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君主专制制度加强的另一个明显特点,就是厂、卫特务统治体制的创建与发展。从开国皇帝朱元璋到末代皇帝朱由检,其间无不借助特务政治来维护自己的专制统治,且一代比一代变本加厉,将特务统治推上空前酷烈的地步,其所制造的各类冤狱实在罄竹难书。
锦衣卫 洪武初年,朱元璋设置检校和利用宦官进行特务活动,监察大小官员的行动。至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正式建立第一个特务司法机构:锦衣卫。其前身是皇帝的警卫机构拱卫司(又称仪鸾司),有一支专属部队,改为锦衣卫后,除拥有侍卫职权外,还有巡察、缉捕、审问,乃至刑讯、处决的大权,所以添设了专门的法庭与监狱。由内部的重要机构镇抚司掌管,长官为指挥使,由皇帝的亲信武将担任。皇帝直接控制和指挥这个特务机构,奉皇帝诏令抓人办案,人们一般称它为“诏狱”。朝廷内外文武百官都受其监视、探察,皇帝一般也将重大案件交给它审理,从而使皇帝能及时了解臣民的动向,也更直接地控制了国家的司法权。洪武二十年(1387年),朱元璋发现锦衣卫官校恃仗特权,非法凌虐,制造了许多冤狱,便决定罢撤锦衣卫,下诏今后大小案件仍由三法司审理。
明成祖夺得帝位后,出于加强专制统治的需要,很快恢复了锦衣卫。此后代代相袭,一直维持到明朝的灭亡。人数从明初的数百人,到明中后期发展到十几万人之众。锦衣卫办案不必经过正常的司法机构及司法程序,为了在皇帝面前表功,往往捕风捉影,滥杀无辜,制造冤狱,逐渐形成一种靠构陷他人作为自己晋升跳板的官场风气。其肆意滥行,造成冤狱遍地,怨声载道,民情激愤。永乐年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便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前述,浙江按察使周新,就是在他的诬告下,而被成祖处死。大学士解缙也是遭他暗害。据载,纪纲利用职权勒索盐税四百余万,掠夺民间牛车四百余辆,并大肆收受贿赂,掠取吏民田宅,构陷商人大贾数十上百家罪名,尽夺其家产。都指挥哑失帖木仅因不避道,就被纪纲诬以冒功领赏的罪名而捶杀。纪纲欲买一女道士为妾,却被都督薛禄抢先。纪纲在宫中遇到薛禄,竟然伸手就击打其头部。薛禄被打得头开脑裂,差点丧命。纪纲在朝中都如此猖狂,对民间百姓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最后,纪纲因谋反被杀,罪状颁示天下,全国为之愉悦。
东厂 永乐十八年(1420年),明成祖在东安门北,增置了一个由亲信太监统领的特务司法衙门——东厂,专门“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等”。由于东厂厂主身处大内,与皇帝关系密切,更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所以权力更在锦衣卫之上。东厂除探查百官、民众的言行外,还可以监督锦衣卫的行动,锦衣卫指挥使见东厂厂主甚至要下跪叩头。厂主称“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又简称督主、宗主,下属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役长等,并有侦察“番子”千余名,分散在各衙门、各地区。自是太监更加专横,东厂也与明朝相始终,危害极大。
英宗正统初,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与太监王振狼狈为奸,枷翰林侍讲李时勉,杀御史刘球。天顺年间,先后任指挥使的门达、逯杲二人,也是胡作非为,害人取利之徒。他们派遣校尉四出侦缉,并立定期限以捕捉人多有赏。文武百官、豪门富室多以妓乐、金帛进贿,以求无事,就连亲藩郡王也不例外。如果不进贿赂,就诬以罪名,逮捕入狱。“天下朝觐官大半被谴,逮一人,数大家立破。”如巡按宣府御史李蕃、巡按山西御史韩琪、巡按辽东御史杨琎、陕西佥事李观、福建佥事包瑛等十二名官员“皆为校尉所发下狱”,诬以妄作威福等罪名,任意罗织栽赃,肆意酷刑毒虐。最后,李蕃、韩琪被戴枷折磨至死,包瑛气愤不过,自缢而亡,其余多被流放充军。
就连锦衣卫内部时也互相倾轧、陷害。指挥同知袁彬自恃皇上蒙难时,自己护卫有功,而不甘居指挥使门达之下,被门达告以受贿,用国家木材营第、夺人子女为妾等罪名,下狱拷掠,用尽酷刑,并判处绞刑。后在英宗的直接干预下,他才得以赎罪调任。
西厂 成化十三年(1477年),宪宗又另设一特务司法衙门——西厂,由亲信太监汪直掌领。西厂规模、权势都在锦衣卫、东厂之上。
西厂成立第二个月,就制造了一起冤狱。建宁卫指挥杨晔与父亲杨泰被仇家诬告,逃来京城一避,躲在亲戚礼部主事董序家。这件事为西厂特务侦知,报告汪直,并诬说他们是杀人畏罪潜逃,携有一车金银来京城贿赂众官。汪直一听,马上将杨晔父子抓来严刑逼供,并大搜董序之家,却一无所得。汪直便用残酷的“琵刑”拷打,使之“骨节皆寸解,绝而复苏”。杨晔求死不得,便乱说金银放在叔父、兵部主事杨士伟家中。汪直立刻派特务把杨士伟家抄了,并将杨士伟一家老小全部逮捕入狱,对其妻儿也刑讯逼供,企图找出并不存在的金银。最后,杨晔被活活折磨死,杨泰论斩,杨士伟、董序罢官谪放,还牵连了许多官员被无辜收审和贬黜。
西厂在各地罗布校尉,“民间斗詈鸡狗琐事,辄置重法,人情大忧”,并通过捕捉所谓散布妖言惑众之人来求赏赐,制造了许多民间冤狱。“豫设逻卒于乡村,诱引愚民为蜚,寻以妖言发之,文致以法。”以至“西厂所执之人犯多皆无案”,随便逮捕达到肆无忌惮的地步。兵部尚书项忠等人看不惯西厂的所为,联合九卿众官员弹劾汪直。结果被汪直联合东厂,诬项忠等人各种罪名,逮捕入狱,削职为民。一时九卿中被劾罢者达数十人,可见西厂气焰之嚣张。
兵部侍郎马文升,在辽东整顿军务。汪直想夺取功劳,派党羽至辽东也插一手。马文升鄙视汪直一伙,与其党羽不睦,为汪直所恨。汪直便诬马文升行事乖理,导致边人怨恨反叛。马文升被下狱而后发配重庆卫充军戍边。皇帝并下诏谴责给事中李俊、御史王濬等五十六名官员,对马文升包庇容隐,各廷杖二十。由是“汪直威势倾天下”,成为明代凶残专权的太监之一。
至成化十八年(1482年),在群臣的纷纷弹劾下,宪宗对汪直也已不太信任,遂罢西厂。随即一切侦缉、审判权项又归东厂,东厂厂主尚铭便得势猖獗起来。他和汪直一样,罗织诬陷,残害无辜,并卖官鬻爵,中饱私囊。京城中哪家富有,他就给栽个罪名,直至勒索到重贿为止。尚铭失势后被充军抄家时,用车载运其家财产送内府,几天都没有装完,可见其得势时搜刮之苛酷。大臣商辂描绘当时东、西厂的熏灼气焰时道“皆自承言密旨,得颛刑杀,擅作威福,贼虐善良”,弄得“士大夫不安其职,商贾不安于途,庶民不安于业”。(《明史·商辂传》)
这一时期,不但东、西厂横行不法,同时锦衣卫也照样残害臣民,诬告希赏。锦衣卫捕到宁晋(今河北)人王凤等,诬以与瞽者传播妖书妄言,受署伪职等罪名,并诬知县薛方、通判曹鼎与通谋。锦衣卫发兵卒包围两家,逮捕刑拷。在重刑逼供之下,众人都屈打成招。后薛方、曹鼎家人来京申诉冤情,下法司查验,确系冤枉。锦衣卫官校诬告反坐,应当处斩。然而,宪宗只是告诫其不得残害无辜而已,根本不加任何处罚。皇帝如此纵容,冤狱自然丛生。
内行厂 武宗正德初年,太监刘瑾把持朝政。为镇压臣民,加强专制,武宗不仅恢复了西厂,又增设了另一个特务司法机关——内行厂,由刘瑾直接掌领。内行厂凌驾于朝廷一切机构之上,连东厂、西厂都在它的监视之下,加上锦衣卫,全国特务有十几万之众,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特务统治网络,套在全国人民的头上。谁反对刘瑾,立刻就会被罗织罪名,贬谪诛杀。“凡瑾所逮捕,一家犯,邻里皆坐,或瞰河居者,以河外居民坐之。”太监王岳、范亨、徐智,与外朝官员联合反对刘瑾专权,刘瑾就撮弄武宗把他们贬放南京。三人上路后,刘瑾马上派特务追杀。王岳与范亨在中途亡命,徐智被打断手臂。朝臣王伯安被贬为贵州驿丞,也是在半路上被特务强行抛入江中淹死。兵部主事王守仁触忤刘瑾,被廷杖五十,谪为贵州龙场驿丞。一路上,刘瑾派特务盯梢,准备下手。王守仁只得在夜里假装投江自尽,留下绝命书,骗过特务,才保住性命。(www.daowen.com)
正德三年(1508年),刘瑾党羽谷大用督西厂时,江西南康县百姓吴登显等人,按当地风俗在端午竞渡龙舟,被诬以“擅造龙舟”的罪名,逮捕杀头,家产籍没。正德五年,刘瑾被诛,籍没财产“金共一千二百五十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其他宝石、玉带等财物无数,数目吓人。至此,内行厂、西厂才被罢撤。内行厂只存在五年,而非法处死臣民达数千人之多。
正德后期,太监张锐领东厂,与锦衣卫指挥钱宁,都专横跋扈,权势炽盛,中外合称“厂、卫”。尤其钱宁,恃仗武宗宠信,到处为非作歹,如庇护杀人犯、夺人姬妾财物,到处贪赃枉法,直至勾结宁王作乱事发,还嫁罪他人,杀人灭口。最后钱宁被揭发伏诛,抄没家产,“得玉带二千五百束、黄金十余万两、白金三千箱、胡椒数千石”。
世宗嘉靖年间,东厂督主芮景贤与掌刑千户陶淳诸人也尽干些诬陷之事。如给事中刘最被诬害,判谪广德州(今安徽广德),恰与颜如环同行。颜仅因用黄袱裹装,被芮景贤侦知。芮景贤便以服饰颜色僭越之罪,又将刘、颜一起逮捕下狱,判处充军。
当时的锦衣卫都督同知陆炳也权势显赫,曾捶杀朝廷的兵马指挥,为御史纠劾,但世宗却不问罪。陆还助严嵩为虐,害死夏言。他任地痞无赖为爪牙,悉侦民间之事。富人有小过,辄被收捕,籍没家产。积财数百万,营别宅十余所,庄园遍四方。
给事中安磐揭发锦衣卫百户王邦奇的惯技,“其捕奸盗也,或以一人而牵十余人,或以一家而连数十家,锻炼狱词,付之司寇,谓之‘铸铜板’。其缉妖言也,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诡异之书,或购奸僧潜行诱愚民弥勒之教,然后从而掩之,无有解脱,谓之‘种妖言’。数十年内,死者填狱,生者冤号”(《明史·安磐传》)。凡被厂卫旗校诬为“妖言”者,均凌迟处死,而后冒功求赏。有些旗校还无耻地直接向犯人索贿。如嘉靖六年三月,锦衣卫百户张春、校尉何显、翟宇奉诏去外地逮捕侍读叶桂章,押解途中向叶索贿。叶被逼得没有办法,夜里入厕用小刀自刺身亡。
天启年间,魏忠贤把持朝政,利用厂、卫残酷镇压异己,暴虐程度令人毛骨悚然。魏忠贤以秉笔太监自领东厂事,党羽田尔耕以左都督掌锦衣卫,许显纯以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掌镇抚司,都是一帮刻毒之徒。当时各地布满东厂的番子、锦衣卫的探子,为追逮政敌,还经常缇骑四出,道路汹汹。凡与东林党人有关系者,都被暗中盯梢,随时有被捕入狱的危险。如杨涟的亲家陈愚,其朋友中有怕被牵连而自杀者,可见当时恐怖到何等程度。
京城中有许多流氓、无赖,为诈取钱财或报私仇,也帮厂、卫侦察。探得秘密事,向东厂役长告密,能得相应报酬,叫“卖起数”。役长随后就率众番子前往所谓犯家,如狼似虎地搜查扫掠,如没发现什么违法证据,便敲诈一笔钱扬长而去。倘若犯家拿不出钱,或数目不能令人满意,便会被抓回东厂,重刑拷打。在审讯中,再想办法牵连几个有钱富户,直到富户出钱贿赂到满意为止。锦衣卫缉捕也是“冒滥无纪,所报百无一实,吏民重困”(《明史·刑法志》)。
被逮入东厂、锦衣卫者,大多九死一生,犹如进了阎罗地狱,因为厂、卫的刑罚残酷,十倍于一般官衙。前述阉党迫害东林党人案中,镇抚司的刑具五毒俱全。还有所谓“琵琶”刑,“其最酷者名曰琶,百骨尽脱,汗下如水,死而复生,如是者两三次,荼酷之下,何狱不成”(《明史·刑法志》)。甚至有什么“昼夜用刑”,“以木笼四周攒钉内向,令囚处其中,少一转侧,钉入其肤。囚之膺此刑者,十二时中但危坐如偶人”(《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魏忠贤还好用立枷。此枷重三百斤,犯人只能直挺挺站着,不旬日必绝命。此外还有剥皮、断脊、堕指、刺心……令人不寒而栗。
监狱也是十分简陋、阴潮、黑暗。犯人被戴上刑具,动弹不得。到了夜晚,饥饿硕大的老鼠钻出来咬人。犯人常常被咬得遍体流血,甚至手指、脚趾都被咬掉吞吃。酷刑后病死狱中的人数无法统计,狱卒每每要等尸体腐烂,蛆虫遍体时才把尸体抛出。亲属们不但不知其死期,就连尸体有时也已无法辨认。
万历后期,锦衣卫没一个法官,囚犯关在监狱中有长达二十年还没问过一句话的,他们在狱中用砖头砸自己,辗转在血泊中呼冤,却没人理睬。魏忠贤专政时期,厂卫使“大臣骈首就戮囹圄,积至数千人”。朝廷官员被害死数千,一般平民百姓更不计其数了。
特务统治是专制制度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政治制度走向全面反动的一种标志。由于厂、卫在监视、镇压臣民中的特殊职能,使之成为明代极端专制独裁统治的重要支柱,也是当时大量的各类冤狱的制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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