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1906年10月29日）

太子少保頭品頂戴署理兩廣總督管廣東巡撫事新授雲貴總督臣岑春煊跪奏，爲查抄蠹書財産，分别追繳變價，擬議懲處，將追到銀兩解作練兵要需，恭摺具陳，仰祈聖鑒事。

竊查已革三品京堂前充粤海關庫書周榮曜即周兆熊，侵盗巨帑，經臣於光緒三十一年八月奏，奉諭旨，革職拿辦，查抄備抵。嗣因查封家産抵不及半，而周榮曜與其子侄周正鏘等仍挾巨資，逍遥異域。復經臣奏請諭旨，將周正鏘等捐職等項一并斥革，通緝嚴追在案。

此案先後據廣州府陳望曾督同南海、番禺二縣禀覆查抄情形，并呈周榮曜即周兆熊，周啓慈即周秩西，潘文卿即潘紹彬，傅老九即傅家泰，傅少枚即傅國瑞等家抄出書函字據。該府復將抄變周榮曜等五家財産物件銀數，禀由善後局覆核詳報前來。

臣查周榮曜家鈔出簿據，内有傅溶於光緒十二年退庫房案書，與周榮曜承充字據，得過周榮曜洋銀四萬一千元。周榮曜自匿其名而以周國泰詭名頂充，至十四年始於卯簿改名周兆熊，十九年自請退卯，遺缺舉其兄周啓慈即周秩西，又名周榮光者接替，仍與周啓慈朋充。其家抄出日用賬簿，月收周秩西銀一千兩、五百兩不等，隨時取用，大宗尚不在内。

三十年夏，周榮曜自京寄其妻書云，監督裁缺，不知粤督作何辦理，不用房書則已，若用房書，則庫房公事，外人不易辦理，他人斷難奪去等語。是周榮曜自視充當庫書爲獨得不傳之秘，而其身在都門，心繫關庫，情見乎詞，方其以巨資買庫書，本視庫書爲利藪，迨歲徵數百萬税課一入其手，於是置産營業，精造居室，廣蓄姬妾，更得册書。潘文卿工於作奸，爲之捏造歷年奏銷，歷任交代，少報收數，浮報支數，隱匿交款。周榮曜遂如虎傅翼，侵盗益多，潘文卿從而分肥，視周榮曜爲魚肉，周榮曜藉以弄弊，倚潘文卿爲腹心。

光緒二十三年部文行查十年至十八年册報徵收洋藥税數，較總税司摺報，收數少銀一百六十一萬五千二百六十七兩有奇。周榮曜雖於十二年九月接充庫書，而十年洋税洋藥税册，至十二年十二月始行造送。此皆周榮曜、周啓慈與潘文卿捏造銷册少報收數之所致也。

其隱匿漏交之款，則有光緒七年分洋税四柱册，内存解陝西協餉銀一十二萬兩；重支浮支之款，則有二十四年分應還息借華款紋銀六十一萬八千五百三十六兩八錢二分七厘零，已在是年洋税項下如數支銷，復在洋藥厘金項下重支銀二十九萬八千八百九十三兩五錢九分四厘零。二十六年分辦解各色斤等項，一次部文准銷銀七萬七千三百五十五兩一錢，是年洋税項下支銷銀一十五萬四千七百一十兩二錢，計浮支銀七萬七千三百五十五兩一錢以上。漏交、重支、浮支三款，共銀四十九萬六千二百四十八兩六錢九分四厘零。其餘報解而無回文存解，而改解過界在疑似間者，計有三十餘萬兩，連前三款共銀八十餘萬兩，屢咨前監督臣常恩分别補交查覆。

疊准常恩覆稱，實被已故庫書周啓慈朋充、庫書周榮曜侵蝕，并將接收前監督莊山移交税銀，取具庫大使李克邁與庫書周啓慈等印甘各結，鈔送備核。臣查閲周啓慈結稱，莊山交代案内，應存庫洋常各税銀四十八萬九千六百六十八兩三錢一分九厘零，應存庫洋藥厘金銀八十五萬二千六百三十六兩八分三厘零，具有各款數目均無舛錯。倘有虧短錯誤，惟庫書是問等字樣。

又，粤盈庫大使李克邁印結關署書吏李金成、沈成基與周啓慈三人合具之結則稱，粤盈庫實存銀一萬三千五百兩，計莊山移交常恩洋常税、洋藥厘金共銀一百三十四萬二千三百四兩四錢三厘零，除實存在庫銀一萬三千五百兩，餘銀一百三十二萬八千八百四兩四錢三厘零均在庫書之手。并准常恩開送節略，謂尚有不列交代備解公款十餘萬兩，爲周啓慈虧欠，請於查抄周啓慈財産項下撥給。

臣查常恩交代案内，移交銀一百二十餘萬兩，均由庫書周啓慈呈繳，是通關款項咸在庫書掌握，信而有徵，而歷前監督職司榷税，絶不講求交代奏銷款目爲何事，僅於受代之際，憑庫書一紙結，便放棄責任，一聽庫書之肆無忌憚，爲所欲爲。然則關庫款項之確爲庫書操持吞噬，毫無疑義矣。

此次臣接收常恩交代案内，除界在疑似之三十餘萬兩不計外，實漏交存解重支浮支各款銀四十九萬六千二百四十八兩六錢九分四厘零，與夫奉部行查之少報洋藥税銀一百六十一萬五千二百六十七兩，共銀二百一十一萬一千五百一十五兩六錢九分四厘零，確爲周榮曜、周啓慈所吞。而沾染餘瀝者，則册書潘文卿，故當印委各員往抄其家，潘文卿聞風由屋面逃逸，其家屬暗將歷年造册底稿投入井中，井水爲之變色。迨委員查覺，雇工淘出，時隔兩日，紙多腐爛，尚成葉者，爲前監督海緒聯捷兩任移交後任税款交代册底各一本，光緒二十六年分洋税奏銷册底一本。此潘文卿爲周榮曜等舞文弄弊情虚畏罪之確據也。

前乎周榮曜充庫書者爲傅溶，即傅廣，又名傅浩川。查傅溶於咸豐五年頂其父傅釗遺缺，承充庫書，至光緒十二年始將房缺賣與周榮曜，計在庫三十餘年，與其堂兄傅四，即傅庚，又名傅作霖者朋比爲奸，弊難悉數。其最甚者，爲汲水門等六廠洋藥税征收支各款。

查歷前監督奏報徵收常税摺稿，列收汲水門等六廠洋藥税，自同治十二年三月二十六日起，至光緒十三年三月初九日添設九龍、拱北兩關歸税務司經徵之日止，按關期計十四年有奇，收税銀三百六十二萬七千一百六十二兩五錢八分，支銷經費銀四百三十三萬八千四百五十七兩七錢五分七厘。以收抵支，計不敷銀七十一萬一千二百九十五兩一錢七分七厘。

歷任交代案内，均以别項存款含混撥抵。夫設廠徵税，原期於公有裨，該六廠徵税十四年，收銀三百六十二萬餘兩，不爲不巨，而支銷經費銀四百三十三萬餘兩，浮於收數七十一萬餘兩，反以存款撥抵，致虧公帑。收支細數，又從未造册報部，此中徵多報少，支少報多，情弊顯然。飭檢收支文册，片紙無存，據稱事隸庫房，他人無從過問。光緒十二年九月以前，庫書爲傅溶，以後爲周榮曜，其爲傅溶輩肆意侵盗，不問可知。此傅溶即傅廣，與傅四即傅庚在庫作弊之情形也。

聞傅溶自知在庫多年，盗資無算，若將房缺遺於子孫，必遭巨禍，因賣與其甥周榮曜，得洋銀四萬一千圓，可謂無利不搜，實屬罪無可逭。傅四即傅庚，則先充粤海常關單廠書吏，與丁五把持舞弊，吞税甚巨。前撫臣蔣益澧訪拿革究，一再研審，傅四等避重就輕，不認吞税，自認家産係收陋規得來，情願悉數呈出，變價贖罪。經前撫臣蔣益澧會同前督臣瑞麟奏請，將前項變産銀六萬兩解廣儲司充公。傅四、丁五飭府派員解回原籍，并照五年分粤關報徵常税銀數，另加盈餘銀十萬兩，歲以一十五萬六千五百一十一兩零爲定額。一經整頓，税收幾增兩倍，是傅四等在單廠多年蠹課之巨，不言而喻。(www.daowen.com)

傅四以奏明悉變家産、押回原籍之革書仍然逗留在粤，復與庫書傅溶作奸犯科，侵帑致富，亦屬罪有應得。傅溶、傅四雖經物故，而傅溶之子傅老九即傅家泰，傅四之子傅少枚即傅國瑞，均承父遺贜私，泰然自侈，殊不足以警貪邪，是以與周榮曜等家産一并查抄備抵。

所有查抄周榮曜等各家産，除造紙局股本銀七萬七百兩，現正派員改爲官辦考訂新法，以期擴充利源。未能提取暨拱日門房屋一所，撥充海關官銀號之用，未入估變外，計已經追繳變價者，周榮曜名下洋銀五十一萬二千一十八兩七錢三厘零，周啓慈名下洋銀二十三萬九千九百三十六兩二錢二分七厘零，潘文卿名下洋銀五千四百四十七兩一錢三分三厘，傅老九名下洋銀三萬八千六百四十二兩三錢五分七厘，傅少枚名下洋銀五萬九千七百七十兩三錢一分，共計洋銀八十五萬五千八百一十四兩七錢三分零。其未完繳變價者，約尚有洋銀一十一萬一千餘兩，合計應得洋銀九十六萬七千兩。以較周榮曜所盗之二百一十一萬餘兩，尚不及半。至從未造報細數之汲水門等六廠支銷經費銀四百三十餘萬兩，究爲傅溶、周榮曜等吞盗若干，雖不能確指其數，而約計亦在二百萬兩以外。

總之，粤關書吏侵吞積弊較他省爲尤甚。同治五年已奉明諭，今臣因接收前監督常恩交代，舉其款之大者，擇要清厘，爲數已如此之巨，巨蠹大惡，實屬罪不容誅。

查律載，監守自盗倉庫錢糧，不分首從，并贜論罪。又例載，監守盗至一千兩以上者，擬斬監候，勒限一年追完；再限不完，著落犯人妻及未分家之子名下追賠；三年限外不完，死罪人犯永遠監禁。各等語。

又，嘉慶二十年奉上諭：嗣後各省州縣如有侵蝕錢糧，數逾巨萬者，革職拿問，分别問擬斬候斬决。勒限監追，限内全完，貸其一死，永不叙用；逾限不完，即行正法，等因。欽此。欽遵在案。

今周榮曜即周兆熊，侵盗庫款數逾二百萬兩以上，立予駢首，出於法無可加，應請俟拿獲之日，即行正法，并請飭下各省督撫一體嚴拿。如其潜回内地，即行拿解廣東懲辦。周啓慈即周榮光，朋比爲奸，同惡相濟，依法亦宜駢首，業已身死，應免置議，仍請飭部將周啓慈用周榮光詭名所捐之花翎三品銜雙月選用同知，一并追革，以昭身後之罰。現在封産變價，所虧尚巨，其産業之隱匿寄頓於香港者，尚不下百十萬，照會港督查封，以延律師主控對質相刁難，疊經駁覆，竟置不理。憑藉外勢，情尤可惡。

周榮曜之妻馬氏，子周正鏘、周正本、周正賢，周啓慈妻室先死，子周昌緒、周昌言，皆已逃遁外洋，倘其潜回内地，仍應拿案著落追賠。其看管該犯等所遺在省眷屬係姬妾女媳，久羈無益，應請一并開釋，以示寬典。潘文卿即潘紹彬，倚勢作奸，情稍有間，業已革銜，籍没家産，應請貸其一死，緝獲之日，永遠監禁。傅老九即傅家泰，傅少枚即傅國瑞等藉父餘賄孽，非本身比之，著落追賠，業已抄没家産，均請免其再議。前此所參之駱子棠，奔走勢利，無甚家財，業已斥革捐職，亦請免議。

至前項查抄追到洋銀八十五萬五千八百一十四兩七錢三分零，因廣西本年夏田水旱爲灾，須辦急賑，電請於廣東洋款内撥銀二十萬兩，户部未遽照准，深慮餘匪散兵句結爲患，不得已即在此項内動撥應急，計動撥賑款連匯費洋銀二十萬二千八百兩。

此外，尚有洋銀六十五萬三千一十四兩七錢三分零，以近來每百洋銀貼補紋水一十五兩六錢計算，應折合餉平紋銀五十六萬四千八百九十一兩六錢三分五厘零，應即解作練兵經費，内除周啓慈虧空作正報銷，扣存在庫之部科各衙門費用，連官差盤費銀五千八百二十八兩，前准常監督咨請，在查抄款内提付外，止該銀五十五萬九千六十三兩六錢三分五厘零。

此次照章酌扣匯水解費銀一萬三千五百六十三兩六錢三分五厘零，實應解餉平紋銀五十四萬五千五百兩，其未繳之十餘萬兩正在催辦，辦結之日，續再報解。届時或仍解練兵處，或解交户部，亦可其抄變細數，容俟辦理清結，再行詳晰奏咨，以期整齊劃一。

所有查抄蠹書財産，分别追繳變價，擬議懲處，將追到銀兩解作練兵要需各緣由，除分咨練兵處、户部、吏部、刑部、外務部查照暨另片委員匯解銀兩外，理合恭摺具陳，伏乞皇太后、皇上聖鑒訓示，謹奏。

光緒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

（硃批：著照所請，該部知道。）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光緒朝硃批奏摺》（第八四輯），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第893—89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