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后,俄罗斯暂停了南下的进程。奥斯曼帝国并没有获得太长的喘息时间,就接连遭遇了拿破仑远征埃及(1798~1799年)、塞尔维亚自治运动(1804~1807年)和又一次俄土战争(1807~1812年)。19世纪初的奥斯曼帝国进一步衰落,大大刺激了欧洲列强的争夺欲望,“东方问题”也就发展到新的阶段。19世纪“东方问题”的发展起点是希腊独立运动。
(一)希腊独立运动及俄土战争
希腊位于地中海交通要道,拥有众多的岛屿,贸易十分发达。19世纪希腊的资本主义经济已经发展起来。虽然在政治上处于土耳其的统治之下,但是社会的其他方面包括宗教、教育、商业和金融都一直控制在希腊人自己手中。希腊知识分子由于其经济和文化上的优势,在奥斯曼帝国中的地位并不低。俄罗斯南下巴尔干以后,由于宗教信仰上的一致,希腊与俄国的关系也就日益密切,很多希腊人在俄国政府中还获得了高官显位。
正是由于这种优越的地位,希腊人在西方进步文化和思想的影响下,早在18世纪末就开始了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斗争发展到19世纪初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1821年4月,在爱国团体“友谊社”的领导下,武装起义在希腊各岛全面展开,革命由此拉开了序幕。“东方问题”也随之成为这一时期欧洲政治生活的主题。
希腊独立运动刚开始并没有引起列强的关注。后来因为一次宗教事件,俄罗斯首先卷入进来。1821年复活节之夜,东正教君士坦丁堡教区的总主教格里高利五世因为拒绝提供希腊社会名人的住址,而被土耳其士兵吊死后抛尸大海。一向以东正教保护者自居的俄罗斯立刻发出强硬照会,警告土耳其政府不要借镇压政治叛乱的机会制造宗教战争。沙皇的要求没有得到土耳其政府的及时回复,于是俄罗斯以此为借口中断了两国关系,俄土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后来由于英国和奥地利出面调解,战争才得以暂时避免。
随后,出于各自的利益考虑,欧洲列强都以调停的名义介入了希腊问题。1827年7月,英、法、俄三国不顾奥地利和普鲁士的反对签订了《伦敦条约》,要求建立一个自治的希腊附属国,并且宣布如果双方不休战,就由三国强制执行。9月份,希腊接受了《伦敦条约》,在战场上正取得步步胜利的土耳其却顽固拒绝了三国的调停。于是三国派出军舰封锁希腊沿海岛屿,迫使土耳其停战。10月20日,土耳其与其附属国埃及组成的联合舰队首先开炮,引发了纳瓦里诺海战。开战四个小时后,土耳其海军一败涂地。
遭到惨败的土耳其不仅仍然拒绝接受调停,还号召整个伊斯兰世界发动一场“圣战”帮助它打败俄罗斯。很快,俄罗斯就做好了迎战准备,并且希望一举灭亡奥斯曼帝国。1828年4月,俄土战争正式爆发。但是战争的进展并不顺利,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俄罗斯考虑到如果战争继续下去可能引起全面瓜分奥斯曼帝国的欧洲大战,这样就违背了俄罗斯想要独占奥斯曼遗产的初衷,随即沙皇接受了土耳其的和谈请求。1829年9月14日,两国签订《亚得里亚堡条约》。条约规定普鲁特河仍然是俄土两国边界,但是多瑙河各支流形成的一切岛屿归属俄罗斯;土耳其宣布保证塞尔维亚信教自由,保证俄国臣民在奥斯曼帝国全境内享有充分和绝对的贸易自由,保证黑海的商业和航运绝对自由。
《亚得里亚堡条约》是土耳其在19世纪丧权失地的最重要条约之一,也是奥斯曼帝国进一步破败的标志。它使俄罗斯获得了极其重大的权益,同时也加剧了俄罗斯与西欧强国之间的矛盾,酝酿了下一轮的斗争。条约签订后不久,希腊军队就在战场上取得了对土耳其的决定性胜利,希腊独立战争宣告结束。1830年2月,英、法、俄三国签订《伦敦议定书》,正式宣布希腊为独立的君主国。此后,关于由谁担任君主的问题又引发了希腊国内长达两年的政局混乱和武装冲突。直到1832年,英、法、俄才同意由巴伐利亚的奥托亲王担任希腊国王。1833年2月,18岁的奥托正式赴任,希腊从此走上了独立的历史。
希腊独立具有重要的国际影响。它是维也纳会议后第一次取得胜利的民族解放运动,从根本上动摇了梅特涅体系,也削弱了神圣同盟的地位,有利于欧洲各国人民的革命斗争。希腊也是奥斯曼帝国历史上第一个通过武装斗争获得独立的附属国,对奥斯曼帝国内的民族解放运动发展起到了巨大的示范作用。[23]希腊政局刚刚平稳,奥斯曼的另一个附属国——埃及就挑起了反叛的战争,“东方问题”再次出现在欧洲国际舞台上。
梅特涅体系
所谓“梅特涅体系”,主要内容就是:(1)信奉保守主义,坚持正统主义原则,反对自由主义和革命思想的传播,确认保守和革命之间不可能调和,也不可能平衡;(2)维护神圣同盟的合作,共同阻止和镇压欧洲各国的革命运动;(3)维护英、法、俄、普、奥之间的均势,在德意志邦联内对普鲁士采取和睦政策;(4)其最终目的是维护奥地利帝国的完整统一,以及在欧洲和在德意志邦联的霸主地位。在梅特涅掌权时期,梅特涅体系的确维护了奥地利帝国的完整和统一,使这个在各方面都比较落后的奥地利帝国居然成为德意志邦联的霸主,并且一度在欧洲政治中占据主导地位,而梅特涅本人也以“欧洲宰相”自居。但是随着国际形势的不断发展,特别是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在欧洲掀起了一系列的民族民主运动时,“正统主义”原则和神圣同盟已经受到致命打击,梅特涅体系也开始动摇。1848年的欧洲革命浪潮更是彻底打垮了年迈的梅特涅(75岁)和他那个摇摇欲坠的反动体系。在1848年奥地利三月革命中,维也纳人民胜利推翻了梅特涅,迫使他逃亡英国,从此结束了奥地利政治的“梅特涅时代”。
(二)两次土埃战争
这两次战争虽然是奥斯曼帝国的内战,却给了欧洲列强卷入的机会,并且战争的结果是进一步削弱土耳其,而加强了俄罗斯的实力,所以这两次战争也是19世纪“东方问题”发展的重要内容。
1.第一次土埃战争
战争的挑起方是埃及。1805年,土耳其任命穆罕默德·阿里为埃及总督。为了适应新兴地主和商人的要求,阿里在埃及进行了政治、经济和军事的改革,使埃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跃成为土耳其最强大的附属国,不仅拥有6万人的常备军,而且还有一支强大的舰队。阿里由此萌发了夺取土耳其政权和在埃及恢复哈里发[24]的念头。
希腊爆发革命期间,埃及派舰队参与了镇压,战争结束后,阿里就向土耳其索要战前允诺的领土报酬,但是遭到了拒绝。1831年11月,埃及派兵攻打巴勒斯坦,引发了第一次土埃战争。埃及军队打着建立阿拉伯帝国的旗号赢得了阿拉伯人的广泛支持,很快就直逼君士坦丁堡。土耳其政府在抵抗失败的情况下,只好向欧洲强国求援。当时的欧洲五强中,英国只答应出面调停战争,普奥两国仅仅给予土耳其道义上的支持,法国更是一直站在埃及一边,只剩下俄罗斯这时候最急于也最能帮助土耳其。
那么,俄罗斯为什么放弃一贯的敌对态度,要主动支持土耳其呢?这当然是出于利益的考虑:首先,埃及与俄罗斯没有同族同教的关系,不值得俄罗斯同情;其次,埃及要复兴阿拉伯帝国必然成为俄罗斯南下计划的障碍;最后,这次是土耳其主动求援,所以正是俄罗斯趁火打劫、索取更多利益的大好机会。不出所料,沙皇尼古拉一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土耳其的请求。大兵压境的土耳其被逼无奈,也只好接受这种类似“饮鸩止渴”的援助。1833年2月,俄军舰队开进博斯普鲁斯海峡,3月,1.5万俄军士兵登陆驻扎在君士坦丁堡城下。
俄罗斯的军事行动立刻引起了英、法、奥三国的强烈不安,它们同时向土耳其施加压力,要求土耳其向埃及让步,从而消除俄罗斯继续出兵的理由。被重重包围的土耳其别无选择,也只能接受调停。1833年4月,土埃双方签订《屈塔希亚和约》,土耳其把叙利亚割给了埃及,并且赦免阿里的叛乱罪,恢复了他的埃及总督职位。第一次土埃战争宣告结束。
战争虽然结束,土耳其和俄罗斯在战时结成的友谊并没有消失。在俄罗斯的劝诱下,两国很快结成攻守同盟,于1833年7月签订了《温卡尔-伊斯凯莱西条约》。这个条约的秘密条款赋予俄罗斯对达达尼尔海峡的专属使用权。也就是说,一旦发生战争,土耳其就会应俄罗斯的请求封锁该海峡,任何交战国的军舰都不能由此进攻俄罗斯,而只有俄罗斯军舰可以自由出入,随意攻击地中海上的任何目标。这对英法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刺激。两国随即也提出愿意动用自己的海军保护土耳其,但是遭到土耳其拒绝。然后两国又以《温卡尔条约》破坏了海峡中立为由,要求俄罗斯放弃对达达尼尔海峡的专属使用权。俄罗斯虽然口头答应英法的请求,但是《温卡尔条约》事实上已经改变了近东的势力均衡。俄罗斯成为第一次土埃战争最大的赢家,其国际地位得到进一步巩固。
2.第二次土埃战争
第一次土埃战争显然是以双方的妥协宣告结束的,埃及和土耳其都不满足这样一个结局。阿里在埃及进一步加强对政治经济的控制,把财政收入主要用于发展军事工业,扩大军队。到1839年埃及已经拥有23万陆军,并且,由法国帮助训练的埃及军队素质远远超过土耳其军队。这让一直等待复仇时机的土耳其感到严重不安,也在国内集中进行军队改造,同时策动叙利亚人反抗阿里的统治。
1839年4月,土耳其以埃及拒绝纳贡为理由向叙利亚发动进攻,第二次土埃战争由此爆发。这一次,欧洲强国的介入比较及时,却因为各方利益冲突,迟迟拿不出解决方案。一开始,英国为了抵消俄罗斯在《温卡尔条约》中获得的巨大利益,积极支持土耳其扩大战争,但是为了对抗俄罗斯,英国又需要法国的合作。法国一直是站在埃及一边反对土耳其的,所以英法联合根本不可能实现。最后,还是俄罗斯主动放弃了《温卡尔条约》,与英国达成协议。
1840年7月,英、俄、普、奥、土五国签署了第一次《伦敦协定》,调停土埃战争。条约规定:在臣属于土耳其的前提下,阿里可以在埃及享有世袭权;如果阿里拒绝,四国将应土耳其的要求出兵断绝叙利亚与埃及之间的海上联系;如果埃及进攻君士坦丁堡,英、俄、奥将派舰队保卫奥斯曼帝国的完整。
第一次《伦敦协定》削弱了俄罗斯在海峡地区的独占优势,加强了英国在这一地区的作用,同时又把法国排除在外,所以具有很大的脆弱性,并不能发挥稳定海峡局势的作用。事实证明,得到法国支持的埃及根本不执行欧洲四强的方案。于是,土耳其宣布废黜埃及总督,剥夺阿里父子的一切特权,并且要求四国派兵断绝埃及与叙利亚的交通。欧洲顿时陷入了战争危险之中。这时候的法国权衡利弊,当然不想为了埃及而卷入一场单独对抗欧洲四强的战争。在英国答应保留阿里在埃及的世袭权之后,法国就体面地回到了欧洲五强的阵营。1840年11月,英奥舰队开进亚历山大港,埃及在没有法国支援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抵抗,只好接受了第一次《伦敦协定》的安排。
埃及问题一解决,欧洲五强就把海峡问题拿上了谈判桌。1841年7月,英、法、俄、普、奥与土耳其签订了《伦敦海峡公约》。公约将达达尼尔和博斯普鲁斯两海峡置于国际共管之下,限制或剥夺了任何一国单独控制海峡,进而控制君士坦丁堡和奥斯曼帝国的可能性。这在客观上维持了奥斯曼帝国的现状,使它能够继续充当保护东方航线的大缓冲国,也因此赢得了随后十年的所谓“东方平静”。
这一轮的“东方问题”角逐中,欧洲列强的利害得失差别很大,因而也孕育着一场新的斗争。《伦敦海峡公约》把俄罗斯自18世纪以来在土耳其取得的一切优势都拱手让给了欧洲诸强,这是俄罗斯外交的极大失败。与其相反,英国外交则大获全胜,不仅加强了对叙利亚、黎巴嫩和埃及的政治经济渗透,又把俄罗斯对两海峡的独占变成了国际共管。英国成为近东最大的得利者。法国和奥地利虽然获利不多,却与英国在近东外交中找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三国联合起来,绝不让俄罗斯单独控制两海峡和奥斯曼帝国。俄罗斯深知这种潜在的威胁,也随即积极采取对策。各方矛盾的发展后来导致了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25]
(三)克里米亚战争(www.daowen.com)
克里米亚战争是19世纪中期欧洲发生的最重要的冲突,由于打破了维也纳会议后维持了40年的大国和平,这次战争也是维也纳体系开始瓦解的标志。战争的起因是圣地和宗教保护权问题,实质却是欧洲强国争夺在近东和黑海两海峡霸权的斗争。
奥斯曼土耳其是一个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民族与宗教信仰非常复杂。除了土耳其传统的伊斯兰教以外,还有基督教、天主教、东正教、犹太教等诸多的宗教派别。19世纪中期,随着土耳其中央政权的日益衰落,这些民族和教派开始争夺权力和地位,在此过程中,有外援的教派就纷纷攀附各欧洲大国:东正教求助俄罗斯,天主教求助法国,少数新教徒还求助英国。这就给历来对土耳其怀有侵略野心的欧洲强国提供了插手干预的机会,导致原本纯属土耳其内政的教派斗争迅速转变为国际纠纷,“东方问题”再次尖锐化。
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起因于法国和俄罗斯对耶路撒冷和伯利恒两大宗教圣地管辖权的争夺。在土耳其统治时期,这两大圣地原来一直是由罗马天主教会管辖的。16世纪时,法国国王弗兰西斯一世宣称自己是土耳其境内天主教徒的保护者,两处圣地随之转由法国控制。1740年,法国和土耳其还签订条约,进一步强化了法国的权力。后来随着俄罗斯的迅速崛起并且积极推行“南下政策”,1774年7月,叶卡捷琳娜二世第一次打败土耳其,两国签订《库楚克-凯纳吉条约》时,俄罗斯在宗教事务上获得了很多特权,土耳其政府承诺永久保护基督教,允许俄罗斯臣民自由朝拜圣地。此后,奥斯曼境内越来越多的基督教徒开始信奉东正教。18世纪末,东正教徒掌握了两处圣地的管辖权。当时由于法国国内正忙于应付大革命带来的政局动荡,根本无暇顾及土耳其发生的变化,也就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世纪。一直到1848年法国爆发资产阶级革命,路易·拿破仑当选法国总统后,法国才开始了与俄罗斯的宗教权争夺。
路易·拿破仑是拿破仑·波拿巴的侄子,个人才能一般,野心却很大。为了恢复法国在欧洲的霸权和近东的优势,争取更多天主教徒的支持,路易·拿破仑向土耳其政府施加政治压力和军事威胁,终于在1852年7月把伯利恒教堂的钥匙重新交给了天主教徒。就在沙皇尼古拉一世为此暴跳如雷时,1852年12月路易·拿破仑宣布成立法兰西第二帝国,自封为拿破仑三世,这无疑是对维也纳会议的公然挑衅。俄罗斯绝对不能容忍拿破仑家族的复活,更不会把近东的优势拱手让给法国。
1853年2月,尼古拉一世首先派出了以缅什可夫为首的外交使团到达君士坦丁堡,希望以宗教问题为契机向土耳其发动外交攻势,迫使土耳其重新对俄罗斯开放两海峡,恢复和发展俄罗斯在两海峡的政治经济优势。缅什可夫是当时俄罗斯统治集团的核心人物,担任过黑海舰队司令和海军大臣,这个级别的人物出使土耳其在当时的外交界已经是场轰动了。为了突出缅什可夫此行的政治分量,沙皇还特意安排他先检阅驻扎在多瑙河两公国的俄军,检阅了整个黑海舰队并且举行了登陆演习,然后才乘坐军舰“雷神”号到达君士坦丁堡。
遗憾的是,缅什可夫本人的外交素养实在是对不起俄罗斯这么高规格的铺垫。这位将军向来鄙视外交和礼节,根本不相信温和的外交手段能够解决问题。他在与土耳其政府的接触中行为简单粗暴,希望通过威慑恢复俄罗斯的权益。不料,得到英法两国支持的土耳其政府并没有被这位俄罗斯特使吓倒,土耳其坚决拒绝了俄罗斯关于保证其圣地和宗教权的缔约要求。5月底,缅什可夫就两手空空返回了圣彼得堡。
缅什可夫的外交讹诈没有成功,沙皇又转向欧洲强国中寻找盟友。然而,这时候的普鲁士和奥地利已经因为俄罗斯在干预1848年欧洲革命中暴露出的野心,而与沙皇分道扬镳了,神圣同盟业已瓦解。俄罗斯唯一可能争取的欧洲强国就是英国。为了实现联英抗法,俄罗斯许诺事成之后可以让英国取得埃及,结果还是遭到了拒绝。1853年6月,俄罗斯只好单独出兵占领了多瑙河两公国。
俄罗斯出兵两公国,法国也应土耳其之邀把军舰开往达达尼尔海峡,东方危机急转直下。是否参战的问题摆在了欧洲诸强面前。这时候的英国,无论在政治还是贸易方面,都十分看重土耳其和两海峡地区,这里是英国渗透亚洲腹地的前哨,英国工业和财政的重要来源都离不开这条通道。但是,由于国内主张用外交手段解决争端的力量一度占了上风,英国并没有立即采取军事行动。
欧洲大陆上的奥地利主要依靠多瑙河与外部世界进行贸易,俄罗斯对两公国的占领无异于卡住了奥地利的咽喉,奥地利却没有武力对抗的实力,只好采取等待观望的态度。普鲁士正希望奥地利与俄罗斯对抗,这样自己就能在德意志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它对当时的危机严格保持了中立。
面对这种局面,俄罗斯希望通过外交努力重建神圣同盟,但是这种努力不仅没有获得成功,反而坚定了英法以武力支持土耳其的决心。1853年10月下旬,土耳其在多瑙河和高加索发动进攻,11月1日俄罗斯正式向土耳其宣战。1854年1月,英法联合舰队应土耳其政府之邀进入黑海。3月,英法两国与土耳其结成了军事同盟。英法要求俄罗斯从多瑙河两公国撤军,遭到了俄罗斯的拒绝,英法随即向俄罗斯宣战。英法的参战很快改变了战争的性质。
英法与俄罗斯各处欧洲的东西两翼,并没有接壤的边界。最初宣战时,英法计划在多瑙河作战。不料,由于奥地利从军事和外交上向俄罗斯施加压力,并且得到了普鲁士的支持,俄罗斯很快就撤出了两公国。这样,英法就失去了打击目标,只好把进攻计划改成远征克里米亚,企图给俄国陆海军以致命的打击。1854年9月,以克里米亚为主战场的欧洲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战争的实质就是英法与俄罗斯争夺在近东和黑海两海峡的霸权。
法国参战的真实目的是彻底打破自1789年大革命以来存在了半个世纪的反法同盟,利用反法同盟中出现一致对抗俄罗斯的有利时机,打破维也纳会议对法国形成的束缚,进而实现拿破仑家族恢复欧洲霸权的梦想。英国的参战更是利益尖锐冲突的结果。在对外扩张方面,英国“东进政策”与俄罗斯“南下政策”的交锋点正是在黑海两海峡地区,双方都把能否拿下两海峡看作实现各自霸权的关键,所以这场战争也是在所难免的。俄罗斯想通过战争维护自1774年以来在土耳其取得的一切特权,英国则是打着保护土耳其主权的幌子,想通过战争取代俄罗斯的优势地位。为了实现各自的目的,双方不仅在战场上进行较量,更多的是在外交上展开比拼。
为了孤立俄罗斯,英法联合奥地利早在1854年8月就提出了一个解决冲突的维也纳“四点方案”,主要内容是:①以列强共同保护多瑙河各省取代俄罗斯的保护;②多瑙河航行自由;③取消俄罗斯在黑海的优势;④促使俄罗斯放弃单独保护土耳其国内基督教徒的要求。英法本来认为俄罗斯不会接受这个苛刻的方案,正好借此扩大战争,从而彻底打败俄罗斯。结果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英法的意料之外,不想卷入战争的普鲁士为了阻止奥地利与英法结盟,答应出面说服俄罗斯接受这四点方案,并且协助奥地利抵抗俄军对多瑙河两公国的进攻。在普鲁士的劝说下,俄罗斯最终接受了“四点方案”。此时,不想在外交上被普鲁士牵制的奥地利经过权衡利弊,决定要投入英法的怀抱。1854年12月,英、法、奥三国签订同盟条约,并且约定要在“四点方案”的基础上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出现这种局面对普鲁士和俄罗斯来说都是外交上的重大打击。不过,遭受背叛的普鲁士仍然严守了中立,没有卷入战争。事实证明,普鲁士的决策是正确的,它为普鲁士后来统一德国保存了实力,而奥地利则遭到了进一步削弱。奥地利义无反顾地倒向英法同盟,不仅没有获得什么实在的好处,反而得罪了普鲁士和俄罗斯两个传统盟友。地处中欧的奥地利被夹在法俄之间,不敢轻易有所行动。
奥地利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反而给它后方的意大利提供了摆脱外来控制的机会。意大利撒丁王国的首相加富尔敏锐地感到参加克里米亚战争是挤入大国行列的绝好机会。1855年1月,加富尔不顾国内上到外交大臣下到普通民众的一致反对,毅然宣布无条件加入英法联盟,从而把撒丁王国拖入了一场表面看来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强国争战。后来的事实证明,加富尔的决定也非常英明,它使撒丁王国获得了与奥地利竞争的机会,成功迈出了统一意大利的第一步。
撒丁王国参战时,克里米亚战场已经出现僵持的局面。1855年3月,沙皇尼古拉一世去世,新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不想继续战争。3月15日,双方在维也纳开始和谈,但是谈判的进展并不顺利。直到9月中旬,俄罗斯终于在克里米亚战场全线崩溃,英法联军虽然占领了克里米亚半岛,销毁了俄罗斯在亚速海沿岸一带的军火和粮食储备,但是持续347天的战争已经把双方都拖得精疲力竭。此时,鉴于法国在战争中付出最多,拿破仑三世就想利用法国刚刚提高的国际威望和地位抓紧时机和谈,彻底打破维也纳会议的安排。英国则想把战争进行到底,颠覆俄罗斯在欧洲的霸权地位。法国担心英国过分强大,于是希望与俄罗斯单独谈判。法俄单独谈判是奥地利最害怕出现的局面,因为奥地利在三国同盟中是很明显的弱者,出于担忧法国出卖自己以换取和平,奥地利积极出面组织了以维也纳“四点方案”为基础的和谈。英国虽然不甘心放弃战争,但也无力单独对俄作战,只好接受和谈。最后,俄罗斯在普奥的压力下,也坐到了谈判桌前。
1856年2月,英、法、俄、奥、土耳其和撒丁王国的代表出席巴黎和会。会议之所以选择在巴黎召开,就是肯定了法国在战争中的“特殊贡献”,法国这时已经坐上了欧洲外交的第一把交椅。俄罗斯不仅捕捉到这种变化而且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对法国展开外交攻势。会议代表带着沙皇的亲笔信拜见拿破仑三世,信中沙皇一改对拿破仑家族的敌对态度,亲切地称呼拿破仑为“我的兄弟”。拿破仑当然欢迎这种突如其来的友谊,法俄双方达成一致,在巴黎和会上相互配合,挫败了英奥两国提出的一系列要求。
1856年3月签订的《巴黎和约》并没有对俄罗斯做出十分严厉的惩罚。和约没有要求作为战败国的俄罗斯赔款,俄罗斯让出的土地和特权也是经过沙皇同意,并不是被迫接受的。所以有人评价说从《巴黎和约》中几乎看不出谁是战胜国,谁是战败国。[26]而且,和约并没有赋予任何一方特殊的利益。俄罗斯退出了在奥斯曼帝国内的所有优势,土耳其被置于欧洲协调保护之下。多瑙河两公国在土耳其政府的宗主权和缔约各国的保证下,继续享受原来属于它们的特权和豁免权。黑海水域和港口对各国商船开放,正式和永久地禁止沿岸国或者任何其他国家的军舰通行。
克里米亚战争作为19世纪中期欧洲发生的最重要的一场战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从近东的局势来看,似乎谁也没有取得胜利。但是从整个欧洲的国际关系格局来看,战争导致各国间力量对比的变化却产生了决定性后果。
首先作为唯一战败国的俄罗斯当然遭受了沉重打击。在国内方面,俄罗斯的惨败动摇了沙皇专制制度的统治基础,1861年沙皇政府就被迫对实行了几百年的农奴制进行改革。在对外方面,俄罗斯的国际影响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充当欧洲宪兵的角色。沙皇从欧洲大陆的霸权顶峰上跌落下来,不能继续对其他欧洲君主发号施令。18世纪以来,俄罗斯一直奉行向海峡和近东地区扩张的政策也无以为继。“南下”的武装已经被解除,出入两海峡的大门也被封死。在随后的十多年中,俄罗斯只能加紧向中亚和远东扩张,以补偿在欧洲的损失。直到普法战争后,俄罗斯才开始恢复在欧洲的影响。
战胜国阵营里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明显的赢家是英法两国。英国实现了黑海中立化,消除了俄罗斯控制土耳其、南下地中海、侵犯英国利益的可能性,确立了在近东的霸权。英国从此减少了对欧洲大陆事务的干预,而是凭借它高度发展的经济,打着贸易自由的旗帜,向奥斯曼帝国、伊朗和阿富汗加紧侵略,进一步开拓通向远东的道路。法国虽然没有分到什么实际的利益,拿破仑三世还是实现了为法国赢得国际威望的参战目的,不仅成功拆散了存在半个世纪之久的反法同盟,而且有效离间了英俄这两个欧洲霸主,法国在欧洲的外交影响大大增强。
作为英法的同盟,奥地利可以说是亏盈参半。赢的是摆脱了俄罗斯的直接威胁,实现了黑海中立化和多瑙河由列强共管。输的是在战后的国际舞台上陷入空前孤立,由于在战争期间玩弄外交权术,既恶化了俄奥关系,又引起英法的不满。这种恶劣影响的直接后果就是在十年后发生的普奥战争中,孤立而且落后的奥地利终于被赶出德意志的版图。
与奥地利相比,土耳其的胜利更不值得庆贺。土耳其虽然避免了被俄罗斯侵占的命运,而且加入了欧洲协调,但是被联军占领的日子也不好过。联军可以在土耳其境内自由行动,如果发生争端,土耳其还必须请求其他缔约国仲裁而不能轻易诉诸武力。国力不支的土耳其还不得不向英法借债,从而给了外国资本奴役土耳其的机会。土耳其对欧洲附属国的统治也遭到严重削弱。多瑙河两公国于1859年宣布独立,成为统一的罗马尼亚国家,对巴尔干半岛的格局产生重大影响。这一次的东方危机无疑进一步加速了奥斯曼帝国崩溃的进程。
另外还有两个国家虽然没有受到巴黎和会的重视,但是却因为奥地利的削弱而对未来欧洲的国际秩序产生了重大影响。一个是普鲁士,由于俾斯麦的坚持,普鲁士在克里米亚战争中严守了中立,战争结束后,俾斯麦又利用交战国的矛盾在英、法、俄、奥之间巧妙周旋,通过三场王朝战争最终统一了德意志,改变了中欧的力量对比,形成了新的国际关系格局。
另一个国家撒丁王国虽然没有因为参战获得现实的利益,但是首相加富尔利用参战赢得的国际声誉,依靠自身的经济和军事优势完成了意大利的统一,使南欧出现了一个独立主权国家。意大利的统一不仅是对奥地利的又一次严重打击,而且是对维也纳会议所作领土安排的第一次重大变动,进一步加速了维也纳体系的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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