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我们背诵过那古老的《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白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那时候只知道,到了冬至,再过了小寒、大寒,便是我们小孩子所盼望的春节了。长大以后才明白,从地球绕着太阳公转,地面受日光的照射的角度来说,冬至这天是太阳运行到了南回归线的极点,北半球昼最短、夜最长;南半球则昼最长、夜最短。过了这天,地球绕太阳的运行就逐渐向北回归线转移了……
冬至前后,大雪飘飘。冬至是一年中最阴森最寒冷的一天。但是那谁也看不见的春天,也就在这一天随着那飘飘的白雪来到了我们中间。只不过她不愿意那么快地与人们见面。但她使一切有生命的,都开始做着自己温暖的梦、希望的梦。果园里的苹果树,白雪覆盖着的葡萄枝,泥土中的冬小麦与草根,地窖里的白菜和树苗,还有冬眠的青蛙和蚯蚓……
虽然你听不到它们苏醒的声音和梦中的呓语,但是慈祥而深情的大地妈妈,是能够感觉到那万物的生命的血液的涌动的。不信你拨开积雪或扒开泥土仔细地看看吧:黑色的藤条变青了,干硬的树枝变软了;冻土地开始松动了,冰河下面有了哗哗的声音了;细小的草根儿有的已经绽出苍白的芽苞了,地窖里的枝条上吐出了指甲大的紫红色的小叶子——它们好像都已经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要再等等啊。我们糊得严严实实的小窗现在还不能打开。我们插在草垛上和挂在屋檐下的风车还不能摘下来。我们的冬至的梦,还要再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才可以真正地在春天里醒来呢!
这是多么难熬的八十一天!记得那时候,爷爷的旧墙壁上总会挂起一张白色的梅花图,八十一瓣小花瓣,每过一天,就用朱笔涂红一瓣,一直等到八十一瓣都涂成红色,一树白梅完全变成了红梅,爷爷才会告诉我们:春天这下真的来了,你们可以换下厚厚的棉衣了。(www.daowen.com)
哦,我多么想念那明朗的、温暖的春天!我更怀念那无数个漫长的冬夜里曾经做过的温暖的梦!那是雪的梦、花的梦,是梦里的希望。那是绿草的梦,是杨柳和燕子的梦,是渴望着返青和拔节的麦子的梦,是挂在高高的树梢上的风筝的梦,是一夜间就甜透了整个农家的冬米糖的梦……
梦里送走了多少个冬至,善良而勤劳的爷爷,也早已安息在故乡的大地上了。但我竟然没能保存下一张那给我留下了深深记忆的、由白梅变成红梅的梅花图来。我只依稀记得那写在图画两边的一副对子:“但看图中梅树红,便是门外柳叶青”。若干年后的某一个冬天,我远离故土,生活在江南一个陌生的小城里。在一个最寒冷的冬至之夜,我裹紧身上的大衣,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心里默诵着白居易的诗:“十一月中长至夜,三千里外远行人……”
这时候,不知道是一种温情还是一片乡愁,使我禁不住热泪盈眶。我在想,在遥远的家乡,一切有生命的,该又都沉浸在那深深的温暖的冬至的梦中了吧?
那么,请你们接受我的深深的遥远的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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