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北行南游:哈尔滨与上海之旅

北行南游:哈尔滨与上海之旅

时间:2023-07-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都是1981年的事,北行是往哈尔滨,时间是6月28日到7月13日;南行是往上海,时间是9月23日到10月7日。哈尔滨之行在前,先说。往哈尔滨,名义是参加7月2日开幕的“全国语法和语法教学讨论会”。下榻于松花江南岸的友谊宫。她的公婆都朴厚,有北国之风,在家里招待我酒饭,不只一次。虽然不是归心似箭,也乐得尽早到家,于是与语言研究所的陈治文、徐枢等结伴,坐飞机回了北京。以下说题目的后一半,南行。

北行南游:哈尔滨与上海之旅

都是1981年的事,北行是往哈尔滨,时间是6月28日到7月13日;南行是往上海,时间是9月23日到10月7日。我人微,职业(兼事业)是趴桌子,除到稍远的地方看看亲属以外,几乎是难越雷池一步,所以外出,而且路不很近,就成为经历中的大事。学大报小报,要不漏大事,想列为专题,说说。哈尔滨之行在前,先说。

往哈尔滨,名义是参加7月2日开幕的“全国语法和语法教学讨论会”。说名义,是因为我对于语法和语法教学,应该说一向没有兴趣。单说语法教学,还不只没有兴趣,并且认为(并曾著文声说),求学生学通语文(主要是能写),寄希望于语法知识,结果必是费力不少而收效甚微。五十年代,我曾在语法和语法教学方面用了不少力量,那是因为靠工作吃饭,只能是上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也有所得,除了滥竽编写了几本有关汉语知识(其中重点是语法)的书以外,还开辟自留地,写了三本辅助语法教学的小书和一些零散文章。自留地,收成归己,就生了大利,是一家老小吃饱以外,孩子还上了大学。仰事俯畜是近而具体的利,还有抽象从而就可以行远的利,是不少耳食之徒竟以为我通语法,直到二30年之后,我还可以借此不虞之誉到哈尔滨去观光。但也要从坦白之法,在这里说明实况,记得并没有什么会或什么人请我参加,而是我听说有此机会,想看看这个还未去过的著名城市以及住在那里的一些熟人,自告奋勇,说我愿意参加,也许竟是碍于情面吧,主其事者点了头。

起程,交通工具火车,下午三时多开,次日八时多到。时间不很长,邻座都是熟人,入夜还有周公为伴,不寂寞。下车,想会会的友人,黑龙江大学的吕冀平,黑龙江师大的王梦白,都来车站接。下榻于松花江南岸的友谊宫。顺时风,重觉悟,先谈正事。语法之会,全国语法界的名流几乎都来了。人不少,要分组,以便讨论,记得我是分在第四组。开幕式,闭幕式,当然要全体参加,此外还有全体会,小组会,内容都是有人发言,有人听发言。我的原则是,可参加可不参加则不参加,可发言可不发言则不发言。别人发言,尊重,不洗耳而恭听,但要致歉意,是都未记住。只有一位例外,是北京师范大学的俞敏(据已故的曹君家琪说,上辅仁大学时期,官称为俞坏人),在全体会上讲语言现象的复杂,举动宾关系为例,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出人“意表之外”。

又用晋惠帝的分类法,官的正事表过,可以转为说私的正事。先说游,分两类。先说逛大街。早听说哈尔滨是有白俄味儿的城市,当然想看看这白俄味儿。确是有一些,但像是不很多。有名的秋林公司已经改为松花江商店。问还有俄国大菜没有,陪伴的人说,早没有了。想象中的白俄肩搭俄国毯子,沿街叫卖,更没有看见。大街上有兆麟公园,进去看看,印象是过于小,而且平淡无奇。再说游松花江。因为住在江滨,望,很容易,次数不少。虽然心中藏有长江的印象,也总可以说是很雄伟。渡江到北岸,游一次太阳岛,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比较有意思的一次是乘船,先逆流而上,后顺流而下,烟雨中望北岸远方的村庄,不免有“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遐想。想得太多不好,还是收视反听,看看近的,是在江滨,常常看见三五个年轻人,抬两箱啤酒,手提收录机,到江边一带去野餐。三五个人喝啤酒两箱,不管是京油子还是卫嘴子,听到都要大吃一惊。但在哈尔滨,据说这是常态,量小才是变态,他们也会大吃一惊的。空口无凭,有我的一次亲历为证,是我走在大街之上,看见路旁有个卖冰激凌的小铺,许多人,老老小小,围着买。我想尝尝有没有异国味,挤上去,说买一个(一勺一个,放在一个盘里),想不到所有的人目光都射过来,像看街头的车祸一样。我当然也一惊,以目光报之,一看才明白,原来刚会走路的孩子也是吃三四个。我破了例,在他们眼里成为外地的老斗。

再说看亲友,不多,总起来才四处,其中关系最深远的一家,还因为地址不明,欲去看而末由。那是通县师范最要好的同学梁政平的妻女,五十年代初政平病故,随着女婿移居哈尔滨的。其次以时间先后为序,四十年代前期认识的是王梦白,五十年代前期认识的是吕冀平。吕是这次讨论会的主持者之一,可以说天天见到;王不参与讨论会,可是为人热情,恋旧,见的次数也不少。他们是东道主,要招待,办法只能老一套,带着入家门,见其妻子,并请喝酒吃饭。此外,其实应该说最重要的,是促膝谈心。四处,还有一家,关系是由下一代来。那是三女儿的大学同学梁荣欣(男,哈尔滨人)和沈能展(女,上海人),结为夫妻的前后,常在我家里住。这次往哈尔滨,看他们,照通信地址找,原来离友谊宫很近。梁不在家,沈在,已经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很热情,陪着我到松花江边散步。她的公婆都朴厚,有北国之风,在家里招待我酒饭,不只一次。我很感兴趣,因为酒和饭都是家常的。对沈能展,有一事我也很感兴趣,是她能入其国,从其俗,一个上海姑娘,竟是满口哈尔滨话。

至此,该办的都办了,要如《庄子·逍遥游》篇所说:“旬有五日而后反。”虽然不是归心似箭,也乐得尽早到家,于是与语言研究所的陈治文、徐枢等结伴,坐飞机回了北京。(www.daowen.com)

以下说题目的后一半,南行。这次不是参加什么会,而是看《古代散文选》下册清样的改正情况。这本书选文用繁体,北京的印刷厂不方便,送上海排,校过一、二、三,清样还有些改动,要由社驻上海办事处的杨师麟送厂改并找人核对,怕万一还有问题,需要参与编的人去把关。我是理想的人选,可是年过古稀,社里不放心,想让责任校对去,有问题来电话商量。我说那样过于麻烦,万一问题多,我还是要去;况且,语文编辑室为什么事,已经有三四个人在那里,我去,他们可以照顾。商定,于9月23日上午,为了避免单身旅途寂寞,我带着校样,乘飞机前往。到虹桥机场,转民航站。上海友人李世健和语文室的顾振彪去接。为了争取时间,先到余姚路,把校样交给杨师麟,然后到瑞金二路出版局招待所“定居”。杨师麟既工作能力强又负责,校样很快就到印刷厂,可是印刷厂有近于旅行的制度,到真动手改,还要一段时间;还有,改出来,要经过一位名吴文娟的女士核对,才能送到我手。这样,我这次到上海,就成为时间很多而工作很少。何以处理这闲?又只能是哈尔滨那一套,游和会亲友。著文宜于以类相从,还是先说工作,是校样于国庆节前(28日)改完,交吴文娟女士,吴女士是由商务印书馆退休的,大户出身,水平高,负责任,要通读之后才转到我手。30日亲自送来一部分,第一次会面,人清秀聪慧,虽年已知命以上,还不愧为江南佳丽。果然提出一些问题,我考虑,处理了。就这样,节后又处理了其余的大部分,上海之行的公事,得吴文娟女士之助,比预想为好地办完了。

接着说游。上海,我住过一个时期,走过一些地方,再游,可以用补课加兴之所至的办法。因为兴趣不很高,只到很少几处。计有虹口公园的鲁迅墓,是李世健陪伴去的;城隍庙和豫园,是孙玄常(其时借来编高中语文课本,先来上海,与我住在一地)和他的朋友篆刻家俞蝶庵陪伴去的。豫园值得看看,但与苏州的几个名园相比,就不免有上下床之别。城隍庙的特点是挤,本打算挤进去吃一种有名的小吃,因为都不年轻,少冲锋之力,只能望望然而去。幸而俞先生好客,我们到他家,不必挤,就得了手持蟹螯、口吞黄酒的享受。顺着口腹的享受说下去,是游城隍庙的次日,我与孙玄常结伴,游了龙华寺。惭愧缺少道心,对于大殿、佛像、梵呗之类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而至今念念不忘的乃是素馅小笼包。所以念念不忘,是一生吃包子无数次,馅多种,味道之美,以这一次为第一。补课性质的还有一处,是走到外滩,见通浦东的渡船来来往往,想创造一次“曾到浦东”的经历,也上船,到浦东登岸,转一个小圈,原路而返。非补课性质的,南京路,竟去了几次,目的单一,到朵云轩买廉价的图章石。所得不少,选其一带往太仓(详情以下说),求凌伶兄刻个闲章,文曰“中行无咎”(语出《易经·夬卦》),至今,为人写刊头之类还在用。

最后说看亲友。没有亲;友也不多,但有一位住在市外的。先说市内的,来往最多的是李世健,接,送,陪伴游历,还约到他家里去吃饭。此外还帮了个大忙,是经他介绍,认识他的弟子在锦江饭店做秘书工作的陈幸君,才未费力就买到返京的飞机票。其次是张之,见几次面,还送我两瓶浙江名产五加皮酒,但不知为什么,未积极约我到他家,去拜见他的尊夫人。此外还曾往新闸路看在北京两饭店新认识的朱启勋、林文桂夫妇,因为时间紧,寒暄几句就辞出。最后说那位住在市外太仓的,是同事几年(整风运动中加“右派”之冠,发往北大荒,一别就是20多年)并很相知的凌伶。他由北大荒,借冻成残疾之光,得随原籍为太仓的夫人回了太仓(他是湖州人),“大革命”结束,社会环境由冷酷化为温和,我们已经有了通信关系。这次由远在天边变为近在眼前,而且有闲,当然想去看看他。先写信,很快收到他回信,说欢迎我前往,至时他到车站去接。又得李君世健之助,于10月2日上午顺利登上西北行的车。路不远,未至午就到太仓。下车,看见霜红(他的雅号)老兄正在不远处睁大近视之眼往车门这里望。走近,握手,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都老啦!”车站像是在原来的西门以外,我们东行,总有二三里路吧,到他的家。在街南,入门,先经过其他人家,他的住屋在南端,房前有小河,风貌还是旧时代的。他的夫人出去串亲,不在家。吃过午饭,要利用半日的时间,各处看看。多年的习惯,愿意看旧的,问画家三王(王石谷非太仓人,老四王只剩三位),说地名南园,早已没有遗迹。吴梅村就更惨,连住在某街某巷也不再有人知道。幸运的是写《五人墓碑记》的张溥,不但家宅保存着,据说房屋还是晚明的原样。我们去看,在西街路北,房两层,东、北、西三面连在一起,与我们常见的富贵人家宅院迥然不同。离这所古宅院不远有个公园,当然也要进去看看,曾经北京、苏杭的沧海,太仓之园至多只是个水池,也就可以自郐以下无讥矣。更有意思的是晚饭以后的叙旧,以及枕上听到的窗外小河的流水声。良辰易尽,因为还要看校样,于次晨,最早一班车就回了上海。

飞机票是7日上午的,6日下午,与杨师麟、吴文娟共同处理了校样的问题,准时到了虹桥机场。候机室里遇见一位自信心之强使我五体投地的,是距规定的起飞时间还有十几分钟,这位(30多岁的男子,坐在我旁边)站起来跟我说:“劳驾给我看着包,我上去吃点东西(楼上有餐厅)。”我说快起飞了,劝他不要动,他说:“没有准时起飞的。”还是不慌不忙地上楼了。过了不短的时间,他不慌不忙地走回来,谢过我之后,仍坐在我旁边。果然,又过些时候飞机才起飞。路上,我不能见景物,就想这位的“坚信”,一是坚信我不会拐走他的包,二是坚信飞机不会例外,准时起飞。可是他胜利了,伴我一生的怀疑主义,其价值就成问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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