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萍
又到了花生成熟的季节。大街上,菜场里,随处可见那一筐筐还裹着泥土芬芳的新鲜花生。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特别喜欢吃生的花生,因而只要看见了就总要买几斤回家,用水洗净泥土后放在篮子里晾一晾,待到表面干爽后就迫不及待地剥开吃。生的花生吃到嘴里脆脆的,而且越嚼越甜,满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生花生不如熟的好剥,表皮因为有水分而韧劲十足。花生壳仿佛母亲般用自己的身躯紧紧地拥抱着那红嫩的幼儿,唯恐它们受到伤害,非得使劲按压才能剥开。有时,遇到一个顽固的,实在没力气了,就只好用牙齿咬开。虽然那模样极不文雅,但也顾不了那么多,只管嚼个不停。
我喜欢吃生花生,不仅仅是喜欢它的味道,更重要的是因为在品尝之时,它总能勾起我儿时的回忆,总使我想起外婆,想起家乡的那一畦畦绿油油的花生地。
小时候,妈妈在乡下教书,离家十几里地,每周才回来一次。我没上学前都是跟着外婆一起生活。那时候家里没什么钱,也买不起零食。只有等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有一些糖果、饼干之类的零食,就这样还不能由着自己,得留着慢慢吃。平时,实在馋了,外婆就在菜园里摘几个黄瓜或掰几个玉米回来,把玉米煮熟,把黄瓜切成片,再拌上醋,放些白糖,拌匀了给我吃,虽然不如糖果香甜,倒也着实解馋。(www.daowen.com)
最让我难忘的是外婆还在地里种了些花生,每到花生成熟时,我就缠着外婆,要她带我去菜园。外婆知道我的心思,就用她那宽大的手掌牵着我来到菜园,吩咐我坐在树荫下等着,然后弯下腰,用又粗又大的手指在花生的根部用力掏了掏,像变魔术似的,不一会儿,就塞给我一捧带着泥土的、湿润的花生。这时,我就会用手反复拍打花生上沾着的泥土,然后慢慢地剥开,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还不时“吧嗒”着小嘴,仿佛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外婆蹲在旁边看着我,见我吃得香甜,就会笑着打趣:“小馋猫,慢点吃,小心把舌头吞进去了。”那时候的我一听,以为真的会把舌头吞进去,所以放慢了速度,吞得格外小心。后来长大了,外婆还经常提起这句话,不过我再也不怕了。
岁月匆匆,我已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跨入中年,外婆也更老了。流水般的岁月如刀般无情地在她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她的头发早已全白,满头银丝见证着她走过的每一个日子。她的手上布满了老茧,摸上去就像老干树枝,只有那双眼睛,虽然笑起来眼角全是鱼尾纹,但依然那么有神。现在家里生活条件好了,外婆也早已从乡下搬到了城里,但她从来也不肯闲着,又在屋后拾掇了几块地,种上一些蔬菜。每次回老家,临走时外婆总是要塞给我一些她自己晒好的干菜,如豆角、苦瓜、辣椒等,嘴里还反复念叨着:“孩子,放心吃吧,这些都是没有施过化肥的纯天然食品,你在外面可买不着啊!”捧着这些干菜,心里总感到酸酸的,眼睛也湿润起来。我知道这些都是外婆自己种的,然后一把一把晒干积攒起来的。看上去不大的一袋干菜,外婆收了晒,晒了收,如此反复,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个日头。即便如此,外婆却从不提起,也从不叫苦喊累。
我很想把外婆接到自己家里来住一段时间,可她每次总说来不了,说放不下那几块地。直至有一天,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外婆病故的噩耗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遗憾永远变成了遗憾。已过耄耋之年的外婆永远离开了我们,长眠于那一畦畦花生地旁。我的心也随着外婆的离去而碎成了一瓣一瓣。愧疚、自责一起涌向心头。平时总是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她的感受,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是特别清楚。每次想回家看看,她也总怕耽误我的工作。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拼命地往前赶,拼命地想要干出一番成绩,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出人头地。殊不知,在我拼命往前的同时,年迈的外婆却在倒退。耳朵听不清了、眼睛看不清了、步子也不稳了,最后就连呼吸与心跳也停止了。这就是外婆的一生,平凡而伟大。她虽然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她就像花生一样质朴无华,无私奉献,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土地,在泥土中默默地耕耘与收获。
又是一年花生成熟时,大街上、菜场里,又摆满了那一筐筐果实饱满的花生。我知道,那是外婆留给我的做人的根。这时才猛然发觉,其实这根早已深植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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