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后的反思

一年一度的奥斯卡颁奖典礼又落下了帷幕，各类奖项的争夺也已尘埃落定。虽然华裔电影导演李安成为本届奥斯卡奖的大赢家，他导演的《断背山》获得了包括最佳导演在内的三项重要奖项，使他继《卧虎藏龙》获奖后第二次站在奥斯卡的领奖台上，为华语电影工作者赢得了荣誉。但是，中国大陆电影人冲击奥斯卡奖的努力又一次受挫，原来被看好的陈凯歌的《无极》和在《艺伎回忆录》里饰演主角的章子怡、巩俐则铩羽而归，甚至连提名奖都没有获得。

失落后是需要认真反思的。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电影的迅速发展和艺术质量的不断提高，以及对外交流的日益频繁，中国电影在国际影坛上的影响也与日俱增。特别是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的一些成功之作，相继在威尼斯、戛纳、柏林、东京等重要国际电影节上频频获得大奖，极大地提高了中国电影在国际影坛上的地位，并推动了中国电影走向世界。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尽管张艺谋的《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英雄》和陈凯歌的《霸王别姬》等也曾先后获得过奥斯卡奖的提名，但最终还是失之交臂。虽然1987年中国音乐家苏聪因参与《末代皇帝》的音乐创作而获得过奥斯卡最佳音乐奖，然而这部由意大利导演贝尔托鲁齐执导的影片是一部合拍片；2000年，李安导演的《卧虎藏龙》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叶锦添和谭盾也分获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和最佳音乐奖，但《卧虎藏龙》也是一部合拍片，导演李安则来自台湾。因此，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中国大陆自主拍摄的影片及其主要创作者尚未获得过在全世界影响最大的美国奥斯卡奖。于是，“奥斯卡情结”在中国电影人的心头总是挥之不去，时时萦绕在怀；而争取获得奥斯卡奖也成为中国电影人不断奋斗和持续冲击的目标。这种心情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中国电影的创作目标是否就应定位在争取赢得奥斯卡奖上？答案却是否定的。这并不意味着“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因为电影创作如同其他创作一样，需要贯注创作者对生活和人生的理解与认识，并充分体现出艺术上的创新意识；如果创作者不是从自身的实际情况出发，而老是围着奥斯卡奖的“风向标”转，老是揣摩着奥斯卡奖评委的心思，以便投其所好，迎合其口味，那么，其结果往往会适得其反。没有正确的创作心态怎么可能拍摄出优秀之作呢？又怎么可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并获奖呢？更何况奥斯卡的评奖标准和评委们的口味也在变化之中，有时青睐史诗性大片，有时喜欢那些触及社会问题的影片，有时则把小金人给了一些小制作的但却有人性深度的影片，故而每次都要揣摩和把握得完全准确也是颇有难度的。相反，倘若创作者能以平常之心看待奥斯卡，不以获奖为追求目标，而是选择最熟悉的题材，并心无羁绊、倾注全力创作出艺术精品，其结果倒有可能获奖。因为获奖之事，有时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关键还在于影片的艺术质量是否过硬，是否有明显的艺术创新。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获奥斯卡奖的影片也并非都是精品佳作；而未获奥斯卡奖的影片中，也有一些在电影史上能永远留存下去，并被公认为优秀之作。例如，《公民凯恩》当年并未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奖，但今天有谁能否定它在电影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价值呢？因此，对于中国电影人来说，调整心态，坚守艺术信念，坚持自主创新，把最好的影片奉献给观众乃是最重要的。(www.daowen.com)

当然，这并不是说不需要重视奥斯卡奖，或不能对奥斯卡奖的评奖标准及评委的价值判断进行分析，并以此作为创作的参考。鉴于奥斯卡奖在电影艺术和电影市场等方面的重大影响，每年把最优秀的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国产影片送去参与角逐还是很有必要的。这样既可以检验中国电影的艺术水准，加强与国际电影界的交流，也有利于推动中国电影走向世界。从近两届奥斯卡奖的获奖影片来看，受到重视的并不是那些大投入、大制作、大场面的豪华影片，而是那些有一定的思想深度、充满人文关怀，或涉及到一些社会敏感问题，表现出创作者大胆探索和创新的影片。例如，无论从获得最佳影片奖的上一届的《百万美元宝贝》和这一届的《撞车》来看，还是从获得最佳外语片奖的上一届的《深海长眠》和这一届的《黑帮暴徒》来看，均体现出这种倾向。但这几年我们国内引领创作潮流并产生较大影响的影片，恰巧是那些学习好莱坞的大投入、大制作、大场面的影片，如张艺谋的《英雄》《十面埋伏》，陈凯歌的《无极》等均属此类。这些影片尽管在视听造型的营造和市场运作方面都有不俗的成绩，但在叙事情节的安排和人文深度的开掘等方面确有明显的缺陷。这显然和已经转向的奥斯卡奖的评奖风向不一致，故与其失之交臂也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对于中国大陆的电影工作者来说，李安的成功经验是值得学习借鉴的。他熟悉好莱坞，但又不盲目跟随好莱坞；他拍摄的影片无论在题材的选择上，还是在电影语言的运用上，都较好地体现了自主创新意识，巧妙地找到了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的平衡点；特别在文化内涵的开掘上，颇具功力，显示出独到的文化识见，这是其影片成功的主要原因。中国大陆优秀的电影工作者已具备了赢得奥斯卡奖的能力，因此，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坚持走自己的路，圆奥斯卡之梦也是指日可待之事。

（原载2006年3月9日《解放日报》，题目被改为《奥斯卡是个“风向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