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五年五月三日（1916年5月3日）

北京黎大總統暨各部院處署、雲南、貴陽、南寧、廣州、杭州、各省都督、將軍、巡按使、巡閲使、都統、護軍使、鎮守使、永寧、百色、松坎總司令部并轉南北兩軍前敵各司令公鑒：

國事至今日，舍項城退位外，更無弭兵之望，此天下公言矣。乃猶或持苟且之調停説，謂帝制既停，可認項城更爲總統，此誠如蔡公松坡所云，再醮之婦更求歸奉宗祧，不徒大悖於禮，且亦難以爲情。此説之不可行，是無待辨。然又有爲之説者，謂北方軍隊甚衆，非項城不能統一。此言似頗近理，要非根本之談。項城果能統一北方軍隊與否，本已屬疑問，就令曰彼果能之，然項城之年既五十八矣，人壽幾何，一旦溘逝，又恃誰以爲統一者？

據春煊、啓超愚見，竊謂北方諸將帥，若誠爲國家百年計，惟有亟自謀聯絡統一。洵能如是，則項城之去留，何至牽涉北方之治亂？若曰此事萬不能辦到，惟恃一項城勉爲維繫，項城血肉之軀，豈能無死，維繫一年耶？兩年耶？五年耶？十年耶？終有不能維繫之一日。彼退猶云召亂，彼死又當何如？圖苟安於目前，遺隱患於異日，養癰愈久，潰裂益烈，以此謀國，寧得曰忠？

夫北方諸將，英豪所萃，外而馮張，内而段王，皆命世之英，薄海宗仰，非特勛名震鑠，抑亦德量淵宏，戮力和衷，何事不濟。乘此艱虞之會，圖謀解决之方，既可爲項城卸仔肩以答私恩，復可爲國家策治安以全公義，公忠體國，不當如是耶！今必欲拂輿論以强留項城，北方能否終不破裂，殊不敢知，欲南方强爲屈從，則斷無望。項城雖自侈瘠牛僨月豚之威，南省又豈能消乳虎食牛之氣。無論獨立風潮繼五省而起者，行將未已，就令長此止於五省，項城豈能舉五省之軍而屠之，舉五省之士而坑之者。而五省軍民既懷與日皆亡之决心，三户尚存，九死無悔。欲其石轉，當俟海枯。積久相持，何以爲國。(www.daowen.com)

持調停説者，動輒以外人干涉爲詞。僕等謂，既共覺外人干涉之可憂，則益當知項城引退之宜亟。外人不能坐視我之長此擾攘，稍有識者，皆能知之。然正義人道所在，無論何國，斷無或肯庇一人以與四百兆衆爲仇。然則，果有干涉，其干涉之條件爲何，不難預測，要之項城既失威信於中外，其不能不退，已成鐵案。見幾而自退耶，則聲名既泰，而人民亦免幾分之傷殘，國家亦存幾分之體面。若猶怙權戀棧，直待不能不退之事實完全發現，則非復吾國民所忍言矣。

諸公愛國愛項城，其何以處此。又項城擠排異己，每以競争權利相誣，彼推己腹以度人心，愈費詞而愈形其醜，他人所不敢知。如春煊者，則既老矣，而又久病，今兹强起從戎，專爲共和請命，凡以求死，非以求榮。項城朝退，春煊夕隱，倘懷取而代之之心，甘受天日明神之殛。若啓超者，本爲文士，非有政才，投筆已乖本懷，藏山尚留絶業，皎然此志，無待自明。黄陂既已依法繼承，大局本可迎刃而解，靖難善後，自有群公，太平幸民，切思托庇。惟目前事機之危，間不容髮。項城能讓，乃可息争。爲國家計，爲項城計，舍此坦途，更無他路。敢瀝肝膽，布其區區，責善解紛，欽遲後命。

岑春煊、梁啓超同叩。江。

《致黎大總統及各都督電》，梁啓超：《護國之役電文及論文》，沈雲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9輯），臺北：文海出版社，1966年，第68—7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