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五月四日（1916年5月4日）報載
春煊何才，都司令何職，吾兩粤都督、諸將領才皆百於春煊，乃以若是非所堪者之職相委受耶？春煊既不才，且非所堪矣，辭耶？彼都司令者，非權利職，亦非永遠職。當其遠賊，吾徒居其名；當其近賊，吾且不能不死。然則都司令者，文言之則名職，質言之則死職耳。與賊决死，春煊之志則然。諸公責我以志，吾何敢辭！
今就職矣，願與諸公有言。春煊將言先，不能無大慚，使春煊而才者，袁世凱豈能篡滿清叁百年之業。辛亥則既篡矣，又豈能叛民國四萬萬人之國。今兹則既叛矣，於彼著其爲篡與叛之才，於此則著我無才，以制此篡與叛者，乃使其竟篡且叛，辛亥宜死。天下人能持斯義，以諒春煊，雖然春煊之不死，則春秋之舊義，賊未討不敢死也。天下人之不能諒我者，實爲癸丑之役。斯役也，謂春煊爲不度德、不量力，春煊無辭。謂袁世凱於其時爲不當討，則今日之討袁，無（論）婦人孺子，壹聞袁世凱之稱帝，無不裂眥攘臂，歡然討袁。討袁者，非以其違法乎！然則癸丑之殺宋教仁、大借款兩案，果爲遠法乎？否乎？易曰履霜堅氷，吾干彼之兩案，凛凛乎！履霜逆斷此賊，必有稱帝之冰，以繼其後，曾不兩年，而彼果然稱帝矣！春煊癸丑之敗，敗于不量力而招天下之非議。今兹之役，天下人幸無復非議我，且惟督責我者，雖然春煊不敢必此役之必勝，然而必有以答天下之督責、不負兩廣之委托者，惟有兩言：袁世凱生，我必死！袁世凱死，我則生耳！
雖然袁世凱之死不死，非春煊壹身之死不死所能判斷也，因是之故，春煊更欲與諸公有言。諸公灼知袁世凱之當死，又志乎必死之而後已者，則願諸公堅必死此賊之志，必死此賊者，此賊義當死也！至於不得已而用仁，亦惟師古罪不及孥之議。宥其家人宗族，不録其資産，此已爲至仁矣！以是爲仁，有所未至，而容其退位，保其首領，此已近乎傷義。若并其位而容之，則對袁世凱爲不義，而對四萬萬人爲不仁。夫抱萬死不願壹生之志以討賊，終乃容之，以自陷於不仁不義，此賊壹日而存，凡起義者，孰壹能免於死。不仁不義而又能免于死，必非諸公之本心，且大負滇黔倡義之意矣。諸公守此本心，不容壹切非義調停之説，勿餒於不勝也。
滇黔仗義以先天下，屬兵以嚮川湘。賊軍號爲至强，所遇無不摧破。合吾兩粤拾萬之師，春煊實敢斷言，萬無不死此賊之理。即不死，亦必逃。萬壹天佑此賊，竟容其踞總統以終古，天道誠不可説。而吾赴義而死之士，千秋萬歲，不亦芬芳矣乎？春煊幸得于芬芳之役而死，千秋萬歲，亦芬芳矣。此願與諸君定志誓死之第壹要約也。志乎死矣，然後乃有用兵可言。
用兵之術至繁，壹言可以蔽之，則曰師克在和而已。和之云者，勿避害，勿争利，勿諉過，勿攘功。狹之勿持此部與彼部之分，廣之勿存此省與彼省之見，必使百將如壹將，兩粤如壹家，目標指於壹賊，此外勿生異同。兵間之和如此，外則師行所至，務得國人親愛敬信之心。彼賊之軍所至而敗者，以其所至奸淫燒殺，大傷人民之心也。吾反之以效忠竭誠，使人民曉然義師之興，純爲誅除害我之賊，拾萬之師鼓行而前，無量數之民聲援于後，賊誠梟悍，宜無不倒矣。(www.daowen.com)
諸公所經，何止百戰，乃若結合將士，指揮戰略，整肅軍紀，收拾人心，凡所云云。春煊方師之而未逮，都司令誠無盡職之可言，無已，求副其名。諸公之間，萬壹而有彼此不欲直達者，通意述情之責，春煊所不敢辭。區區無私之誠，亦望諸公之深信也。
春煊之不才，非諸公之所知，其與人不敢念舊惡，持身不敢染習氣，當爲諸公之所知也。兩粤自都督以次，大率爲春煊嘗得親灸且多論交至厚之人、故舊復同患難，恩誼自篤於前，群賢濟濟之中，容有爲春煊昔日所嘗因公開罪者，願先數我之非，曲恕其過，然後解除舊怨，與子同仇，持和以勉士卒。吾與諸公而先有所芥蒂，彼此能無内愧乎。諸公恕我而我猶有毫髮舊怨之念存者，是爲春煊懷私忿以誤國家，願諸公且勿討袁，先討我耳。内不存相疑之意，外乃論交際之文，大賊當前，吾與諸公方求死而不得所，更復何心以演官場齷齪繁重之儀式耶？
請與諸公約，勿問言語文字、服食起居，萬事惟求直捷，惟務樸實。凡手續之稍近於委曲，舉動之稍近於奢僞者，必務去之。精力當留以殺賊，財力當留以餉士，春煊與諸公宜本此心以相接，亦望諸公本此心以互相接也。天下皆號春煊曰鹵莽尚氣之人，春煊誠有此短，然自問亦有願聞過而不憚改之長。交春煊久者，必知此言之非僞。有疑爲僞者，春煊敢九頓首以請諸公，但見吾過，姑試爲至重極嚴之語以相規。規之而不聽，聽焉而不改，是爲春萱之不可教，願諸公遠我、乃至絶我，不然願諸公之匡我，教我。勿遽以其壹節之短，遂斷其壹無可教，則諸公之惠我厚矣。
春煊老矣，且多病苦，重諸公之督責，不得不舉此垂盡之年，從諸公于鋒鏑。幸及喘息之存，得見元凶之死，此固諸公大有造於國家，不徒助春煊申匹夫之志也。至於其時，春煊再百頓首，以謝諸公之賜，然後退而理我田廬，永依諸公之庇，得爲共和之民，了此餘生，實爲天幸。此不可得，則謹堅守上所云云，與諸公同死耳。腹心之言，伏惟鑒信。繼此有見，當别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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