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史实际上又是一部统治集团内部自相斫杀的历史。为了争夺权力,不但君杀臣,臣弑君,且兄弟相残,父子相害,血亲相斫,其中相当部分属于冤杀。通过这些冤杀,我们能够看到一幅幅在所谓宗法礼制外表遮掩下毫无法治秩序可言的混乱画面,了解到当时社会上层权力运作的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侧面。
周王室兄弟相残 周惠王先立王子郑为太子,却宠爱续娶的惠后之子王子叔带,曾想废兄立弟,遭到诸侯的反对。公元前652年,周惠王去世,太子郑立为周襄王,弟弟叔带不服。公元前649年,叔带串通戎人进攻周的都城,企图夺取王位。周襄王在秦晋联军的支援下,击败戎人,叔带逃到齐国。公元前638年,周襄王念及兄弟情义,派人将叔带接回。公元前636年,周襄王发现夫人狄后与弟弟叔带私通,便下令废黜狄后,这引发狄侯发兵进攻。而惠后又与狄军串通为内应,周襄王逃奔郑国,叔带被立为周王。次年,晋文公发兵护送周襄王回国,诛杀叔带。
公元前520年,周景王病故,太子寿早逝,诸庶子:子猛、子朝、子匄争位。王公贵族立子猛继位,为周悼王。子朝不服,发动叛乱,杀周悼王,自立为王。子匄害怕被杀,逃亡晋国。晋顷公不能容忍子朝弑兄自立,便派兵护送子匄回国,立为周敬王。子朝据城反抗,周敬王退据泽地(山西晋城)。四年后,晋国会同其他诸侯国军队攻入周都,子朝逃楚国。十年后,周敬王派刺客到楚国将子朝杀死。
卫国的骨肉相残 公元前813年,卫釐侯去世,太子共伯即位。其弟和赂士袭击共伯,逼得共伯自杀。和自立为卫侯,是为武公。到公元前719年,州吁又杀其兄卫桓公而自立为君,很快被大夫石蜡设计斩首。卫宣公即位后,将其父的年轻妃子夷姜收作自己的妻室,生子伋,并立为太子。后给太子伋聘齐女为妻,还未成婚。卫宣公见齐女漂亮,便占为己有,称为宣姜。后,宣姜给宣公又生二子:寿与朔。不久,夷姜被逼自杀。宣姜为使自己的儿子继位,便在宣公面前诬陷太子伋。宣公本来抢了儿媳为妻,有点做贼心虚,对伋怀有戒心,听到宣姜的诬陷,全信以为真,决心杀死太子伋。卫宣公假意派太子带白色的旄节出使齐国,并暗中派凶手在国境上等候。寿得知此事,来告之哥哥,让他别去。太子伋以为父命难违,坚持要去。寿便偷了白色的旌节先到边境,被凶手杀害。随即太子伋赶到,对凶手说:“你们要杀的应该是我。”也即被害。于是,宣公立朔为太子。
公元前632年,晋伐卫。卫成公出奔,留大夫元喧和弟弟叔武守国都。有人向成公诬告:“元喧已立叔武为君。”成公大怒,先将跟从身边的叔武之子(亲侄子)杀害。后晋军与卫盟约,卫成公返回都城。当叔武出迎时,当即被成公射杀,元喧只得出奔他国。卫国后期,权力斗争更加激烈。卫庄公与卫出公父子以兵相加,或结党互斫,陪葬者不少,孔子的弟子子路就是在这场争斗中遭害。后出公失败移居宋城时,迁怒于失宠的夫人,杀了她所生的儿子,其实也是自己的儿子。公元前425年,卫昭公又为其子怀公所杀。几年后,怀公为堂兄弟公子颓所杀,自立为慎公。不久,卫国便为秦所灭。
晋国公室宗族相斗 公元前745年,晋昭侯封叔父成师于曲沃。曲沃势力日渐壮大,便开始与晋侯争夺权力。公元前708年,曲沃武公杀晋哀侯,四年后又杀晋小子侯,曲沃益强。公元前679年,曲沃武公终于杀晋侯湣自立为君。武公即位两年而卒,子献公立。晋献公为彻底解决公室宗族间的权力斗争,决心将有关亲属全部除掉。他采用大夫士为的策略,先用离间计,鼓励宗族间互相残杀,以此灭掉了几个强宗,随后又将剩余弱小宗族亲属赶到新筑之城中全部杀害。晋国公室亲属几乎被完全消灭,手段之残酷,在春秋史上也是首屈一指的。
晋献公有八个儿子,齐姜生太子申生后早亡,献公又娶二戎女,生公子重耳、夷吾,后伐骊戎时,又获二妖女。献公立骊姬为夫人,生公子奚齐,骊姬妹生公子卓子。献公宠爱骊姬,骊姬便勾结几个近臣,想排挤诸公子而立奚齐为太子。骊姬先借口边防需要,使献公将诸公子分别派往边城。公元前656年,申生遵命祭祀生母齐姜,而后将祭肉送来给献公,骊姬乘机在肉中放入毒药。等献公回来要吃时,骊姬让狗与仆人先尝,吃后立即死亡。骊姬便诬告太子要害献公,献公也本有意要废太子,见此情景勃然大怒。申生是个懦弱忠厚之人,闻听此事后便自杀了,其师傅也被杀抵罪。骊姬又对献公说:“重耳、夷吾也知道此事。”献公正要追查,重耳与夷吾得知消息,只得出奔外国。公元前651年,献公病死,晋国内乱,奚齐与卓子都被杀害。最后,夷吾回国立为惠公。惠公死,其子怀公即位,统治残暴。此时,公子重耳回国,杀掉侄子,自立为君,是为大名鼎鼎的晋文公。
楚国的血亲相杀 周厉王时,熊延杀兄自立为君。周宣王时,熊霜死,三个弟弟争位,两个死于战乱,少弟熊徇即位。春秋初年,熊通杀侄子而自立,是为楚武王。公元前672年,楚王庄敖欲杀弟弟熊恽。熊恽出奔,后袭杀兄自立,是为楚成王。四十六年后,成王欲另立太子。太子商臣先下手,领兵围宫,逼父亲成王自杀,自立为穆王。公元前541年,公子围绞杀侄子楚王郏敖,并杀二侄孙,自立为灵王。后灵王派少弟弃疾领兵攻蔡。弃疾联合宿敌,立公子比为楚王。灵王出逃,饿死山中,太子被杀。最后弃疾用计再逼死诸兄,自立为平王,即是那个杀害伍奢父子,并要杀自己儿子(太子建)的楚平王。(www.daowen.com)
齐国的血亲杀戮 周夷王时,公子山杀害胞兄胡公,自立为齐献公,胡公子出奔。后献公孙厉公即位,胡公子回来夺位,杀厉公,胡公子也战死。国人乃立厉公子赤即位,为齐文公,杀胡公子同党七十余人。公元前694年,鲁桓公与夫人来齐做客。鲁夫人乃齐襄公之妹,过去兄妹一度私通淫乱,此时旧情复发。鲁桓公知晓后,对夫人大发脾气。夫人告之襄公。齐襄公竟派力士彭生杀了这位妹夫,然后杀彭生以谢鲁。后襄公为堂兄弟公孙无知杀害,无知又为国人所杀。襄公弟弟纠与小白争位。最后小白得胜,令鲁人杀兄纠,自立为君,即大名鼎鼎的齐桓公。
齐桓公有一位大臣叫易牙,据说是一位鲁菜大师。一天,桓公对易牙说,听说人肉很好吃,“惟蒸婴儿之未尝”。为了满足国君尝鲜的夙愿,易牙回家就把儿子烹蒸了给桓公吃。齐桓公吃后很满意,立即对易牙进行封赏。要不是管仲反对,易牙就升任相国了。此事反映出当时吃人,甚至吃亲人,都属于平常事一桩,也没有制裁此等行为的法律。
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威风一世,病死之际却可悲之极。五个儿子各树党争位,领兵相攻。桓公尸体在床上放了六十七天,也无人来管,直到尸虫满身,恶臭扑鼻,才被收敛。其后孝公昭逼死兄长无诡,并靠宋国军队打败其他兄弟而自立。孝公死,其弟潘杀孝公子而自立,为齐昭公。昭公死,其弟商人又杀昭公子而自立,为齐懿公。诸子夺权斗争持续了三十年。
公元前554年,齐灵公宠戎姬,将太子光废黜,放居东面边境,立戎姬之子牙为太子。后灵公病重,大臣崔杼看有机可乘便迎回原太子光。等灵公一死,催杼就拥立光为君,是为齐庄公。庄公即位,杀庶娘戎姬及弟弟太子牙。崔杼也大杀与自己对立的大臣属吏。数年后,崔杼杀庄公,立景公,自为右相,权倾一国,不想其儿子间由于嫡庶之别而互相残害。最后,崔杼领兵杀了两个儿子后自杀,崔氏一族在互相攻杀中几乎灭尽。公元前490年,齐景公卒。在大夫田乞的导演下,公子阳生杀弟弟晏孺子而立为悼公。后悼公之子简公为田常所杀,田氏专权,遂夺齐国。
鲁国的血亲残杀 鲁国乃孔子家乡,所谓礼仪之邦。西周时,鲁幽公弟费杀兄自立,是为魏公。公元前807年,懿公兄之子伯御杀叔自立。至公元前797年,周宣王诛伯御,立公子称,是为孝公。公元前661年,鲁庄公病重,问三弟叔牙,谁当继位,叔牙认为二哥庆父可以胜任。庄公实际欲立儿子斑,便很不高兴,又去问四弟季友。季友迎合大哥的意思,说应立子斑。庄公问:“刚才叔牙想立庆父,如何是好?”季友便以庄公之命,令三哥叔牙饮鸩自尽,还威胁说:“饮此则有后代奉祀,不然,会断子绝孙。”叔牙只得饮鸩而亡。庄公死,季友立斑为君。不久,庆父便杀斑,另立侄子启,是为闵公。两年后,庆父又袭杀闵公,企图自立,不得支持而出逃。大臣立闵釐公之弟申,是为公。庆父终被迫自杀。公元前609年,文公卒,文公小儿子俀私下联合大臣襄仲。襄仲杀其兄恶与视,立俀为君,是为宣公。由是鲁公室弱,三桓势强。
吴国的堂兄弟相杀 吴国国王寿梦有四个儿子:诸樊、余祭、余眛、季札。长子诸樊继位后,在征战中身亡,传位余祭,并令兄弟依次相传。四年后,余祭被敌军杀害,余眛继位。十四年后,余眛病逝,传位季札。季札不愿为王,隐匿而去。吴国大臣拥立余眛之子僚为王。诸樊之子公子光不服,便收买刺客专诸,最终刺死吴王僚,继位为吴王阖闾。
其他父子相残事件 如宋国,宋平公听信宦官伊戾的诬告,说太子痤图谋不轨,逼得太子自杀。后得知太子痤无罪,平公就把伊戾扔进锅里煮了。蔡国,景侯与媳妇通奸,太子般愤而杀父自立,是为灵侯。陈国,宣公有嬖姬生子款,欲立其继位,便杀太子御寇。……总之,各国父子、兄弟、叔侄及其他血亲间的相杀夺位之事,不胜枚举。我们看到,在权力的诱惑下,人几乎完全异化为野兽,而相关的宗法制度并不能有效阻止上述史事的频繁演绎。在这些相残、相杀中,许多人被冤杀、冤害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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