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罗国在占城极南,自占城海道顺风十昼夜可至。其国北岸连于交趾,本暹与罗斛二国之地。暹古名赤土,罗斛古名婆罗刹也。暹国土瘠,不宜耕种,罗斛土田平衍而多稼,暹人岁仰给之。隋大业初,曾遣使常骏自南海道往赤土,人遂讹传赤土为赤眉遗种云。后改曰暹,元元贞初,暹人常遣使入贡。至正间暹降于罗斛,合为一国。
按:《别志》云,赤土疆域正与暹罗同,东波罗剌国,西婆罗娑国,南诃罗旦国,北距大海,地方数千里。常骏自南海郡水行昼夜二旬,每值便风,至焦石山而过,东南泊陵伽钵拔多洲,西与林邑相对,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狮子石,自是岛屿连接。又行二三日,西望见狼牙须国之山,于是南达鸡笼岛,至于赤土之界。林邑今占城也,观此则以赤土又为一国,与暹并壤耳。且《宋史》不载暹罗,岂以前不通中国者耶?
本朝洪武初,遣大理少卿闻良辅往谕之。暹罗斛国王参烈昭昆牙遂遣使入贡,进金叶表文。赐以《大统历》。
按:《别志》又载:“永乐初,海外诸国来禀声教。良辅奉命往谕,自暹罗、爪哇以至西洋古里。”则良辅岂两使彼国耶?
七年,暹罗斛国使臣沙里拔来朝,自言本国令陪臣祭思里侪刺悉识替入贡,去年八月,舟次乌潴,遭风坏舟,漂至海南,收获漂余贡物苏木、降香、兜罗锦来献。省臣以闻,上怪其无表状,疑为蕃商覆舟,诡言入贡,却之。后其子参烈宝毗牙立。
九年,王遣子昭禄群膺奉金叶表文,贡象及胡椒、苏木之属。上命礼部员外郎王恒、中书省宣使蔡时敏往赐之印。诏曰:“君国子民,非上天之明命,后土之鸿思,曷能若是?华夷虽间,乐天之乐,率土皆然,若为人上能体天地好生之德,协和神人,则禄及子孙,世世无间矣。尔参烈宝毗牙思里哆哩禄自嗣王位以来,内修齐家之道,外造睦邻之方,况屡遣人称臣入贡,以方今蕃王言之,可谓盛德矣,岂不名播诸书哉!今年秋,贡象入朝,朕遣使往谕,特赐暹罗国王之印及衣一袭,尔当善抚邦民,永为多福。”恒等与昭禄群膺陛辞,赐文绮衣服并道里费。
十六年,给勘合文册,令如期朝贡。
二十年,又贡胡椒万斤,苏木十万斤。
二十八年,诏遣中使赵达、宋福等祭其故王参烈昭昆牙。赐嗣王昭禄群膺文绮四匹、罗四匹、氁丝布四十匹,王妃文绮四匹,罗四匹,氁丝布十二匹。敕谕之曰:“朕自即位以来,命使出疆周于四维诸邦国,足履其境者三十六,声闻于耳者三十一,风俗殊异大国十有八,小国百四十九,较之于今暹罗为最近迩者。使至,知尔先王已逝,王绍先王之绪,有道于家邦,臣民欢怿。兹特遣人祭已故者,庆王绍位有道,敕至,其罔戾法度,罔淫于乐,以光前烈,其敬之哉!”
永乐元年,遣使入贺即位。自是其国止称暹罗国。
二年,遣使坤文现表贡方物。诏内使李兴等赍敕往劳之,并赐文绮纱帛。四年,复贡方物。且乞量衡为国中式。诏赐《古今烈女传》,给与量衡。
七年,王遣使奉仪物祭仁孝皇后,命中官以告几筵。是岁,复遣坤文琨贡方物。初,南海民何八观等流移海岛,遂入暹罗,至是因其使归。上命传谕国王,遣八观等还,毋纳流移,以取罪戾,并赍王金绒、纻丝、纱罗、织锦。
八年,贡马及方物,送中国流移人还。赐敕劳之。
十年,复贡。
十三年,昭禄群膺卒。其子三赖波磨札剌的嗣位,以兵侵满剌加国。满剌加诉于朝。遣敕谕之,令与满剌加平,敕曰:“朕祗膺天命,君主华夷,体天地好生之心以为治,一视同仁,无间彼此。王能敬天事大,修职奉贡,朕心所嘉,盖非一日。比者满剌加国王亦思罕答儿沙嗣立,能继乃父之志,躬率妻子诣阙朝贡,其事大之诚,与王无异。然闻王无故欲加之兵。夫兵者凶器,两兵相斗,势必俱伤,故好兵非仁者之心。况满剌加国王既已内属,则为朝廷之臣,彼如有过,当申理于朝廷,不务出此而辄加兵,是不有朝廷矣。此必非王之意,或者左右假王之名,弄兵以逞私忿。王宜深思,勿为所惑,辑睦邻国,无相侵越,并受其福,岂有穷哉,王其留意焉!十五年,赐王锦四匹,纻丝、纱罗各十匹;赐王妃苎丝、纱罗各六匹。
十八年,又贡。遣中官杨敏等护贡使归国,仍厚赍其王。
十九年,王遣使柰怀等六十人入贡,谢侵满剌加国之罪。赐纱币有差。(www.daowen.com)
二十一年,又贡。赏赐使臣及通事总管客人蕃伴衣服、纻丝、绢布、靴、袜、履、金银、纱帽诸物有差,诏定其例,使臣人等进到物货俱免抽分,给与价钞,给赏毕日,许于会同馆开市,除书籍及玄黄紫皂大花西番莲段并一应违禁之物不许收买,其余听贸易。二次使臣筵宴,回至广东,布政司复宴。
洪熙、宣德间,至如常期。赐王及妃,各减永乐十五年之半。正统、景泰间,贡或不常,赐复旧例。成化十三年,主遣使群谢提素英、必美亚二人来贡方物。美亚本福建汀州士人谢文彬也。昔年因贩盐下海,为大风飘入暹罗,遂仕其国,官至岳坤,岳坤犹华言学士之类。至南京,其从子瓒相遇识之,为织殊色花样缎匹贸易蕃货,事觉下吏,始吐实焉。
按:四夷使臣多非本国之人,皆我华无耻之士。易名窜身,窃其禄位者。盖因去中国路远,无从稽考,朝廷又惮失远人之心,故凡贡使至必厚待其人,私货来皆倍偿其价,不暇问其真伪。射利奸氓,叛从外国益众,如日本之宋素卿,暹罗之谢文彬,佛郎机之火者亚三,凡此不知其几也。遂使窥视京师,不独经商细务,凡中国之盛衰,居民之丰歉,军储之虚实,与夫北虏之强弱,莫不周知以去。故诸蕃轻玩,稍有恁陵之意,皆此辈为之耳。为职方者,可不慎其讥察也哉!
十七年,遣行人姚隆江西临川人,成化辛丑进士。往册封其王。弘治中,给事中林恒复奉使行册封礼。
刑部侍郎屠勋送林黄门诗曰:“八月星槎万里行,载将恩雨过蛮城。更筹每用占朝晷,土色还应识地名。陆贾有才堪使粤,班生无处不登瀛。谁云此去沧溟远,飞梦时常到玉京。”大学士杨一清赠林黄门诗曰:“百年文轨万方同,地尽暹罗古未通。封建屡崇昭代礼,揄扬兼伏使臣功。天连岛屿蛮烟静,日射沧溟瘴雨空。闻道越裳王化在,几多重译颂声中。”
正德十年,国王遣使贡方物,进金叶表文。诏译其字,无有识者,礼部以闻。太学士梁储疏曰:“据提督四夷馆太常寺卿沈冬魁等呈,该回回馆教习主簿王祥等呈,切照本馆专一译写回回字,凡遇海中诸国,如占城、暹罗等处进贡,来文亦附本馆带译。但各国言语土字,与回回不同,审译之际,全凭通事讲说。及至降敕回赐等项,俱用回回字。今次有暹罗国王差人来京进贡金叶表文,无人识认,节次审译不便。及查得近年八百、大甸等处夷字失传,该内阁具题暂留差来头目蓝者歌在馆教习成效,合无比照蓝者歌事例,于暹罗国来夷人内选一二名在馆,并选各馆官下世业子弟数名送馆,令其教习,待有成之日,将本夷照例送回本王等因,实为便益。据此,臣等看得习译夷字,以通朝贡,系是重事。今暹罗夷字委的缺人教习,相应处置,合无着礼部行令大通事并主簿王祥等,将本国差来通晓夷字人再加审译,暂留一二在馆教习。待教有成效,奏请照便送回。庶日后审译不致差误。”上从之。
按:洪武十五年,命翰林侍讲火原洁等编类《华夷译语》,上以前元素无文字,发号施令但借高昌书制蒙古字行天下,乃命原洁与编修马懿赤黑等以华言译其语。凡天文、地理、人事、物类、服饰器用,靡不俱载。复取《元秘史》参考,以切其字谐其声音,既成刊布,自是使臣往来朔漠,皆得其情。又凡四夷分十八所,设通事六十人,大通事有都督都指挥等官,统诸小通事,总理贡夷降夷及归正人夷情番字文书译审奏闻。夫此即仿古象胥之制而设是官职,自国初迨正德不过百有余年,而遂失其所守,何也?且今四夷馆中有译字生、有平头巾通事、有食粮通事、有官带通事、有借职通事,以比太祖之时已数倍其员,而竟不能谙各国之来文,岂非校试之术疏,黜陟之法废,人皆食其食不事其事故耶?迄至嘉靖间,如通事胡士绅等乃交结奸夷,捏陷本管主事陈九川等以兴诏狱,则益不可言矣。兹欲肃其官常,使无素餐旷职,使毋诈上行私,以复太祖建官之盛典,谓非大宗伯之所当加意者哉!
嘉靖元年,暹罗及占城等夷各海船番货至广东,未行报税,市泊司太监牛荣与家人蒋义山、黄麟等私收买苏木、胡椒并乳香、白腊等货,装至南京,又匿税盘出,送官南京。刑部尚书赵鉴等拟问蒋义山等违禁私贩番货例,该入官苏木共三十九万九千五百八十九斤、胡椒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五斤,可值银三万余两,解内府收贮公用,牛荣寅缘内铛。得旨,这贩卖商货给主。刑部尚书林俊复疏,谓:“查得见行条例,通番下海买卖劫掠有正犯处死,全家边卫充军之条;买苏木、胡椒千斤以上边卫充军货物入官之条,所以严华夷之辩,谨祸乱之萌。今蒋义山等倚恃威权,多买番货,天幸匿税事发,将牛荣等参奏。陛下方俞正法之请,寻启用幸之门,忽又有旨给主,明主爱一颦一笑敝裤以待有功者。今三万余两之物果一敝裤比,给还罪人果赐有功比,皆臣等之所未喻也。伏望大奋乾刚,立断是狱,将代为营救并请讨之人下之法司,明正其罪。”上乃诏赃物照旧入官。
按:夷中百货,皆中国不可缺者,夷必欲售,中国必欲得之,以故祖训虽绝日本而三市舶司不废。市舶初设在太仓黄渡,寻以近京师,改设于福建、浙江、广东。七年,罢未几,复设。盖北夷有马市,西夷有茶市,江南海夷有市舶,所以通华夷之情,迁无有之货,收征税之利,灭戍守之费。且以禁海贾抑奸商,使利权在上也。然夷货之至,各有接引之家,先将重价者私相交易,或去一半,或去六七,而后牙人以货报官,且为之提督,如牛荣辈者复从而收腊之,则其所存以为官市者又几何哉!今提督虽革而接引积蠹莫之能去,盖多势豪为主,久握其利,海道副使或行严缉,是非蜂起,是以难刷其敝。迩年浙福之间都御史朱纨励禁接引,以致激生倭寇,然则市舶之当开与否,岂不有明鉴哉!
三十二年,国王遣使坤隋离等贡白象及方物。白象已毙,遣象牙一枝,长八尺,牙首镶金石榴子十颗,中镶珍珠十颗、宝石四颗,尾置金刚锥一根,又金盒内贮白象尾为证。
三十七年,又贡方物。视旧颇不同,迄今贡使不绝。
其国山形如白石峭砺,周千里,外山崎岖,内岭深邃,田平而沃,稼穑丰熟,气候常热。风俗劲悍,专尚豪强,侵掠邻境,削槟榔木为标枪,水牛皮为牌,药镞等器,惯习水战。王宫壮丽,民楼居。其楼密联槟榔片,藤系之,甚固,籍以籐席、竹簟,寝处于中。王白布缠首,腰束嵌丝帨加绵绮,跨象或乘肩舆。男女椎髻,白布缠头,穿长衫,腰束青花手巾。其上下谋议,刑法轻重,钱谷出入,凡大小事悉决于妇人,其志量在男子上,其男一听苟合无序。遇中国男子甚爱之,必置酒饮,待欢歌留宿。男阳嵌珠玉,富贵者范金盛珠,行有声。婚则群僧迎送,婿至女家,僧取女红贴男额称利市。妇人多为尼姑道士,能诵经持斋,服色似略中国,亦造庵观。能重丧礼,人死气绝,必用水银灌养其尸,而后择高阜之地,设佛事葬之。酿秫为酒,煮海为盐。以海贝代钱,每一万个准中统钞二十贯。
货用青白花磁器、印花布、色绢、色缎、金、银、铜、铁、水银、烧珠、雨伞之属。其产:罗斛香、味极清远,亚于沉香。大风子油、苏木、其贱如薪。犀、象、犀角、象牙、翠毛、黄蜡、花锡。其贡:象、象牙、犀角、孔雀尾、翠毛、龟筒、六足龟、宝石、珊瑚、金戒指、片脑、米脑、糠脑、脑油、脑柴、檀香、安息香、黄熟香、降真香、罗斛香、乳香、树香、木香、乌香、丁香、阿魏、蔷薇水、丁皮、琬石、柴梗、藤竭、藤黄、硫黄、没药、乌爹泥、肉豆蔻、白豆蔻、胡椒、荜拨、苏木、乌木、大枫子、苾布、油红布、白缠头布、红撒哈刺布、红地绞节智布、红杜花头布、红边白暗花布、乍连花布、乌边葱白暗花布、细棋子花布、织人象花文打布、西洋布、织花红丝打布、织杂丝打布、剪绒丝杂色红花被面、红花丝手巾、织人象杂色红花文丝缦。
其里至:占城之极南,其道由广东占城七昼夜至其国。
按:《禹贡》曰:“岛夷卉服。”召公曰:“明王慎德,四夷咸宾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盖民生不可裸形而立,则衣服之需日用急焉。故先王制贡不贵珠玉而贵布帛。若是我朝四夷所献,如朝鲜之苎布,哈密之㲲布,交趾之白绢,皆重服用也。然暹罗海岛异俗,而能谙于织作,丝之贡数品,布之贡十有三品,如此可谓知所重矣。今天下惟浙东诸郡颇能尽力蚕桑,其他各省多不识缫茧。江淮虽多绵花,而不事纫织,是何异于暹俗之勤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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