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是在哪里了,曾读到过这样的两句诗:“可怜儿女牵衣闹,哭话邻家午饭香”。在我的童年时代,我除了常常馋羡别人家的“午饭香”,有时候也非常渴望一些小伙伴所拥有的“书香”。那是贫穷和荒芜的年月,充满了饥荒也充满了书荒。对于我们这些乡下的穷孩子来说,尤其是这样。
那年秋天,我在家乡的社生联中念初一。我的同桌,是一位从县城转学来的女孩子,叫谢小芳。她父亲在县城里工作,她住在离我们村有五里远的外婆家里。她那里有好多书。有《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小马倌和大皮靴叔叔》、《小英雄谢荣策》,还有《卓娅和舒拉的故事》、《古丽娅的道路》等。我几乎是仅仅冲着这些书,便二话没说就和谢小芳“好”了起来。她有不会做的作业便问我,我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我的语文和数学成绩都比她好,尤其是作文,更在全联中闻名,所以我简直也成了她心中的“英雄”。
老师每次布置的作文,我总愿意写出两份,一份留给自己,另一份是代谢小芳写的。我的目的当然是希望从她那儿更多地看到一些书。而她呢,也常常因为全班只有她才有那么多的书而感到自豪,而且也乐于有人像我这样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地围绕着她、抬举着她、恭维着她。例如有的同学叫她“冬妮亚”,我就背着同学们对她说道:“冬妮亚有什么不好,人家多爱干净呀!”
谢小芳听了这话,肯定很舒服,扑哧一笑说:“给,这两本书你肯定没看过,可不能让别的同学看到了,爸爸也不准我看的!”这两本书,确实是我没有看过的,一本是《新儿女英雄传》,一本是《苦菜花》。
我与谢小芳的交往,自然也引起了一些同学的嫉妒。有的值日生还告到了老师那里,说谢小芳每次给我书看,里面都夹着“纸条儿”。对此,谢小芳高傲地笑笑说:“气死他们!”
有一次,她甚至鼓动我把一个背地里说我们风凉话的男生狠狠地揍了一顿。当他向我保证“再也不敢胡说”的时候,谢小芳在旁边骄傲地笑了。那笑声就像保尔·柯察金在湖边揍盐务长的儿子时,冬妮亚所发出的笑声一样。
因为书的缘故,我和谢小芳的友谊逐渐加深。有时放了晚学后,我干脆先不回家,而是跟着她一起到她外婆家去,或是补课,或是帮她外婆挑水、扫院子。
她外婆家的小院子里有一棵老苹果树,一到秋天就结满了通红的苹果。有时候,我们就坐在晚霞映照的老苹果树下,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那些厚厚的小说。(www.daowen.com)
一阵阵苹果的芬芳连着美丽的书香,让我常常忘记了回家的时间。等到我揣着厚厚的新书跑回自己的村里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村路上已经起了白雾,耳边尽是汪汪的狗吠声……
然而好景不长,刚刚同桌了一个学期,谢小芳就转学走了。我送给了她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作纪念,而她留给了我一大摞书,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青春之歌》、《欧阳海之歌》和《野火春风斗古城》等。她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扉页上,抄上了那段著名的话:“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她的字写得并不好看,但很认真,一笔一画的,没有一点潦草。
我回家后就把这些书一一写上“谢小芳送我的书”的字样,然后仔细地包上书皮,整齐地排列在我的枕头底下。
我就枕着这个高高的书的枕头,闻着阵阵书香,夜夜做着我的书的梦。
现在认真地想一想,我最早读到的一批真正的文学书,正是从谢小芳这儿开始的。她的书,在我的心灵里最早播下了文学的种子——虽然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自己将来也能够写书。
从那时到现在,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这位相处短暂而交往又那么密切的初中同学,也想念她的善良的外婆,想念那棵结着满树通红的果实的老苹果树。
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会是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会记得一个爱书的男孩,记得那段纯真的、亲密的,使我悄悄靠近了文学的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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