看了一下美国民主党的最有钱的支持人群——科技界的投资基金，已经拉鲍威尔入伙了，估计也是一个动向。

奥巴马到底能不能够获得多数美国民众的支持，现在判断还为时尚早。美国这次大选投票的1亿3000万选民中，支持奥巴马的大概有7000万，而扣除他在黑人中高达90%支持率的票和其他少数族裔70%支持率的票，支持他的白人为4100多万(占白人投票者的43%，麦凯恩则获得了55%) ，这是一个必须正视而且需要改进的问题。此外，奥巴马如何好好团结民主党的内部各派系，并依靠工会等草根力量和华尔街博弈，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难题。

通常，在大危机下政府存在财政收入来源紧张的问题。奥巴马除了从占人口2%的家庭年收入超过25万美元的美国人那里多收一些税，还有哪些地方可以下手呢？

奥巴马想对富人动手，已经引起了一些投资界的有钱佬们的忧虑。据笔者在投资界的朋友透露，这些人(其中有一大部分是犹太人)开始谈论把资金向亚洲转移，放在亚洲的银行的账户上。而同时，美国政府开始对付瑞士银行，因为该银行偷偷地把美国52000个储户(当然是些富户，瑞士银行的私人理财服务可是全世界有名的)的上百亿美元资金转到瑞士，逃避美国政府的税收。虽然瑞银老实地进行了庭外和解，赔了差不多7.8亿，但是美国仍然不依不饶，似乎直接想把瑞士金融业长达75年的银行保护法——这个世界黑钱的最佳金钟罩的不坏之身彻底打破。

这一招，小的来讲，就是防止美国有钱佬们胜利大逃亡，大的来讲，就是要打破瑞士人手上的金饭碗。而且，欧盟在这方面也是心照不宣，颇为配合，似乎对瑞士手上管理的超过2万亿欧元的资金非常有兴趣。其实美国人，尤其是美国犹太人和瑞士银行业的仇怨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20世纪30年代，瑞士银行业就伙同德国纳粹政府，向希特勒提供犹太人的名单专供他进行定点清除，然后哥儿俩再拿受害人的资产对半分。这笔旧账，一直到1998年，由在美国掌权的犹太人通过对瑞士银行的恐吓，才虎口拔牙，从与瑞士银行业的庭外和解协定中抢了12亿5000万美金回来，算是出了一口气。

而前几年，瑞士银行业也拒绝和美国合作封锁伊朗在海外的账号，这同样造成了美国犹太人的不满。美国祭出的犹太牌打得德国人哑口无言，但对瑞士人不起作用，并被瑞士人抖出美国在“朝鲜假钞”一案上做假，朝鲜案曝光也搞得美国人无话可说。因此，这次美国和瑞士银行的争斗，也许可以赶一些钱回来。但美国犹太人出于对瑞士的痛恨，估计会带着一批资产向香港跑。

每当政府碰到财政困难，以前大家不太看得上眼的黑市经济，就成了政府想抢过来的金饭碗。笔者在前文谈到，罗斯福时代，政府就看中了由芝加哥的黑手党大佬卡彭一手掌控的非法贩酒生意。罗斯福政府的做法就是先以违法的名义，干掉商业竞争对手黑手党，然后取消美国的禁酒令，改为政府专营，利用专营带来的垄断利润，好好地为财政筹措了一笔资金回来。那么放到现在，这些暴利的“黄赌毒”生意里，奥巴马政府可以运作的空间如何呢？

美国的赌是完全合法的。前一阵子，也有几个市政府考虑将色情业合法化，由政府专营。不过该行业最赚钱的部分，即所谓“高级陪侍行业”，是以社交的方式经营，已经交了税。而且为了方便向政府高官行贿，美国的大公司例如石油公司，通常设置漂亮的公关小姐职位，然后把这些女性职员送去和政府高官们一起玩群娱派对。但这些都是正常的，已纳入税收体系的商业行为，不可能再多收税出来。如果政府想对那些偷偷摸摸的、以服务中下阶层为主的流莺收税，这些群体本身收费就不高，就是补交也不可能弄出什么税收来。于是这两方面只得作罢。转眼一看，原来毒品市场油水不小。

美国新闻界总体还是比较配合的，所以，最近(指2009年3月左右)突然就是漫天爆料，说墨西哥的毒贩如何如何过分啦等等。笔者听到的最初的故事是墨西哥毒贩在美墨边境杀人如麻。其实笔者的初始反应是，这帮毒贩疯了，不忙着好好做生意，到处高调惹事干啥？然后又听说，墨西哥的两大毒贩手里控制的“私人军队”加起来已经超过10万人了，完全有实力有信心和墨西哥的13万政府军抗衡。而且因为资金底子厚实，武器和训练要比政府军强。又听说这些毒贩有可能会推翻墨西哥政府，所以美军开始向边境集结，一旦需要，会越境作战，一举歼灭这些毒贩。

结果最近的一期英国《经济学人》周刊，就以封面故事说明咱们应该让毒品合法化。该刊以雄辩的事实和数据说明了禁毒政策的“不成功”，并以欧洲的荷兰和其他的一些地方为例，证明毒品对人产生的上瘾性“其实还不如香烟”，而且信誓旦旦地说这些地方的毒品合法化，并没有导致吸毒人数的大幅上升。

当然，笔者在这个局里看到的更重要的数据，是毒品市场每年的销售额是3200亿美元，与其让那些人渣毒贩去发财，还不如让我们讲民主、爱自由、重人权的政府去做。而且美国政府一年要花400亿美金去禁毒，还抓了不少黑人兄弟坐牢，一合法化，且不说可以省下这么多钱，还表达了对黑人兄弟们的关爱。看来，毒品合法化，尤其是大麻这类软性毒品，会是美国政府的新的开源方向之一，而像加州这样的民主党重镇，咱们美国的“自由派”人士对毒品是非常开明的。

无独有偶，在关注墨西哥毒品风波的时候，笔者正好看到了一则国内新闻，说是中国中部某城市的副市长女士提出，在国际金融危机的情况下，中国应该开放全国赌马彩票，以增加政府税收收入。笔者不由得叹一口气，看来真是世界上的官员们为了开源都热爱黑钱啊。中国是因为黄赌毒还不合法，所以官员们目前想到的还是赌，不知如果这次开了赌，下次再碰上个金融危机或者危机恢复缓慢，是不是就要开黄和开毒了。

如果一个国家，碰到一点困难就开始想歪点子，想靠快钱过关，而不去脚踏实地地好好做事，这个国家不碰到困难才叫怪事。咱们可以好好地静下心来，看奥巴马这次如何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