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吏部文选郎中顾宪成被神宗罢官回乡,在无锡城东的东林书院讲学,汇集了一批朝野志同道合之士,后在朝政党争中,被称为“东林党人”。一般来讲,东林党人较为正直,关心民情,看到朝政腐败,官风不正,要求改革的呼声较高,自然也有排挤政敌,党同伐异之举。
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神宗与光宗在不到两个月时间内先后病亡,熹宗即位,改元“天启”。
熹宗幼年丧母,由奶娘客氏抚养长大。他即位后,即封客氏为“奉圣夫人”,同时提拔与客氏有暧昧关系的太监李进忠为司礼秉笔太监,并让他恢复魏姓,赐名忠贤。魏忠贤乃河北肃宁县人,本是个市井无赖,因赌博输了钱,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自施宫刑,混入后宫当差,后来与客氏搭上关系,结成“对食”假夫妻,开始获得熹宗的宠信。
客氏为人阴险毒辣,善于应变,以皇帝奶娘的身份,在后宫专横跋扈,不可一世。魏忠贤同样阴险狡猾,生性猜忌残忍,玩弄手段,厚颜无耻,与客氏正好天生一对,狼狈为奸。他们抓住熹宗贪图玩乐、懒于政事的弱点,尽量投其所好,纵其所欲,一方面献媚固宠,一方面从中操掌权柄。熹宗爱好木匠活。每当熹宗做木匠活时,魏忠贤便假装奏事,熹宗便不耐烦地训斥道:“我知道了,由你用心去处理便了。”就这样,魏忠贤开始在朝中擅政,并广泛拉拢党羽,勾结外廷官员,以增加自己的权势。
天启初年,熹宗曾起用一批东林党人。许多受东林党人排挤鄙视的官员纷纷投靠魏忠贤,朝中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邪恶势力,人们称它为“阉党”。魏忠贤在宫中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在外廷有御史崔呈秀等五个出谋划策的文臣,号称“五虎”,有锦衣卫都督田尔耕等五个负责捕杀、镇压的武臣,号“五彪”,此外还有所谓“十狗”、“十孩儿”、“四十孙”等大小爪牙。总之,没几年,从朝廷内阁到六部、四方总督、巡抚,无不遍置魏的死党,阉党专政的局面形成。
早在天启元年(1621年),东林党人、御史周宗健等人就首劾客氏,然而反被贬降。天启二年,周宗健等人又起而攻劾魏忠贤,但仍无结果。天启三年,魏忠贤暗使心腹对东林党官员妄加中伤。周宗健先后奋起两次上疏抗旨直攻魏忠贤,无情揭露其坏政误国之伎俩,矛盾进一步激化。但在熹宗的庇护下,阉党毫无损伤。
天启四年,阉党的胡作非为,引起更多正直官员的愤慨。左副都御史杨涟经过充分酝酿准备,上疏痛斥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随后,给事中魏大中、御史袁化中、黄尊素、李应升等七十多人,共一百余疏奏,揭发魏忠贤阉党的罪行,掀起一股讨伐阉党的怒潮。斗争日趋白热化,形势变得十分严峻,而左佥都御史左光斗等人依然在草拟进一步攻劾阉党的奏本。
魏忠贤自然不甘心被攻劾,开始策划阴谋,决心对东林党人赶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恨。
六月,魏忠贤首先拿工部郎中万燝开刀。万燝督理皇陵工程事务,见国库空虚,而内宫监处却有数万件废旧铜器放着无用,便要求内宫监处发铜助工,但魏忠贤故意拖延不发。十六日,万燝再次上疏催促发铜,并指责魏忠贤狡诈贪婪,擅权专政,驱逐大臣,动用立枷毙死人命等罪状。疏奏上呈后,魏忠贤矫旨令锦衣卫将万燝痛杖一百,并将其革职为民。廷杖完毕,万燝已气息奄奄,又被一群宦官肆意拳打脚踢,四天后一命归天。此案拉开了阉党迫害东林党人的序幕。
七月,阉党又借故胁迫首辅、东林党人叶向高。叶为三朝元老重臣,无端被辱,气愤不过,便辞官告老还乡。接着,阉党顾秉谦升任首辅,控制内阁。叶向高被逼走,使正直的东林党官员失去依靠,朝中不再有能为官员主持公道的内阁,局势变得对东林党人更为不利。无端的陷害开始接踵而来。
从八月起,外廷所上疏奏,大都被阉党扣留不发,朝政各种制度形同虚设。十月开始,大批东林党官员被罢黜,如吏部尚书赵南星、右都御史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等,全都被削职为民。
首辅顾秉谦为讨好魏忠贤,将朝中东林党官员逐一排查,编定《缙绅便览》黑名单一册,密封好上呈魏忠贤。魏得名单,大为称赏,把它张挂在屏风上,随时查看,谋划各种陷害办法。
天启五年(1625年),阉党开始兴起大狱。
早在四年四月,阉党就诬以罪名,逮捕东林党人、内阁中书汪文言,下到锦衣卫镇抚司大牢。指挥使刘侨听从一些东林党官员的劝言,不愿酷刑逼供,诬害同僚,仅杖责一顿,就释放了汪文言。这使魏忠贤大为恼怒,马上将刘侨罢官削籍,而以生性残酷的心腹许显纯代之任锦衣卫指挥。
五年三月,阉党又矫旨重新逮捕汪文言入狱,由许显纯用毒刑逼供。汪文言在酷刑摧残下,坚不认罪,也不肯诬连他人。当许显纯要汪诬指杨涟、左光斗等人有受辽东大将熊廷弼贿赂时,汪怒不可遏地说:“用这种罪名来诬蔑清廉之士,真是卑鄙无耻,我死也不从。”并用力高呼:“如果你们妄书伪造供词,日后我会与你当面对质的!”
许显纯在审讯中得不到什么,便只得私下拟好虚假供状狱词上报。其中牵连到的东林党官员有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赵南星、缪昌期等近二十人。同时,许显纯很快将汪文言在狱中秘密处死,不留活口,以死无对证。
魏忠贤得到诬案奏报后,立即下令逮捕杨、左、魏、袁、周、顾六人下到镇抚司监狱。六月二十八日,许显纯将六人成案拟就,不管承认与否,一律酷刑伺候。当天,每人各打四十棍,拶敲一百,夹扛五十。之后几乎数天就上一次重刑,把人打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其中太仆寺少卿周朝瑞本来身体虚弱,面如菜色,袁化中体质更差,单薄消瘦,二人受刑后都病体加重,僵卧不起。其他人也同样痛楚难忍,坐以待毙。
在如此不断的非人摧残下,左光斗对五人说:“我们如坚不招承,很可能就死于锦衣卫的严刑毒棍之下,倒不如用缓兵之计,暂时招承,当我们被移送到法司复审,届时再翻供,就是按法处刑,也不至于死。”众人觉得在别无他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如此了,便一个个都按诬陷罪名含冤招认。这样,杨、左各受贿两万,周一万,顾四万,袁六千,魏三千。
一般来说,罪名既已成立,便应移法司复审、判刑。然而,当时厂卫、法司都已在阉党的控制之下。其实就算转移到法司,也不会有什么翻案的可能,何况阉党并无此雅兴,左光斗他们完全失算。许显纯一见众人招供承认,就又逼着他们退赃,并以五日为限,不退赃同样动用大刑。六人都两袖清风,家产微薄,哪里交得出如此赃款。其家属抱着一线生机,只得竭力奔走,变卖家产,以期凑足数目而使亲人免受毒刑。(www.daowen.com)
陕西副使顾大章数目最大,家属被逼得将田土、房屋、杂物全部卖完,也不敷其数,而家人已无以为生。杨涟家全部财产不足千金,哪来两万。住宅变卖后,母亲妻儿无处安身,靠两个儿子沿街乞讨度日。知情人纷纷捐款,但仍无法凑齐。左光斗曾任屯田使,在河北兴修水利,农业增产,乡民受其惠。此时为救左光斗,乡民动员捐款,县官、秀才们也纷纷解囊相助,但仍填不满这个孽坑,而兄长、母亲都被逼死。总之,六人都被搞得家破人亡。
而限日输金不到,这“五日一比”的全刑,更为惨毒。所谓全刑,就是械、拶、镣、棍、夹棍等刑具齐备,轮换施用。人被打得血肉溃烂,痛苦难熬。旧伤未愈,新创复加,每个人都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宛转以求速死。
八月,杨、左、魏、袁、周都先后被残害至死。杨涟死时,体无完肉,土囊压身,铁钉贯耳,惨不忍睹。人死后都被用芦席裹尸,虫咀腐体,数日后才被抬出,等到收敛时,仅得破碎血衣数片,残骨数根而已。九月,顾大章被转到刑部监狱,也自缢身亡。以上首罹阉党惨祸的六名东林官员,史称“东林前六君子”。
赵南星由地方巡按逮讯,也被诬受贿一万五千两而关入监狱。因家中清贫,他全靠亲朋好友资助,才算退清款项,被判流放代州(今山西代县)。儿子、外甥也被无辜逮捕入狱,重刑拷打,几至于死,后流放戍边。母亲哀伤过度而死,小儿子受惊吓而亡。最后,赵星南客死贬地,一家人惨遭毒手。
十二月,阉党又将《东林党人榜》三百零九人,刻于邸报,颁示全国。凡在榜上之人,一律削籍,禁锢不得为官。
天启六年(1626年)三月,魏忠贤又利用织造太监李实的奏折,令党羽诬告东林党人周起元、周宗健、缪昌期、李应升、周顺昌、黄尊素、高攀龙七人各有贪贿一定数量的款项,矫旨逮捕下狱。
文选员外郎周顺昌,为人刚直耿介,数次指斥魏阉及其党羽。三月十五日,当东厂旗尉在苏州准备逮捕周顺昌时,民众听到消息,个个义愤填膺,呼喊“冤枉”的人群把道路都给堵塞了,一时汇集有数万之众。几名儒生为代表,要求将民众的情绪转达给朝廷。然而旗尉狐假虎威,根本不把老百姓放在眼里,依然恫吓群众。不料激起更大民愤,人群蜂拥而上,势如山崩,将东厂爪牙痛打,打死一人,伤多人,旗尉们吓得翻墙逃窜。东厂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回报朝廷后,追究暴乱之首,最后捕杀了五名百姓。明代文学家张溥在《五人墓碑记》中详细叙述了这一事件的经过。
御史黄尊素也一再疏劾阉党的种种劣迹,且在汪文言一案时,告诫刘侨“不可逼供,牵连无辜”,致使阉党对黄十分忌恨。近又有流言说,黄尊素将仿效杨一清杀宦官刘瑾的办法,来干掉魏忠贤。魏阉担心之余,自然要急于除掉黄尊素。就在东厂于苏州城内逮捕周顺昌激起民愤的同时,逮捕黄尊素的船就停在苏州城外。当百姓知道这是锦衣卫来抓黄御史的船时,也把船团团围住,并用石头击沉。旗尉们见势不妙,一个个泅水而逃。消息传出,黄尊素怕连累更多的无辜民众,自己穿上囚服,到官府投案,被关入锦衣卫大牢。
左都御史高攀龙,是赵南星的学生。师生二人共同揭发阉党首恶崔呈秀的秽行,被削去官籍。此时高攀龙正在东林书院讲学,当听到周顺昌等人已被捕的消息时,知道自己也将被捕入狱,恐惨遭杀害,便从容安排后事,不屈而自沉于池水之中。
左赞善缪昌期,在东林同仁中有文名,所以有人说,杨涟攻劾魏阉的奏疏是缪昌期代草或润色的。魏忠贤早已深为忌恨,先革去缪的官职,被捕后诬以坐赃三千两。昌期慷慨辩驳,毫不屈服。阉党恨他草拟奏劾,先将他十个手指折断,后在五毒大刑的折磨下,四月初就死于狱中。
御史周宗健在天启初年就首劾魏忠贤“目不识丁”,却掌握着朝廷的“一切用人行政”,“其为隐祸,可胜言哉”,一针见血,痛快淋漓。魏阉也已恨之入骨,先夺俸削籍。此次入狱,魏国诬以纳贿一万三千两。在狱中饱受毒刑时,许显纯咆哮道:“看你还敢骂魏公目不识丁乎!”命钉以铁钉,复用沸水浇身,顷刻皮肤卷烂,赤肉满体。周宗健宛转两日而死,年仅四十五岁。
御史李应升最为年轻,但在揭露魏阉的斗争中,奋勇无畏,不甘人后,要求罢撤魏忠贤主管东厂所用的酷毒刑具。杨涟上疏后,应升即继而奏疏,重申“阉人之祸”,要魏忠贤引退。此次被捕,杨涟被诬受赃三千两,很快被毒刑杀害,年仅三十四岁。
黄尊素也被诬受贿两千八百两,饱受毒刑。尊素家清贫,无钱赎“罪”,幸亏乡亲们的捐助,才勉强退完款项。然阉党仍不放过。六月初一,尊素受不了狱卒的故意刁难与虐待,自杀身亡,年仅四十三岁。
周顺昌被捕入狱,同样被诬受贿三千两。每次拷打完,周仍大骂不止。许显纯用铁椎打掉周的牙齿,恶狠狠地说:“看你还能骂魏公吗?”周顿时将满口鲜血喷在许的脸上,骂得更厉害了。六月十七日,周顺昌被悄悄处死,年仅四十二岁。
右佥都御史周起元因揭发织造太监李实的罪恶,并为苏州同知杨姜辩冤而忤魏忠贤,后数次参劾阉党爪牙,被削籍罢官。起元被捕时,周顺昌等人已死于狱中。起元被诬贪污库金十万,简直骇人听闻。许显纯同样酷刑拷打,并逼其家属退赃。最后,不但起元家破人亡,其许多亲戚朋友也被搞得倾家荡产。九月,赵元在狱中被害。东林党这七位斗士,史称“东林后七君子”。
魏忠贤迫害上述东林党骨干后,指名要逮捕严办的还有八十余东林党人。全国一时缇骑四出,侦探密布,弄得人情汹汹,气氛恐怖。许多东林党官员与其他一些正直人士,或被追逮致死,或受酷刑而亡,也有的服药、自缢而死。如御史夏之令生性耿直刚烈,看不惯阉党所为,曾亲手掴过太监耳光,就被诬以罪名,下狱至死。中书吴怀熙因称赞杨涟的疏劾,就被追逮下狱,拷掠而死,家产籍没。从天启四年十月起,到熹宗病故的仅两年多时间内,东林官员被害死于诏狱者达数十人之多,下狱而被遣戍充军者百余人,公开受通缉削籍夺官者有四百人左右,其他受牵连的官员、朋友、亲属被刑罚者估计在数千人。整个国家被阉党搞得冤狱遍地,横尸朝野。
魏忠贤及其党羽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迫害东林党人的手段更异常残忍刻毒,然而当时朝廷中对魏忠贤却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延绥巡抚朱单蒙称誉魏“德茂格天,功高捧日”,还有的赞魏“赤心中天”,“声溢华夷”,甚至有将魏与孔子等同并论者。魏忠贤一年之内要受到朝廷几十次的加恩、封荫、褒奖,所得赏赐金银就有数千万两,亲属个个披荫得荣,鸡犬升天。全国各地还到处为魏滥建生祠……一个双手沾满正直之士鲜血,又几乎不识几个大字的太监、无赖,居然能达到如此“成就”,实在让后人慨叹,其原因何在呢?主要应归功于那个昏聩不堪的熹宗皇帝。
天启七年,熹宗突然身患重病,卧床不起。临终前,他在向将要继承帝位的弟弟朱由检(崇祯帝)嘱托后事时,还一再拜托说:“魏忠贤可任也。”(《崇祯长编》卷一)朱由检听了惊得浑身出汗,好久不敢应承。如果熹宗不是二十三岁就一命呜呼的话,魏阉的罪孽肯定还要进一步扩展。中国大地在备受欺压蹂躏、冤狱磨难之后,常常只有等待一个皇帝的死亡,才能得到部分的苏缓,实在可悲啊!崇祯帝即位后,很快惩治了魏阉及其党羽,为东林党人平反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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