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　勇

下雨了，我到学校去接上小学的女儿。接过她背上漂亮的粉红色书包，手里沉甸甸的坠感让我感慨，如今孩子的负担似乎和这书包的重量一样。放眼望去学校门口走出的一列列路队，蓝色“迪斯尼”、粉色“白雪公主”、绿色“耐克”……这些和现代丰富的物质文明紧密相连的书包，呈现的是现在孩子们五颜六色的物质享受，还有一些和他们年龄不相符的沉重与浮华。“书包”作为童年时代的代名词，我不禁想起了童年时代我最珍爱的那个书包。

和现在的孩子不一样，1970年代出生的我们，虽然没有经受那场翻天覆地的“革命洗礼”和可怕的大饥荒，但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身处偏远贫困的闭塞乡村，能够在上学时背上一个那个年代最盛行的军绿色帆布挎包，已经是无比幸福的事情。班里很多同学背的就是用各种颜色的三角形碎布片拼缝的小布包。为了让书包好看些，手巧的女人会在书包的正面绣上美丽的花朵，能背上这样的书包孩子们就会很高兴了。

我的父亲当时是镇上中学的数学老师，逢到节假日和农忙就会赶回那山沟沟里的家帮妈妈做农活。在我7岁那年的某一天，爸爸从镇上给我带回了这个我盼望已久的帆布军书包。我背着这个被我当成宝贝一样的空荡荡的书包，在村子里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里晃来晃去炫耀着。

上学了，农村的学校和城里的不一样，每天要走很远的山路。我们中午都不回家，上学的时候书包里除了书本用具以外还要带点米和蒸饭用的铝饭盒，另外用个小瓶子装点豆豉腐乳什么的当中午的菜。有时候大人怕我们嘴馋还会往我们书包里塞点豆子花生之类的炒货。自己的弹弓和小人书也是一定要放进书包里的。于是每天早上一群流着鼻涕的丫头小子就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叮叮当当地在泥泞的山路上上学去，晚上再又背着瘪下去的书包哐啷哐啷地在炊烟袅袅中回家来。这来来去去的路上，时而是零嘴大餐，时而是搞笑故事会，小子们不时地来几次村落之间的斗殴事件，丫头们喜欢在路上摘些花花草草。逢到炎热夏日，有胆大的顾不得大人的反复嘱咐，脱个精光钻到村外的水库里倒腾半天再回家，难免在晚饭时听到那家大人的训斥声传来。

我最喜欢的就是冬日里上学路上的时光。所有的树会盖上一层皑皑的白雪，逶迤的山路被冬霜冻得异常结实，路旁的流水会凝固成冰柱或冰块。我提着爸爸为我特制的灰炉，挎上书包，并去邀约同班的伙伴。如果灰炉的热气快没了，赶紧两脚分开，用手抡圆了使劲舞动灰炉。这可超难学，搞不好会洒满一鼻子灰，书包更是被蹭得黑漆漆。舞动几圈，烟越来越浓，最后一声脆响“啪啪”火着了。火是着了可又不敢碰那玩意儿，火苗像只猛兽在灰炉里疯狂地咆哮，铁丝一会儿就变得红彤彤的。此时的我们只有远之，等它冷静了才敢又提在手上取暖。(www.daowen.com)

时间久了对新书包就不那么爱惜了，奶奶给我烤的红薯我会直接塞进书包跑着去上学。有时候爬树摘桃就顺手往包里塞。我还在书包里装过抓到的麻雀等小动物。这样的次数多了，我的书包也比以前花了黑了，不再是崭新的军绿而是类似于榆树皮的那种斑驳色。有一天，在和邻村的阿狗打架时书包带硬是被他扯断了，还刮了一个大洞。我怕大人会骂我，回家也不敢吱声，偷偷求邻居的奶奶帮我缝了一下，我的脏书包背面自此多了一个大补丁。

我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虽然没有可口的糖果，但是书包里却有香甜的玉米和红薯；虽然没有多余的零花钱，但还是会把好吃的东西留给同行的伙伴；虽然没有漂亮的单车，但有一双自信和勇往直前的双脚，多半孩子成天光着个脚丫满世界跑。一直到多年以后，我都怀念那时候的某一天，五婶娘给饿坏了的我做的一碗油炒饭，香喷喷的油炒饭在暗黄的灯烛下异常美味，都顾不得油花撒到书包上。后来我自己却怎么也炒不出那种味道了。

后来上中学、考大学，由于父亲工作的变动我们搬了很多次家，我们小时候用过玩过的宝贝们也都慢慢不见了，那个早已破烂不堪的军书包我也忘了扔在了哪儿。尽管后来我陆陆续续拥有了好几个书包，其中不乏像如今孩子们一样时尚的双肩尼龙背包，但是我仍然对小时候用过的那个书包念念不忘。不仅仅因为它是我背的第一个书包，更是因为那空荡荡的书包承载了我儿时太多太多的欢乐，承载了我儿时太多太多的记忆。那书包上的每一处斑驳都有一个难忘的童年故事，那书包里的每一个宝贝都是现在的孩子无法买到的无穷乐趣。

童年里的书包，书包里的童年，将永远留在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