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变法是北宋后期一场牵涉面甚广的社会变革。由于对变法的看法不同,朝中很快形成意见尖锐对立的两派,即以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或称新党;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或称旧党、反对派。两派政见分歧严重,进行激烈辩论、斗争的同时,更互相攻击、迫害,制造出一系列惨痛的冤案。
祖无择被诬贪赃案 起先,祖无择与王安石一起担任知制诰的官职,由于意见不合,便产生隔阂。王安石升任参知政事(副相),开始执政变法,就暗示监察官员搜罗祖无择的过失、罪状。正好御史王子韶弹劾明州知州苗振的贪污罪行,为了迎合王安石的意思,便又揭发了祖无择在杭州知州任内的一些事,并说与苗振的贪污案有关。于是宋神宗下诏,派内侍逮捕了祖无择,从京城兼程押往秀州监狱,准备与苗振案一并审理。
祖无择在仁宗、英宗、神宗朝历任知制诰诸官职,可谓三朝近侍。然一旦被告,骤系囹圄。一些大臣请求免其关押,只就审问,朝廷不许。然而,审讯查验的结果,并没有找到祖无择贪污的真凭实据,只有借贷官钱和乘船违反规格等几件琐事。最后,朝廷仍把祖无择贬降为忠正军节度副使,处以闲职,不用了事。该案审理了半年多,牵连大小官员有十余人,同样被长期关押,最后都被贬降、停职。
此案开创了北宋后期用“诏狱”形式打击不同政见官员的先例,“自是诏狱屡兴”。
孙伪造书信案 王安石变法初期,司马光写信给王安石表示反对,都城中士人都争相传阅,王安石对此很不安,便对凡传抄其书信者,往往暗中予以惩处。这时,民间又伪造出一封司马光的书信,其中把王安石骂得够呛,用词也很拙劣。宋神宗看过后,对左右大臣说:“此信绝非司马光所写。”王安石十分气愤,回答说:“这是因为司马光喜欢将私人书信传出以博取名声,所以民间流俗才仿效之,目的是阻挠新法的施行。”接着将此书信交给开封府,追查是何人伪造。
最后查出是皇城使沈惟恭的门客孙棐所为。沈惟恭常将朝廷中发生的事告诉孙杞,有时话语中对皇上也有些不恭,此次戏令孙棐伪造这封书信,不过想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已。不料案子审理完毕,沈惟恭被流放海岛,孙杞被判死刑。一个政治玩笑,却带来流放、杀身之祸。
从此,朝廷常派出一些密探散布于百姓之中,时刻监督老百姓的一举一动,以控制民间舆论,并用严刑酷法禁止民间谈论朝廷政事。
郑侠《流民图》案 王安石进行变法,以图改变国家“积贫积弱”的局面。然而新法在具体实施过程中,暴露出许多弊端,尤其在一帮凶狠贪婪的官吏执行下,客观上反而加重了对农民的剥削与压榨,给百姓又平添了一层苦难,从而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深了社会危机。可以说反对变法的一些意见有其合理的内涵,但王安石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在皇帝的支持下,排斥异己,打击政敌,剥夺许多较为正直的反对派大臣的实权,贬降出朝或予以闲散之职。而一批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乘机以支持变法为名,依附王安石,得以升迁,渐渐爬上要职与高位。其中包括吕惠卿、蔡确、蔡卞、章惇、邓绾、李定……还有臭名昭著的蔡京等人。
在这种情况下,监门官郑侠上《流民图》,把新法执行后农民逃荒、饥寒交迫的情景上奏朝廷。王安石被迫辞去相位,郑侠也因上图、擅发马递而被处以杖刑和记过。吕惠卿执政,新法的弊端更是日甚一日,官吏益奸,国事更糟。郑侠在愤怒之余,又作《正直君子社稷之臣图》和《邪曲小人容悦之臣图》,再次上奏,望朝廷能惩治奸臣,扶正国事。然而被吕惠卿一伙以谤讪朝政的罪名,收狱审讯,还牵连了有关官员与好友多人,有的被酷刑逼供。吕惠卿想斩草除根,上奏议郑侠罪当大辟(死刑)。神宗看后说:“郑侠所言,非为自身,忠诚可嘉,就不深罪了。”这才被判流放英州(今广东英德)编管。
乌台诗案 这是变法派奸臣迫害诗人苏东坡的一场著名冤狱。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在知湖州任上被捕。正直不羁的苏轼确有几首讥讽新法的诗作,然其中道出了新法实行后的一些弊端和人民的苦难,实乃忧国忧民之感慨。苏轼在调任湖州所上谢表中,也的确嘲弄了“新进们”(奸臣)几句。御史李定、舒亶诸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上纲上线,指责为“愚弄朝廷、怨望漫骂、妄自尊大”,甚至从其他诗作中无中生有地乱加罪名,说苏轼的诗句有“讪上之意”,要苏轼招认“叛逆”的罪名。最后在惨无人道的重刑折磨下,苏轼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不得已而违心认罪。
好在神宗并不想杀苏东坡,他在过了近半年的牢狱生活后,被判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于本州安置”。其他亲属、好友约二十余名官员也受到牵连而被处分。
神宗死后,十岁的哲宗皇帝即位,由宣仁太后垂帘听政。太后早就不满新法,所以很快起用反对派旧臣,以司马光、吕公著执政,开始迅速废除新法,沿用旧例,改年号为“元祐”。反对派大臣掌权,也开始贬黜变法官员,把吕惠卿、蔡确等人逐出朝廷,贬降地方,又利用车盖亭诗案,将前宰相蔡确流放岭南。后来,蔡确死于贬所。两党之怨恨越结越深。
元党人案 太后去世,哲宗亲政。这位十九岁的皇帝对祖母无甚好感,且自以为是。个别见风使舵的官员便向哲宗推荐变法派新党。哲宗先后起用章惇、蔡卞为相,罢免了太后信任的大臣,并以继承父志为名,开始全面恢复新法,改年号为“绍圣”。变法派诸人再次入朝掌权后,便开始向反对派大臣大肆报复。一场大规模陷害元祐党人(反对派旧党)的冤案,拉开了历史的帷幕。
章惇貌似豪俊,也博学善文,然内心奸险,喜为所欲为。青年时曾同苏轼共游南山仙游潭,见潭边一悬崖绝壁十分壮观,便请苏轼挥笔书字于绝壁。东坡毕竟文弱,有些害怕而不敢下崖。章惇却垂索挽树,沿崖而下,以漆墨濡笔,书毕登绳而上,神采不移。苏轼见状,不禁脱口而出:“君他日必能杀人”。章惇听了大笑。
蔡卞为大奸臣蔡京之弟,由于做了王安石的女婿,所以发迹比兄略早,熙丰变法时已略显身手。此时又以王安石日记尽改国史馆所修实录,想以歪曲的历史来蒙骗后人。章惇做事轻率豪侠,略欠深思,而蔡卞却城府很深,阴沉寡言。朝廷议事,常常由章惇冲在前,毅然主持,蔡卞站在旁,玩弄心术。二人配合默契,开始不择手段地迫害元祐诸臣。
首先,章惇、蔡卞新党对早已过世的司马光、吕公著也不放过,斥责其忤逆神宗,妄改成制,请掘二人墓冢。幸有谏臣认为“掘墓非盛德事”,哲宗乃止。朝廷还是诏令追夺二人的赠谥、爵位,并籍没家产,取消其子孙的俸禄官位。(www.daowen.com)
同时,开始把在朝中的元祐诸臣夺官赋闲或贬降偏远之地。才华横溢,又屡遭横祸的诗人苏轼是遭贬岭南的第一人。绍圣元年(1094年),他被以拟《吕惠卿贬官告词》中有“指斥先帝”之语的罪名,贬知英州(今广东英德),于是踏上了岭南之行。当时苏轼已五十九岁,“苍颜素发,谁怜衰暮之年”,实在是无限伤感。岂料走到半途,苏轼又遭御史上疏攻击,再贬授“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今广东惠阳)。惠阳有罗浮山、西湖诸风景,有荔枝、黄柑等物产,更有民众的同情。苏轼在惠阳三年的流放生活,还算安宜,时有诸如“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之嘲慰。
绍圣四年,苏轼再贬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今海南岛儋县),同时其弟苏辙也被流放雷州(今广东海康)。苏轼先至广西等候久别的弟弟。两人相遇后,同行到雷州。六日后,苏轼别弟南渡,踏上了更为荒凉清苦的海南岛。一住又是三年有余,期间新党仍派人来监视、刁难。“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老诗人在艰苦的环境中煎熬磨炼,也与当地黎族人民结下了深厚友情。直到元符三年(1100年),徽宗即位,向太后一度听政,才给苏轼赦罪北还。次年七月,苏轼回到常州,但“瘴暑相寻,医不能痊”,很快仙逝,享年六十五岁。
元祐旧臣中,曾任宰执大臣的吕大防、刘挚、梁焘于绍圣四年被贬放岭南。吕大防为人朴实敦厚,元祐时任相八年,正直勤勉,颇有声誉,绍圣初即被谪放,再贬谪循州(今广东龙川),时年已七十一岁。吕大防走不及过岭,便病死于信州(今江西信丰)。
刘挚生性峭直,嗜书不倦,熙丰时反对新法,曾被谪放边地,甚有骨气。元祐时回朝,他劾蔡确、论章惇,奏事有力,同僚敬畏,时人以比包拯。此次贬放新州(今广东新兴),数日后暴病而死,享年六十八岁。
梁焘也是条刚正不阿的汉子。元丰时,他上书论新法之弊,甚为激烈。元祐中,梁焘又劾蔡确作谤诗,论蔡京之不可用,有理有据,铿锵有力。此次贬居化州(今广东化州),也是不到一年便暴病而死,享年六十四岁。
刘、梁之死相距仅七天,且同样死因不明,众皆疑为新党派人所害。死后还不许归葬,甚至又将其家属也强迁岭南,到岭南后又病死十余人。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历史学家范祖禹,神宗时,协助司马光编修《资治通鉴》,在洛阳十五年,书成,荐为秘书省正字。元祐时期,范祖禹为翰林学士,先后奏两百余疏,评论政事,修撰《实录》,胸怀坦荡。绍圣初,他反对起用章惇等人。章上台后,恨之入骨。次年,章即以诋毁先朝新政的罪名,将范流放永州(今湖南零陵),又连贬贺州(今广东贺县)、宾州(今广东宾阳)、化州(今广东化州),几乎是一年换一个地方,章惇之流就是用迁徙劳累之苦来折磨他。果然到化州后不久,范祖禹便病故了,时年五十八岁。
谏官刘安世,刚直敢言,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元祐时,他在朝中面折廷争,尽言不避,有“殿上虎”之誉。安世知道,谏官常要触犯上颜,祸出旦夕,曾想为老母而辞官,以免不测。不料其母劝诲道:“你若果能补报朝廷,即使得罪流放,不管何处,我都随你去。”安世遂更勤奋,曾前后十余次劾奏章惇在苏州强买民田之事,与章惇结下深仇。绍圣三年,被谪放英州(今广东英德),四年移高州(今广东茂名)。元符元年,再迁梅州(今广东梅县)……安世时五十有余,老母已七十开外,伴随儿子流放岭南,来往七州之地,所受折磨令人心碎。据说,章惇还特地派人往岭南行刺。刺客至岭南未及行刺却先病亡,安世得侥幸免难。徽宗时,仍屡被黜放。直到宣和七年,金军入侵,北宋将亡,这位饱受苦难的七十八岁老人才饮恨而殁。
范纯仁为名臣范仲淹之子,为人正直宽和,廉俭无私。神宗时,范纯仁为谏官,因反对新法,外补地方官;元祐时,拜相执政,能公正处事,既保护正人君子,也不同意重典惩处蔡确、邓绾等政敌。哲宗亲政,范纯仁为救苏辙,曾犯颜直谏,后章惇为相,坚乞退位。既而,元祐诸臣被害。范纯仁又冒死上疏,替吕大防等人辩解,被贬置永州(今湖南零陵县),时年七十二岁,双目失明,闻命仍怡然上路。在家人的陪伴下,在永州居住三年,其间家中有十余人因贫病而死。徽宗即位,遇赦北归,卒于途中。
还有苏门四学士:秦观、黄庭坚、晁补之、张耒,都先后被贬黜。黄庭坚在所著《神宗实录》中,有批评王安石之语,被贬为涪州别驾,流放黔州(今四川彭水县)安置,三年后,再贬放戎州(今四川宜宾)。秦观被劾影附苏轼,增损《实录》,迭遭贬谪,后编管雷州(今广东海康),死时才五十一岁。此类有关冤狱,不胜枚举。
章惇、蔡卞之流还专门设立了“编类臣僚章疏局”,把元祐间属于元祐党人的所有章疏都分类编辑起来,以便随时加罪,共成一百四十三帙,并设置“审查元祐诉状局”,重新审核元祐间有关案件。士大夫因此重新获罪者达八百三十余家,有数千人之多。罪犯往往从千里之外拘捕来,处以钉足、剥皮、斩颈、拔舌等酷刑,实在凶残毒辣,骇人听闻。
崇宁元年,蔡京登台拜相,蔡卞任枢密院事(最高军事长官)。兄弟二人同掌大权,狼狈为奸。为进一步打击元祐诸臣,立元祐党人碑于端礼门,共一百二十六人,将其按等级数落罪状,称为奸党,并由皇帝御书后刻石立碑,以示惩戒。
蔡京又扩大打击面,把凡上书批评过新法的人及变法派中由于种种原因而被罢黜之人,都作为元祐奸党,共三百零九人,合为一籍,由蔡京亲写其名籍,印发各地,要求募刻上石。今天我们在桂林龙隐岩上看到的《元祐党籍碑》,就是南宋庆元四年,梁焘的曾孙梁律,依据当时的历史,重新复制的,以作为这场特大冤狱的一个历史见证。
朋党之争是两宋政治史上一个非常突出的现象,其性质之错综复杂,时间之持续漫长,党祸之悲凉惨烈,都是中国历史上所罕见的。这里所叙述的元祐党人案,只是其中最有代表性,迫害面最广,手段最为凶残的一场特大政治冤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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